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殘光與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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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識如同漂浮在溫暖的海洋裏,沉浮不定。
    沒有冰冷的煞氣,沒有撕裂的痛楚,隻有一種疲憊到極致的安寧。仿佛隻要一直這樣沉下去,就能忘記所有的責任、恐懼和掙紮。
    ……就這樣……也好……
    ……太累了……
    ……爺爺……我……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淪於這片虛假的安寧時,一絲微弱的、卻異常執拗的刺痛,忽然從眉心傳來。
    像是冰冷的針尖,又像是……微弱的電火花?
    這絲刺痛極其細微,卻精準地刺破了包裹著我的溫暖泡沫。
    緊接著,更多雜亂的聲音和感覺湧入——
    渾身散了架般的劇痛,尤其是眼睛,灼痛得像是被塞進了兩塊燒紅的炭火。
    耳邊傳來低低的、壓抑的啜泣聲,還有粗重的喘息。
    鼻腔裏充斥著濃重的血腥味、草藥味,還有一種……淡淡的、熟悉的發香。
    我艱難地、一點點地掀開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
    視線模糊了很久,才勉強聚焦。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屋頂那熟悉的、破舊不堪的木質椽子——是我家。
    我艱難地轉動眼珠。
    小雅趴在我的炕邊,似乎是哭累了睡著了,眼角還掛著淚珠,臉色蒼白得嚇人,連嘴唇都沒有血色。她的右手緊緊握著我的左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趙小梅坐在不遠處的凳子上,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臉上帶著濃濃的疲憊,身上還沾著不少泥點和暗紅色的……血跡?
    王大夫正在牆角小心翼翼地搗著草藥,動作輕柔,生怕吵醒誰。
    窗外,天光微亮,似乎是清晨。村子裏異常安靜,不再是那種死寂,而是一種精疲力盡後的沉睡。
    我還活著……
    這個認知緩慢地浮現在腦海。
    我嚐試動了一下手指,劇烈的酸痛瞬間傳遍全身,尤其是胸口,仿佛被巨石碾過,呼吸都帶著針紮般的疼。
    這細微的動作驚醒了淺眠的小雅。
    她猛地抬起頭,看到我睜著眼睛,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巨大的驚喜湧上臉龐,眼淚瞬間又湧了出來:“二狗哥!你醒了!你終於醒了!”
    她的哭聲驚動了趙小梅和王大夫。
    “醒了?真醒了?!”趙小梅跳了起來,臉上滿是驚喜和後怕。
    王大夫也連忙放下藥杵走過來,仔細查看我的瞳孔和脈搏,長長鬆了口氣:“老天爺……總算熬過來了……真是命大……”
    我張了張嘴,想說話,喉嚨卻幹澀得發不出聲音,隻能發出嗬嗬的氣音。
    小雅連忙端來一碗溫水,小心地喂我喝下。
    清涼的水滑過喉嚨,稍微緩解了那火燒火燎的感覺。
    “我……睡了多久?”我的聲音沙啞得像是破風箱。
    “一天一夜了。”小雅抹著眼淚,“都快嚇死我們了……”
    從她斷斷續續、夾雜著後怕的敘述中,我大致了解了昏迷後發生的事情。
    昨夜那場驚天動地的碰撞後,煞氣狂潮似乎暫時退去了。老道士重傷昏迷,至今未醒,被王大夫緊急處理後安置在隔壁房間。小雅因為強行引動雷炁,也虛脫倒地,手臂被反噬的力量灼傷。是趙小梅帶著幾個膽大的村民,冒著風險衝進殘餘的煞氣範圍,把我和老道士拖了回來。
    整個村子一片狼藉,尤其是村口老槐樹那片區域,地麵龜裂,焦黑一片,仿佛被炮火犁過。幸好村民們大多隻是受到驚嚇和輕微煞氣侵蝕,在王大夫和趙小梅找出的、老道士之前留下的藥方調理下,情況基本穩定了。
