第43章 繼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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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一說完,沈清辭就掛斷了電話。
    繼父有膽子給沈清辭打電話,卻不一定有膽子打第二次電話。
    畢竟當初沈清辭被他逼急了,可是直接卸了他的胳膊和腿。
    讓他像條蛆蟲一樣爬著活了一個多月。
    電話可以掛斷,人卻不能不管。
    沈清辭有時候真是痛恨這個世界。
    有些人隨便一條圍巾的價格,可以買窮人一家子的命。
    有些人活著都很困難了,卻還要被各種病痛糾纏。
    手中握著的咖啡因為用力過度,有一杯已經滲出了一部分的咖啡液。
    濃稠棕色的液體滾落在杯壁上,讓原本白玉瓷造型的咖啡杯同樣變得肮髒無比。
    又一個電話撥了進來。
    沈清辭掛斷了兩次,對方還是鍥而不舍地撥打。
    直到沈清辭按下接通鍵,對方怯懦的聲音才終於響起。
    “哥哥。”少年的聲音非常小,跟貓叫差不多,聽著有這種中氣不足,說句話都費勁的感覺,“對不起哥哥。”
    沈清辭聽多了他的對不起,平靜道:
    “我沒有給你打錢。”
    “我知道哥哥。”
    少年的聲音特小,間或夾雜著幾聲咳嗽的聲音。
    有一聲咳到了氣喘的程度,才終於緩緩恢複了氣力:“那是你之前給我的錢。”
    沈清辭微微蹙起眉:“你沒吃藥?”
    “我的病快好了,不用吃藥。”
    “開視頻。”
    “哥哥。”少年的聲音已經隱隱有乞求之意,“我沒事了。”
    沈清辭的選擇是直接給對方撥去了通話。
    視頻通話猶豫了好幾秒,才終於被接通。
    沈清辭看向對方。
    視頻中的人清清秀秀的一張臉,膚色卻白的跟鬼影沒什麽區別。
    兩片薄薄的嘴唇也缺乏血色,發絲粗糙到發黃,整個人像是一隻病怏怏的流浪貓。
    背景是髒亂的破牆,牆麵上有很多報紙,底下全是坑坑窪窪的痕跡。
    是殘破到無論用多少張從垃圾桶裏撿來的報紙都擋不住的殘破。
    這地方沈清辭再熟悉不過。
    他前十八年的人生,一直都在這堵殘破的牆前學習。
    一根筆,一張書桌,撿破爛攢錢換來的書籍,成為了沈清辭咬著牙向上爬的通天道。
    他抓著通天道的梯子,縱使上麵滿是鐵刺,他依舊咬著牙爬了上來。
    回頭一看,卻還是有個累贅沉在底下。
    遙遙地望著他。
    像隻肮髒的病貓。
    “你總是會為我帶來麻煩。”沈清辭漆黑的眸子看向他,“沈修,你什麽時候才能學會不拖累我?”
    “我......”沈修無論什麽時候都說不過沈清辭,他也並不想說過沈清辭。
    他怯生生地收回了目光,保證道:“哥哥,我會吃藥的。”
    “你覺得我還會往家裏寄錢嗎?”
    “不寄嗎?”
    沈修並不像普通人家的小孩一樣,聽見沒錢就開始哭鬧。
    他的眼神中反而流露出了幾分欣喜之意,忙不迭點頭道:
    “不用給錢,家裏有錢,我也有錢,哥哥留著錢自己吃飯。”
    沈清辭不想再看他臉上笑出來的傻樣。
    他掛斷電話,拉黑了幾人的新號碼。
    細微的聲響從遠處傳來。
    像是有人不小心踩到東西發出來的怪聲。
    實驗室內屬於絕對安全的領域,沒有一定權限無法入內。
    樹蔭遮蔽了玻璃窗前的日光。
    沈清辭修長的身形如同竹般清冷挺拔,黑發下的神情卻看不真切。
    “時檀,時檀!”
