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老樓伶怨與咒法初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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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六傍晚,天帶著深秋的冷勁兒,風刮在臉上像小刀子似的。
    城東那片廢棄的老居民區,幾棟孤零零的舊樓矗立在暮色裏,其中一棟尤其破敗。
    牆皮在夕陽下泛著灰敗的色澤,大片剝落處露出暗紅色的磚塊,整麵牆宛如蒙著擦不淨的淚痕,無聲地訴說著衰敗。
    我攥著那本《太極混沌訣詳解》,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青筋微微凸起。
    胸前的銅鏡隔著襯衫緊貼皮膚,冰涼刺骨,宛如剛從冰窖中取出的寒鐵,寒意直透骨髓。
    倒不是凍的,隻是蘇清鳶那句
    “你先單獨進去”
    如冰針刺入心口,令我後背滲出冷汗。
    “伶人靈不是惡鬼,可比惡鬼還難纏。”
    蘇清鳶站在老樓那扇搖搖欲墜、漆皮剝落殆盡的破舊大門口,月白色的長裙下擺無聲地掃著腳邊枯黃的野草。
    她手中的桃木劍斜垂,劍穗上的小銀鈴隨風輕響,清脆的鈴聲在黃昏的寂靜中格外刺耳。
    “民國二十年,這樓是‘豔春班’的後台。台柱子柳如眉就死在這兒,”
    她頓了頓,目光投向幽深的樓道
    “死前手裏死死攥著根銀簪子,倒在後台的雜物堆裏,嘴裏還喃喃念著,說要等她師兄回來唱完《霸王別姬》。”
    “可那師兄被抓了壯丁後,再沒音信。她的魂魄,仿佛被那套陳年戲服緊緊束縛,化作了一縷伶人靈。
    “伶人靈……會害人嗎?”
    我喉嚨發緊,目光死死鎖住那老樓幽深的樓道口,它宛如巨獸張開的咽喉,漆黑一片。
    一股風從裏麵打著旋兒湧出,裹挾著濃重而陳舊的脂粉味,還混雜著難以名狀的、鐵鏽般的腥氣,直衝我的鼻腔。
    蘇清鳶抬手,指尖輕觸門框上那隻鏽跡斑駁的銅環,綠鏽簌簌落下,在地上積起薄薄的一層
    “她本無惡意,隻是執念如藤,將她緊緊纏縛在原地,難以掙脫。誰要是碰了她的戲服、銀簪,就會被那股子積年的怨氣纏上。
    前幾天有拾荒的居民不小心在附近撿了塊她的戲服碎片,當晚就發高燒,神誌不清地說總聽見有人在他耳朵邊上尖著嗓子唱‘虞姬自刎’,唱得人頭皮發炸。”
    她轉過頭來,那雙杏眼在暮色中閃爍著驚人的光芒,仿佛能洞悉人心最深處的秘密
    “你先進去,試試用‘清心咒’跟她溝通,安撫她的怨氣。
    記住,千萬千萬,別用純陽符,別碰她的戲服,更別提‘當兵’‘離別’‘抓壯丁’這種詞——她的怨氣全是從這些事兒裏來的!一碰就炸!”
