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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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聲叫的尚且有些模糊,等到了後麵兩句,卻變得無比清晰。
    沈修有些懷疑自己在做夢,做一場難以想象的美夢。
    夢裏沒有舒適的房子,沒有美味的食物。
    斑駁的光影之下,卻靜靜站著他的哥哥。
    跟他分別了許久,隻能在夢境裏出現的哥。
    沈修眼眶酸澀的厲害,他不想讓沈清辭一回家就討厭他。
    拉開門以後,他像是等待著被檢查的士兵一樣,雙手緊貼著褲縫,語無倫次道:
    “哥,你怎麽回來了,你不是說寒假不回家嗎?”
    沈清辭清冷的聲音響起:“你不想我回來?”
    沈修連忙為自己辯解道:“想,但是爸媽可能晚點就要回來了。”
    這句話像是提醒了他,沈修連忙抬頭看掛鍾,看見上麵的字符即將走到正中間,沈修的急切變得顯而易見:
    “哥哥,我們先出去,你別在房間裏待著,他們馬上就要回來了,去外麵住好嗎?”
    “不去。”
    沈清辭要做的決定沒人攔得住。
    他走進了房間裏。
    依舊是熟悉的一切,又似乎比之前更加破敗。
    無法用金錢填補的窟窿,是怎麽給錢都沒辦法獲得更好生活。
    對待這種人,一昧往裏丟錢,隻會將往砸錢的人一塊拖累下去。
    他對這樣的家庭很難生出不舍。
    目光掠過房間,雜亂的擺設幾乎無法捕捉到落腳的位置。
    唯一看上去整潔的地方,是在桌麵上層層疊疊的厚重紙張。
    白色的紙寫滿了正反麵,上麵全是密密麻麻的計算公式。
    為了節約用紙,折起來的一角中同樣出現了交疊著的字體。
    一層疊一層,連分辨出最初的字眼都無比困難。
    一張白紙售價低廉,但大部分學生會選擇將正反兩麵都利用上。
    在最底層的十八區,正反兩麵的壓榨甚至依舊不夠用。
    盡可能找到空隙,下筆的力道都要精準把控,才能保證再一次被覆蓋時,能看清楚底下的字眼。
    沈清辭寫過,沈清辭清楚。
    修長指尖抵在了桌麵上,紙張的擁有者像是做賊心虛一樣,想要將這些紙張藏起來。
    對上沈清辭掠過的冷淡視線以後,又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有些手足無措地抬起頭。
    “哥。”沈修小聲道,“我寫著玩的。”
    “題目的難度已經超過了高中範疇,你自學的?”
    “嗯.....”
    沈清辭看向沈修,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點小心翼翼。
    那是非常微弱的情緒,像是謹慎地對待著珍貴的人,所以每一步都怕踏錯。
    哪怕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卻本能為自己帶來的困難而感到自卑。
    沈清辭在上麵圈畫了一個步驟
    困擾了沈修幾天的題目被一筆解開,他在原地思索了許久,再次看向沈清辭時,琥珀色的眼眸幾乎有些發亮。
    他像是小時候一樣,一如既往地在沈清辭身上感受到了安全感。
    狹窄的房間住不下幾個人,空氣中飄著灰塵的味道,光影照亮了沈清辭薄亮漂亮的側臉,他握著筆,連指骨都透著冷白的色澤。
    沈修所有的疑惑,都被沈清辭以簡練的方式講了一通。
    他的腦子不算蠢,稍加點撥就能輕易地跟上思路。
    於是在不需要思考的間隙,沈修就能透過微光,看清楚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眸。
    沈清辭很聰明。
    沈修想,怪不得他哥可以考進整個帝國最好的學校。
    怪不得他哥是一幫廢物當中,唯一一個出人頭地的人。
    沈清辭腦子這麽好用,就應該享受人上人的待遇。
    看得太過於專注,沈清辭說了幾句話,沈修都沒有聽到。
    直到啪的一聲響起,沈清辭將筆丟在了桌上,這才終於喚回了沈修的意識。
    他有些怕他哥生氣,小心翼翼地挪動著身體,想去給沈清辭拿水喝。
    杯子被他翻來覆去,怎麽看都有些老土。
    沈修找了半天,終於找出了幾個沒拆封的塑料杯子,他往裏麵澆了好幾遍水,才終於謹慎地端著那一杯水,以一種虔誠的心態供奉到了他哥麵前。
    沈清辭低頭喝了一口,蒼白的唇色染上了幾分濕潤的紅。
    沈修看著那點紅,又莫名覺得有點羞愧:
    “家裏沒有好的杯子,哥,你在學校的時候是不是天天都喝飲料?”
    沈清辭喝下了半杯熱水,原本沙啞的嗓音終於舒服了些:
    “聖埃蒙公學不配備飲料,隻配備水。”
    沈修的臉上明顯出現了不解的神情。
    在他的認知當中,售價為五新幣的飲料已經相當的昂貴,是隻有逢年過節時,才能有幸享受一口的美味。
    聖埃蒙公學配備的水難道有什麽特別之處嗎?
    沈修還想再說些什麽,閑聊的想法終究被推門的聲音打斷。
    聽見有人開門時,沈修的第一反應就是擋在沈清辭跟前,另外一隻手使勁地推沈清辭,想讓他藏進房間裏:
    “哥,進去,等會你跳窗出去。”
    沈清辭沒動,他要是有心想躲,就不會回到十八區。
    他既然回來了,就沒做過退縮的準備。
    老舊的房門被人用力地撞了一把,見門沒被撞開以後,先是罵罵咧咧的一聲髒話,這一次是更加用力地推門而入。
    門終於打開了。
    走在前麵的男人身形高大,勉強稱得上是人模狗樣,偏偏有一邊的眼睛上麵多了一條疤痕。
    貫穿眼皮組織的疤痕實在是太深了,以至於那隻眼睛總是睜不開一樣半閉著,連帶著另外一隻眼看人時,都會從中透出一股算計的味道。
    沈清辭不知道他的本名叫什麽,對對方叫什麽也並不關心,隻知道母親改嫁到這裏以後,叫的最多的便是周長達三個字。
    周長達,聽著像個老實人的名字,母親剛改嫁過來的時候也的確如此。
    新婚初期,周長達每日勤懇地去外麵賺錢,拿著微薄的收入,每個月一次的給家裏開葷。
    但好景維持的時間甚至沒有超過半年。
    人並不會因為結婚有了家庭有所改變。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哪怕是時隔多年以後的現在。
    周長達還沒進門,惡劣的本性就已經暴露無餘。
    房子算不上大,甚至可以稱得上有些狹窄擁擠。
    他進門的第一眼看的卻並不是沈修的位置,以至於他甚至沒看見沈修後麵坐著的人,隻是一味地走向了櫃子,坐下來的第一件事就是開始翻找櫃子裏麵的錢。
    “草,錢呢,怎麽這麽快就用完了?你們兩個敗家玩意兒怎麽這麽能花,一分都沒留下來!”
    緊接在周長達身後進門的女人沉默寡言,眼神總是有種飄茫的迷茫。
    她似乎在想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有在想。
    麵對來自於丈夫的責罵,她也隻是揚起了頭,不反抗,也並不回答對方的問題,昏暗的燈光下,能看出秀麗漂亮的輪廓。
    她身上有種很張揚的美,隱在淩冽的眉峰之間,藏在了狹長漂亮的眉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