    林紋提高聲音又叫了一聲,見時檀還是沒反應,想拍時檀,因為找不到地方下手,隻能怏怏道,“你聽見我說話沒有啊。”
    “啊.....”時檀終於回過神,敷衍地應了一句,“聽見了。”
    “你聽見了個屁,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林紋抱怨道:“二食堂的漢堡肉今天特價供應,到底要不要去吃啊?不吃的話我就去吃椰堂的奶油意麵了。”
    “我不去了。”時檀道,“我先回宿舍,我有點事。”
    “你能有什麽事情?”
    林紋抓著他的肩膀不讓走,搖晃木偶一樣晃了晃他,聲音壓低:
    “喂,前幾天我看見你進西邊的古堡了,那不是景頌安的範圍嗎?怎麽回事,你們兩個又再續前緣,死灰複燃了?”
    聽見景頌安的名字,時檀原本有些恍惚的神智,在那一刻清醒了起來。
    他直勾勾地盯著林紋,說話的聲音都泛著冷:
    “我跟他本來就沒關係。”
    “沒關係嗎?”
    林紋有些嫉妒道:“之前你在校園論壇上的名聲可真大,他們都說你跟景頌安之間有一腿,該不會真有一腿,你不肯告訴我吧,我們都多少年的朋友了,你至於防著我嗎?”
    “沒有。”
    “真沒有假沒有,喂!”
    時檀甩開了林紋一段距離,快步朝前走著。
    他低著頭,神情晦澀不明,抓著書本的手骨用力得泛白。
    高聳入雲,通體銀白色的實驗樓擋住了去路。
    直到這時,時檀才發現自己竟然又不知不覺走到了這裏。
    今天是周四,實驗課在周四輪空。
    景頌安沒有要進行的實驗項目,而他本人也並不喜歡學術研究。
    在沒有課程的情況下,時檀幾乎不會出現在實驗樓前。
    是因為習慣。
    最近早上五點到晚上十點。
    隻要有空,時檀就會走到實驗樓前,等著那道疏冷挺拔的身影出現。
    有時候能等到,有時候是終日不見人影。
    但最終的下場都一樣,都是頂著滿手粘膩的汗漬,邁著酸疼的腿重新回到宿舍。
    前些時日,時檀每天都懷揣著糾結猶豫的心情。
    而這份心情,在那一日之後更是急速加劇,變成了某種他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心緒。
    手機屏幕震動,上麵顯示倒計時隻剩下不到兩天。
    兩天。
    四十八個小時。
    如果在這期間,他沒有完成任務,就會再一次見到景頌安。
    時檀閉上眼睛,想要讓自己冷靜一些,好平心靜氣走上實驗樓,卻發現隻要一閉眼,漆黑的暗色就會徹底將他吞沒。
    忘不掉,根本就忘不掉。
    聖埃蒙公學裏的人全都是惡魔,掌握所有權力的F4更是如此。
    他怎麽會傻到以為景頌安對他溫柔的笑是為了幫助他?
    甜蜜笑容底下藏著的,分明是一顆吞進肚子就會肝腸寸斷的毒藥。
    在度假酒店被景頌安威脅的那一個夜晚,已經讓時檀留下陰影。
    他自認已經足夠老實,回到學校以後,暫停了一切關於特優生的活動。
    隻會在偶爾有幾個分外可憐的特優生上前尋求幫助時,出於同情,私下偷偷接濟對方。
    除此之外,聖埃蒙公學的所有活動,時檀全都沒有參加。
    低調到甚至可以稱得上是透出隱隱示好的信號,卻還是沒有逃過。
    被強製帶進古堡時。
    看著燈光折射出來萬千星子,時檀才知道原來將漫天星河搬進家中並不是一句妄言。
    坐在穹頂之中的金發少年勾唇淺笑,問他這裏如何。
    時檀誇讚了。
    依舊被送進了塔中。
    隔著封鎖的塔,景頌安微微蹙著眉頭,問:“我好看嗎?”
    “好看。”
    時檀實話實說,依舊忍不住感到緊張。
    應該是因為景頌安威脅他時的眼神過於陰狠。
    故而任何跟容色相關的東西,都在時檀腦海裏成了一級禁忌。
    景頌安笑得彎上了眼:“那你帶他來參加我十七號的生日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