    我剛想再問清楚些注意事項,她已經往後退了兩步,動作輕盈得像片葉子,桃木劍往布滿灰塵的地麵上輕輕一點。
    劍身藍光一閃,一道淡藍色的、半透明的光幕瞬間在樓道口無聲地布下,隔絕了內外。
    “我在這兒守著,屏障破了我再進去。”
    她的聲音透過光幕傳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穩。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那混雜著黴味與胭脂氣息的空氣,嗆得肺管子如墜冰窖般發涼。
    咬咬牙,舉著手機微弱的光源,硬著頭皮往那深不見底的樓道裏走。
    聲控燈早八百年就壞了,手機那點可憐的光隻能勉強照出前麵兩步路,光圈之外是濃稠的黑暗。
    牆上的黴斑在慘白的光裏扭曲變形,宛如一張張咧著嘴、扭動身軀的鬼臉,無聲地嘲笑著闖入者。
    剛到二樓拐角,就聽見“嘎吱——”一聲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像是老朽的木門被一隻無形的手緩緩推開。
    接著,一陣斷斷續續、不成調的胡琴聲幽幽飄來,拉的是《霸王別姬》裏那曲著名的“夜深沉”,可調子全跑偏了,嘶啞幹澀,宛如斷弦的胡琴在嗚嗚咽咽地悲泣,聽著讓人心頭發酸,脊背發涼。
    203房的門虛掩著,門縫裏漏出暗紅色的光,光影搖曳,不似燈光,倒像是黑暗中某個活物在沉重地喘息。
    我心髒狂跳,伸手輕輕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頓時,那股陳年的胭脂味猛地濃烈起來,如同實質般撲麵而來,嗆得我喉嚨發癢,忍不住彎腰直咳嗽。
    昏暗的光線下,屋裏陳設依稀可見。
    正對著門,立著一座掉漆斑駁的舊式梳妝台,台上擱著個破口的胭脂瓷盒,一支銀簪子直直插在盒中,簪頭雕刻的鳳凰早已氧化發黑,黯淡無光。
    最顯眼的是旁邊那座掛衣架,上麵掛著一套紅豔豔的戲服,綢麵早已褪成淡粉色,原本繡得栩栩如生的鳳凰翅膀缺了半片,邊緣參差不齊,仿佛被什麽鋒利的爪子狠狠撕扯過。
    “誰準你進來的?”
    一個冷冷的女聲毫無預兆地從梳妝台後麵傳來,沒有腳步聲,那聲音卻仿佛貼著我的耳朵鑽進腦海,帶著徹骨的寒意。
    我猛地抬頭,心髒幾乎停跳,隻見梳妝台那麵模糊的鏡子裏,正緩緩映出一個身影
    一個身著褪色紅戲服的女人,長發如瀑垂至腰際,臉上敷著厚厚的慘白鉛粉,嘴唇卻塗得鮮紅如血,可那雙眼睛……空洞無神,死氣沉沉,眼底像凝著一團化不開的濃墨,深不見底。
    “我是749局的,來幫你找……”
    我脫口而出,差點說出“找銀簪”,話到嘴邊猛地想起蘇清鳶的叮囑,冷汗瞬間冒了出來,趕緊改口
    “來幫你完成心願的。”
    誰知話剛說完,鏡子裏的女人突然咧開嘴笑了,那笑聲尖厲刺耳,活像是指甲在粗糙的木板上瘋狂刮擦
    “幫我?嗬,你們這些人,一個個隻會搶我的戲服、偷我的銀簪子,嘴上說得好聽要幫我,最後還不是把它們都扔了!像扔垃圾一樣!”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怨毒。
    她的身影猛地從鏡子裏飄了出來,如同一團紅色的煙霧。
    寬大的紅戲服袖子裹著刺骨的陰風掃過梳妝台,“啪嚓”一聲脆響,那個破口的胭脂盒應聲掉在地上,摔成了兩半,紅褐色的脂粉撒了一地。
    我心頭警鈴大作,趕緊掏出胸前的銅鏡對準她,鏡麵閃過一絲微弱的金光。
    可她根本不怕,反而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嘯,身形一晃,伸手就朝我的胳膊抓來——她的指尖沒有實體,隻是一團凝實的黑氣,卻冷得像液態氮順著血管流淌!
    我隻覺得胳膊瞬間一麻,仿佛被凍僵了,接著就看見一道黏稠如墨的黑氣從她指尖蔓延出來,像活物般絞緊我的手腕,貪婪地順著血管飛快地向上爬。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
    我強壓住恐慌,趕緊大聲念起“清心咒”。
    可剛念到一半,丹田內原本平穩流轉的氣驟然如沸水般翻騰起來!纏在手臂上的黑氣仿佛有了生命,瘋狂地吞噬我的靈氣;
    胸口的銅鏡急劇發燙,嗡嗡震顫,卻根本無法壓製房間內愈發濃重、幾乎令人窒息的怨氣。
    女人的臉越湊越近,慘白的粉底掩不住底下細密的皺紋;我甚至能聞到她身上濃烈腐敗的脂粉味,聽見她在我耳邊用戲腔尖聲唱道
    “漢兵已略地,四方楚歌聲……”那聲音鑽入耳中,直刺腦海。
    “別唱了!”
    巨大的恐懼讓我徹底慌了神,大腦一片空白;
    我下意識地從口袋裏掏出那張明黃色的純陽符,用指尖殘留的靈氣點燃,毫不猶豫地朝她身上狠狠扔去!
