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2章 他和宰相比,誰的官更大?

字數:6408   加入書籤

A+A-


    闊大的屋室正中設紫檀木屏風,分隔出裏外,地麵鋪著光潤的地磚,窗欞絹紗,北牆的博古架上列著各類古玩。
    家具、器物,入眼皆是沉靜、雅致的色調。
    原以為就是拜見陸老夫人,誰知戴纓同謝珍繞過屏風,進到裏間,坐了滿滿一屋的人。
    兩人先朝上見禮。
    陸老夫人招手讓她二人上前,先是問了謝珍幾句,又看向戴纓絮問,掃到額上的包紮,關心道:“怎麽才幾日,把額給傷了?”
    一同進來的嬤嬤們上前把戴纓的傷況說了。
    陸老夫人點了點頭,指著左手邊一溜排的第一位說道:“這是家中行二的何夫人。”
    戴纓循著方向看了一眼,為首坐著一華麗婦人,她那一順排坐了幾名年輕女子,應是陸家二房的人。
    戴纓同謝珍上前見禮,貴婦人起身,微笑道:“不必多禮。”
    二人又在嬤嬤的指引下往另一邊行去,同一時,陸老夫人的聲音響起:“這是家中行三的姚夫人。”
    同二房一樣,三房這邊亦是一中年貴婦為首,身後坐了幾名年輕女子。
    而這三房夫人,麵目英麗,簪珠、華服比之二房夫人更加耀目,看起來年輕些,戴纓有印象。
    正是那日禪房中,一直質疑戴萬如的婦人,若不是她,戴纓未必能順當拿到解除婚約的文書。
    戴纓同謝珍再次施禮。
    陸老夫人若有兒媳,這何氏同姚氏便是她兒媳那一輩的。
    姚氏起身,瞥了戴纓一眼,噗嗤一聲笑,向上說道:“老夫人,小丫頭有意思,怕是記不住咱們這些人,嘴皮子一張一闔,無聲地跟著念叨呢。”
    戴纓臉上一紅,這一屋子人實在太多,擔心頭一日來鬧笑話,拚著記憶把人名強塞入腦子裏,不知覺中,腦子一動,嘴巴跟著嚅動。
    此話一出,屋中眾人笑得前仰後合,座上的陸老夫人笑得眼帶淚星兒。
    陸老夫人拿帕子拭眼角:“小丫頭,咱們這一大家子哪裏一下記得住,隻管和姊妹們玩在一處,時日一久,自然就記住了。”
    說罷,老夫人看向一側,“婉兒,人來了,你這主人家怎的還不迎客?”
    陸婉兒走上前,牽起謝珍的手,佯裝道:“我當祖母見了別家小娘子就忘了自家孫兒,原來不是忘了,而是要湊數時才喚我。”
    陸老夫人笑著搖頭:“你們聽聽,連我也說不過她了。”
    陸婉兒將謝珍引到身邊坐下,獨留戴纓。
    這時,一個身影湊到戴纓身前,語調鬆快:“戴姐姐,可還記得我?”