    “轟!”
    金光驟然炸開,宛如一個小太陽在昏暗的房間裏爆裂。
    女人發出一聲撕心裂肺、不似人聲的慘叫,身影被金光衝擊得瞬間淡去,仿佛要消散。
    然而,房間裏的怨氣非但沒有減弱,反而像被徹底點燃的油鍋,轟然爆發!變得更加黏稠、狂暴!衣架上那套紅戲服劇烈抖動起來,仿佛活了過來;
    長長的紅綢袖子如同兩條毒蛇,猛地纏住我的腳踝,一股巨大的力量傳來,狠狠將我拽向那個布滿灰塵的梳妝台!
    “你敢用純陽符傷我!”
    她的聲音扭曲變形,變得無比尖厲刺耳,充滿了滔天恨意。
    那根插在胭脂盒裏的銀簪子“嗡”的一聲,自動飛起,帶著淒厲的破空聲,化作一道銀色的厲芒,直直刺向我的胸口——那正是銅鏡的位置!
    生死一線間,求生本能驅使我拚盡最後一絲氣力,猛然側身。
    銀簪擦著襯衫掠過,“叮”地釘入磚牆,簪尾仍在劇烈震顫。
    整條手臂已麻木無感,黑氣如活物般攀上肩頭,刺骨寒意滲入骨髓,呼吸愈發艱難,每一次吸氣都似吞下冰碴。
    “蘇導師!”
    我終於支撐不住,用盡全力嘶喊出聲。樓道口那層淡藍色的光幕劇烈地閃爍了一下,緊接著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如同離弦之箭般衝了進來。
    蘇清鳶手中桃木劍驟然藍光暴漲,裹挾著淩厲風聲,直劈纏在我身上的戲服紅綢!
    藍光如同匹練般閃過,那堅韌如蛇的紅綢瞬間被斬斷,散成幾縷翻滾的黑煙。
    女人的身影也在這純淨的藍光衝擊下又淡薄了許多,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
    蘇清鳶箭步衝至我身側,臉色陰沉如墨,杏眼圓睜
    “我千叮萬囑過別用純陽符!瞧你幹的好事!把她的怨氣激得如此暴烈,這下更難收拾了!”
    她飛快地從懷裏掏出一張畫著複雜朱砂符文的黃符,手指掐訣,口中念念有詞,符紙“噗”的一聲無火自燃,化作一道柔和的、水波般的清光,精準地罩住了那在怨氣中掙紮扭動的女人身影
    “柳如眉!我知道你在等你師兄沈硯秋!可這樣害人根本解決不了問題!隻會讓你自己萬劫不複!”
    女人的身影在柔光中拚命掙紮,發出尖銳的嘶鳴,然而清光卻如水牢般將她牢牢困住。她的聲音終於染上了哭腔,不再隻是單純的怨毒,而是撕心裂肺的痛苦
    “你們不懂!你們什麽都不懂!那些人……他們拿我的戲服去賣錢!說我是沒人要的孤魂野鬼!
    還說我師兄……說他早就死在戰場上了,骨頭都爛沒了……我不信!我不信!我要等他回來!他答應過我的!要和我唱完《霸王別姬》!”
    淚水衝開她臉上厚厚的白粉,化作一點點晶瑩的微光落下來,滴在地上消散無蹤。
    蘇清鳶看著她在清光中痛苦的模樣,語氣終於軟了些。
    她小心翼翼地從懷裏掏出一個裹著藍布的小小木盒,指尖輕輕摩挲著盒蓋上斑駁的銅扣,緩緩打開,裏麵是半張泛著歲月黃漬、卷著毛邊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個穿著同樣款式戲服的年輕男人,劍眉星目,英氣勃勃,他手裏拿著一支銀簪子,簪頭的鳳凰紋樣,跟柳如眉那支一模一樣!
    “我們局裏的老檔案裏查到了,你師兄沈硯秋,當年被抓壯丁後,編入了川軍,在重慶保衛戰裏……犧牲了。檔案記載得很清楚。”
    她頓了頓,聲音低沉而清晰
    “他死前,手裏緊緊攥著你的照片,背麵還寫著你的名字。這證明他真心惦記著你,也……無愧於國家。”
    柳如眉的身影猛地僵住了,仿佛被無形的重錘擊中。她那雙蒙著鉛粉的眼睛死死盯著照片上那個年輕的麵孔,淚水突然決堤般湧出,在蒼白的臉上衝出兩道蜿蜒的痕跡
    “他……他真的……死了?”