    戴纓看去,少女圓臉杏眼,腮上天然紅,很快便記起來了,那日禪房中,陸老夫人右手邊的少女,還誇讚她是雪凝出來的人兒。
    當時她因為一心應付陸婉兒和戴萬如,對她印象不深,坐在老夫人右手邊,話不多。
    一時間不知該怎麽稱呼,還是上首的陸老夫人說道:“這也是咱們大房的丫頭,比你小些,叫她溪兒。”
    也是大房的?這就奇了,她曾聽謝容說過,陸老夫人隻陸銘章一子,陸銘章隻陸婉兒這一個養女,他自己未有妻妾,那這陸溪兒……
    戴纓把疑慮隱下,同陸溪兒相互見過,退到一邊入座。
    眾又閑坐了一會兒,見陸老夫人有些乏了,便起身依次退下,待二房、三房的人離去後。
    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頭,名石榴的,待要引戴纓和謝珍去住處。
    房間早已清掃出來,是個挺不錯的小院,麵對麵兩間雅室,正巧供兩人安住,且院中配有一應仆婦和丫頭。
    “祖母,讓珍兒住我那院子,我有多出來的房間,她來了,我也有個說話的伴。”陸婉兒說道。
    陸老夫人應下。
    於是,謝珍住進了陸婉兒的荷院,戴纓則單獨住進攬月居。
    ……
    戴纓帶著自己的丫頭歸雁和一個從平穀來的孔嬤嬤,住進攬月居。
    院中安排有陸家的奴仆,房裏伺候的、外間掃灑的,還有小灶房應候的,不一而足。
    攬月居的丫鬟們見人來了,便開始裏裏外外安置行當。一應收拾妥當後,已是傍晚時分。
    戴纓踢了繡鞋,倚到羅漢榻上,整個人鬆散下來,歸雁上前替她捏腿。
    “娘子,這陸府可真大,下人們也都有款有樣。”
    歸雁說到這裏,戴纓難免叮囑一番:“陸府不是一般人家,陸家家主且是大官……”
    “多大的官?”歸雁問。
    戴纓想了想,該如何去詮釋這個“大官”,歸雁隨她,書讀得不多,算盤子打得精。
    咱們大衍朝最高位是皇帝,皇帝下麵……大概就是他了。
    歸雁低呼出聲,雙手捂嘴,睜著圓眼:“呀!這麽大哩!那他和宰相比,誰的官更大?”
    戴纓思索一番,說道:“宰相是文官之首,這位大人是武官之首,皆屬宰執。”
    “武官之首?那拳腳一定厲害。”那位大人歸雁在青山寺有幸見過,看起來並不像武將。
    戴纓搖著腦袋,作老夫子狀:“非也,樞密使一職雖是武官之首,曆來卻是文職擔任,隸屬他的‘三衙’才是武將執掌。”
    歸雁不懂,她家娘子說什麽,便是什麽。
    “我還要給你提個醒兒,這可不是謝府,別看府裏這些下人們,一個個背後都不簡單,尤其那些年長的嬤嬤們,出了陸府,都是主子奶奶。”
    歸雁點頭如搗蒜。
    “不知道這位大人冷不冷?”
    戴纓不明白她為何突然來這麽一句,問道:“什麽冷不冷?”
    歸雁一麵給戴纓捏腿,一麵說:“有句話怎麽說來著?‘高處不勝寒’,他立得這樣高,一定是冷的。”
    戴纓怔了一下,掩嘴輕笑:“冷麽?冷就多穿些,多穿些便不冷了。”
    歸雁跟著吃吃發笑。
    戴纓側身半倚,手肘支著身後的引枕,微睜著眼,打量起她所住的屋室。
    牆麵掛著幾幅名家畫作,窗紗低映著夕輝,窗下陳設一張矮榻,榻中一張小幾,幾上放著插有花枝的細頸瓶。
    屋室正中一張圓桌,桌麵覆著紅底雲紋桌布,桌圍是六張鼓凳,裏間和外間隔著一架四扇的山水螺鈿屏。
    往裏去,雕鏤花草的紅木榻,垂掛著兩層紗幔,內裏月白色的一層半打下,外麵青碧色的紗幔結係兩邊。
    權貴人家精巧又傳統的閨房。
    不知不覺中,戴纓起了一絲困意,餳著眼,支著頭,鼻下拂著舒緩的香息,倦懶中告訴自己,她來陸府不是圖安逸的,必得將陸家老夫人哄開心了。
    困意漸深時,院子的丫鬟進來傳知,上房來人。
    戴纓撐起身,歸雁替她套上繡鞋,理好裙裾。上房那名叫石榴的大丫鬟進來,朝戴纓福了福身。
    “戴娘子的行當可整理好了?”