    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充滿了不敢置信和巨大的絕望。
    蘇清鳶用力地點點頭,將那半張照片隔著清光輕輕遞向她
    “他沒忘了你。直到最後都沒忘。檔案裏白紙黑字寫著,他死前還跟身邊的戰友說,等打跑了鬼子,一定要回去,跟你唱完那出《霸王別姬》。”
    女人顫抖著,虛幻的手慢慢穿過清光,接過了那半張照片。
    她的手指輕輕撫過照片邊緣,指尖在泛黃的紙麵上來回摩挲,動作輕柔得仿佛怕驚醒沉睡的記憶,眼中蓄滿的眷戀和悲傷幾乎要溢出。
    她的身影隨著這個動作漸漸變得透明,像一縷即將消散的晨霧她終於緩緩抬起頭,目光與我交匯,那雙曾盛滿怨毒與戾氣的眼眸,此刻已如被風拂過的湖麵,隻餘下深不見底的悲傷與疲憊
    “剛才……對不住了,小兄弟。我……我太害怕了,怕你們也像那些人一樣,把我這點念想……這點僅剩的念想也毀了,也扔了……”
    聲音輕得宛如一聲歎息,飄散在空氣中。
    蘇清鳶輕步移至那掉漆的梳妝台前,緩緩彎腰,拾起地上那支曾被我躲開、如今釘在牆上的銀簪,用衣袖輕輕拂去簪身上的塵埃,而後緩緩地、鄭重地將其置於柳如眉那近乎透明的手中
    “現在,銀簪找到了,照片也找到了,你的心願……該了了。”
    柳如眉低頭,看著掌心那支銀簪和半張照片,將它們緊緊抱在懷裏,仿佛抱著世上最珍貴的寶物。
    她抬起頭,朝著蘇清鳶和我,深深地、莊重地鞠了一躬,戲服的衣擺無聲飄動
    “謝謝你們……真的……謝謝。我終於……能去見師兄了。”
    說完,她的身影如同被風吹散的煙塵,又像褪色的水墨,化作一抹純淨柔和的白光,在清光的籠罩下,徹底消失在昏暗的房間裏。
    隨著她的消失,屋中彌漫了近百年的濃重胭脂味也漸漸變淡、散去。
    牆上那根銀簪也不見了蹤影,仿佛從未存在過。隻剩下那個破口的胭脂瓷盒,靜靜地躺在地上碎裂的脂粉中,訴說著一段被遺忘的往事。
    蘇清鳶款步走到我身邊,眉頭輕蹙,輕輕拉過我的手臂,目光落在上麵盤旋不散的黑氣上,旋即從懷中取出一個青瓷小藥瓶,拔開木塞:
    “先把這藥膏塗上,局裏特製的,驅邪拔毒用的,能把鑽進去的黑氣慢慢逼出來。”
    我接過冰涼的藥瓶,手臂還麻木僵硬著,心裏堵得發慌,充滿了懊悔
    “對不起,蘇導師,我……我沒聽你的話,慌了神,還用了純陽符……差點壞了事。”
    她沒說話,隻是蹲下身,用指尖沾了冰涼的藥膏,動作輕柔地幫我塗抹在發黑的手臂上。
    她的指尖帶著一縷清涼的氣息,宛如清泉潺潺流過灼痛的經脈,刺骨的麻木感頓時消散了幾分
    “你以為‘清心咒’念念就行?就像背書一樣?”