    戴纓微笑道:“多謝石榴姐姐關心,一切都安置妥當。”
    石榴四顧看了看,說道:“小娘子若是缺什麽,少什麽,便讓下人告訴我。”
    戴纓點頭應好。
    石榴又道:“老夫人那邊傳飯了,讓我來請你過去。”
    戴纓不敢耽誤,帶著歸雁,隨著石榴往上房去了。
    去的路上,石榴暗自打量起這位平穀來的小娘子,修長身,曲度明顯,起伏的恰到好處,翠眉妙目。
    以她的閱人經驗,這是個看著斯文,內裏卻有筋骨的主兒。尤其那一雙眼睛,滴溜溜得靈動,流轉著一股咬勁。
    都說人跟人講眼緣,老夫人年輕時是個利索脾性,這位戴小娘子正巧契合在了她的心上。
    轉念再想,指不定這位是個有造化的,日後若老夫人開了金口,給她指一門親,這身份便大不一樣。
    再者,以老夫人的身份地位,指親的人家多半不會太差。不如現下在她麵前討一份親近。
    思及此,石榴啟口道:“小娘子才來,不知道,咱們陸府有三房,分府不分家,何夫人是二房那邊的,姚夫人是三房那邊的,大房也就是咱們這一房,老夫人代掌著。”
    戴纓點了點頭。
    石榴繼續道:“二房和三房的府邸同咱們隻隔著牆,一個在這兒頭,一個在那兒頭,時常往來。”
    戴纓來時略略觀了下,陸家府宅並不位於鬧市,而是在一條背街的坊區,整條坊分了三家,中間一戶是陸家大房的,旁邊兩戶想來是另兩房。
    “這些都沒什麽,二房和三房的老爺也都在朝當值,隻是有一事……就是咱們大房……”石榴說到這裏,頓了頓,往旁邊看了看,見無人,將聲音壓低,“其實,此事就是我不說,戴娘子日後也會知曉,今兒我提前說了,你放在心裏。”
    戴纓腦子轉得飛快,高門顯赫,內裏總有不能放在台麵的陰私,她一個外人,並不想知道太多,知道多了未必是好事。
    石榴是陸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頭,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心裏一定有丈量的尺度,絕非那些嚼長論短之人,她既然開口,她得聽,不僅聽,還得聽得認真。
    “纓娘能來陸府暫住,全仰仗老夫人的疼惜和愛護,也怕不知世務,衝撞了府中的貴人,若能得石榴姐姐一兩句提點,纓娘感激不盡。”
    一番話下來,既謝過老夫人恩情,也表明謙謹守禮的立場,末了更委婉懇切謝過石榴,既不失身份,又顯人情周到。
    石榴聽罷,暗暗點頭,這位戴小娘子是個穎悟的,遂說道:“咱們大房並非一位老夫人。”
    “並非一位老夫人?”戴纓有些詫異,轉念一想,或許是先老大人曾納過的妾室,不過那也是姨奶奶。
    “是,這位老夫人姓曹,隻是她的身份有些不同。”石榴又道,“這位老夫人住偏院,今日她不在,你沒見過。”
    石榴接下去說道:“曹老夫人也是老大人的妻室,同咱們陸老夫人一樣。”
    說到這裏,戴纓懂了,問出聲:“平妻麽?”
    “是,兩位皆是正房,溪姐兒便是她的親孫女兒,是家中二爺之女,後二爺同二夫人外出,人沒了,留下溪姐兒,還有家裏的三爺是她的親子。”石榴說著,落後又追說了句,“日後皆會碰到的,如今婢子隻提一句,戴娘子知道有她這麽個人就成。”
    戴纓頭一日才來,算是見識到這些高門大戶的深淺,像她家,旁枝早已淡散了,隻她們一房,父親倒是有幾房妾室,子嗣並不繁茂,人口簡單。
    之後,石榴便閉口不言,戴纓心道,為何會有兩位妻室,其中緣由曲折,這位大丫頭不會向她說。
    戴纓一麵隨石榴走,一麵在心中梳理,這會兒多出一個陸三爺,也就是陸銘章的兄弟。
    不過她平日相交的是同輩的小娘子們,這些爺們她也難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