    她一邊塗藥,一邊語氣平靜地說,“陰靈的執念千奇百怪,怨氣成因各不相同。
    不摸清她最放不下的是什麽,最怕的是什麽,找不到那個‘結’,再厲害的咒語也隻是隔靴搔癢,甚至火上澆油。
    剛才你要是不慌,穩住心神,慢慢跟她提‘銀簪’、提‘照片’、提‘師兄的心意’,她根本不會傷你。”
    我低頭凝視著地上那個孤零零的破胭脂盒,那抹殘存的紅色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目,宛如凝固的血。
    突然,我明白了蘇清鳶的意思——實戰不是照著書練套路,紙上談兵永遠沒用。需學會以眼觀世,以心體悟,去探尋陰靈那看似凶戾之下潛藏的執念與痛苦。
    倘若方才我能多思量柳如眉所盼何物,所懼何失,而非一遇慌亂便急於用符籙自保,也不至於被這怨氣纏得如此狼狽。
    步出那棟形如巨大棺槨的老樓時,夜色已濃得化不開,唯有幾顆寒星點綴在墨藍的天幕上。
    巷口那盞昏黃的老舊路燈,無力地映照著地上層層疊疊的枯黃落葉,投下一片片雜亂無章、糾纏難分的影子。
    蘇清鳶駐足,回首望我,月光在她月白的裙裾上鍍了一層清冷的銀輝
    “今日之事,銘記於心。日後遇陰靈,勿急於動手,勿慌。
    有時,傾聽她們的故事,理解她們的執念,尋得那個‘結’,比任何符咒法器都更為有效。”
    我重重地點頭,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手中的《太極混沌訣詳解》,書頁邊緣硌得掌心隱隱作痛。
    就在這時,胸前的銅鏡忽然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那暖意並不灼人,反而如一雙看不見的、溫和的手在輕輕拍撫我的後背,無聲地告誡我,要將這次深刻的教訓銘記於心。
    回到我那間狹小簡陋的出租屋,我先細心處理了手臂上被怨氣侵蝕的傷處,塗抹了蘇清鳶所給的藥膏,目睹那黑氣在藥力下絲絲縷縷地滲出皮膚,消散於空氣中。
    然後,我翻開《太極混沌訣詳解》,在記載著“清心咒”的那一頁,就著台燈昏黃的光暈,用筆在空白處細細密密地寫下一行行備注
    “遇伶人靈,切記:1. 勿提離別、當兵、抓壯丁等詞;
    2. 絕對禁用純陽符;3. 首要尋找其執念所係之物(如特定遺物、照片等);
    4. 以‘清心咒’溝通時,需引動銅鏡之力輔助,心念需穩,重在安撫其執念,而非強行壓製……”
    寫完,我合上書,盤膝坐好,閉上眼,又凝神靜氣地練了一遍“清心咒”。
    這一回,我不再急於求成,不再執著於咒語引動的速度與威力。
    而是慢慢地,沉下心,引動著丹田內那絲微弱的靈氣,讓咒文的力量如涓涓細流,順著氣感自然流轉,浸潤四肢百骸。
    胸口的銅鏡似是感應到了我的心境變化,再度傳來陣陣溫熱的暖流,如同一個沉穩的錨點,幫我牢牢穩住了體內流轉的氣感。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我就去了城郊那座廢棄的觀星台練習“陰陽分判”。
    晨風帶著寒意,吹散了殘存的睡意。蘇清鳶來得更早,她仔細檢查了我手臂上已經褪去大半黑漆、隻留下淡淡青痕的傷處,滿意地點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極淡的笑意
    “恢複得還行,沒傷到根本。今天練‘四象初成’,試試把陰陽二氣在丹田裏流轉交融,變出‘精’‘氣’‘神’‘血’這四種本源之力。”
    我按她說的做,沉心靜氣,引導著體內的陰陽二氣。
    一開始,那兩股氣宛如頑皮的小獸,在丹田中肆意亂竄,難以馴服。
    後來,在銅鏡持續傳來的溫熱感引導下,漸漸摸到了門道,陰陽二氣開始緩緩相抱、旋轉,如同一個微小的太極。
    漸漸地,一縷代表“神”的清靈之力、一泓代表“精”的溫潤之力、一脈代表“氣”的流動之感與一股代表“血”的溫熱生機,在丹田中悄然生發、流轉、穩固。
    當這四種代表生命本源的力量終於交織成一個微妙的循環時,我頓感頭腦前所未有的清明,仿佛蒙塵已久的鏡麵被輕輕擦拭,重現光潔,而手臂上那最後一絲麻木感也悄然消散,通體舒暢無比。
    剛收功,身上還帶著微汗,就看見林默急匆匆地找了上來,手裏拿著一份蓋著“749局”紅印的牛皮紙檔案袋,神色凝重
    “蘇姐,局裏剛接到緊急報案,城西老護城河那片,連著三晚鬧水祟,已經傷了三人了!情況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