    官方的封鎖依舊存在,但陳靜警官那邊似乎暫時沒有新的動作,或許是昨夜那超出常理的景象也讓她們意識到了事情的棘手,正在向上級請示。
    “道長……怎麽樣了?”我艱難地問。
    王大夫臉色沉重地搖搖頭:“情況不好,內腑受了極重的震蕩,還有一股陰寒之氣盤踞不去,藥石效果甚微,隻能靠他自己硬扛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老道士是為了保護我才……
    “還有……這個……”小雅從懷裏小心翼翼取出一個東西。
    是那麵照幽鏡。
    但此刻的照幽鏡,鏡麵正中多了一道清晰的裂紋,原本流轉的幽藍色光芒徹底消失了,變得黯淡無光,如同凡鐵。隻是在裂紋深處,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極其微弱的靈性波動。
    是為了救我,為了將那縷本源雷炁轉移給小雅,它幾乎徹底毀掉了自己。
    我心中湧起一陣難言的酸澀和感激。這些法器,並非死物,它們有著自己的靈性。
    我又看向小雅,她的右手手臂上纏著厚厚的紗布,隱隱有血跡滲出。
    “你的手……”
    “沒事,一點小傷。”小雅連忙把手縮回身後,強扯出一個笑容,“比起二狗哥你和道長,我這不算什麽。”
    但我能感覺到,她體內似乎殘留著一絲極其微弱的、與我同源卻更加溫和的雷炁氣息。是照幽鏡轉移過去的那一縷本源之力,在她危急關頭爆發後,竟然有一小部分融入了她的身體,並未完全消散。
    這或許……是因禍得福?
    我掙紮著想坐起來,卻被王大夫按住了。
    “別動!你傷勢更重!煞氣入體,五髒六腑都受了侵蝕,能醒過來已經是奇跡了!必須靜養!”王大夫語氣嚴厲。
    我感受了一下體內,情況確實糟糕透頂。經脈多處受損,那絲先天雷炁幾乎耗盡,眼中更是灼痛難忍,透視能力時靈時不靈,運轉起來滯澀無比。煞氣的陰寒雖然被暫時壓製,但依舊盤踞在體內,不斷侵蝕著我的生機。
    現在的我,比一個普通人還要虛弱。
    絕望感再次襲來。
    鎮封破了,老道士重傷,法器損毀,我自己也成了半個廢人……拿什麽去阻止那地底的鬼東西?下次月圓?恐怕連今晚都撐不過!
    似乎看出了我的絕望,小雅緊緊握住我的手(沒受傷的左手),眼神卻異常堅定:“二狗哥,別放棄!我們都在!昨晚……昨晚我們都看到了,你不是一個人!我們可以幫你!”
    趙小梅也湊過來,用力點頭:“對!雖然我們不懂你們那些神神道道的東西,但我們可以出力!需要什麽草藥?需要挖坑?需要喊人?你隻管說!”
    王大夫歎了口氣,也道:“老夫雖不才,治病救人,辨識草藥還略懂一二。道長留下的方子,我會盡力調配。”
    看著她們眼中真誠的關切和決心,我冰冷的心湖中,仿佛注入了一股暖流。
    是啊,我不是一個人。
    爺爺走了,老道士倒了,但我還有她們,還有這個雖然恐懼卻依舊在掙紮求存的村子。
    我是守印人,我的責任是守護。而守護,從來都不是獨自扛下所有。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沉重的傷勢帶來的痛苦和眩暈,眼神重新變得堅定。
    “王大夫,麻煩您……盡力救治道長。小雅,趙小梅,你們幫我找幾樣東西……”我艱難地吩咐著,“我爺爺炕洞裏,有一個油布包,裏麵有幾本筆記,幫我拿來……還有,我家院子西南角,往下挖三尺,有一個酒壇,也挖出來……”
    那是我爹埋的女兒紅,也是目前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能蘊含一點特殊氣息(喜慶、生機)的“物品”,或許能有點用。
    現在,我必須爭分奪秒!
    在老道士醒來前,在我恢複一點力量前,我必須盡可能多地了解對手,找到哪怕一絲一毫的可能!
    我的目光落在那麵破裂的照幽鏡上。
    雖然靈性大失,但它畢竟曾映照地底核心……或許,還能從中讀到一些殘留的信息?
    我讓她們將鏡子放在我身邊。
    然後,我再次閉上眼睛,凝聚起所剩無幾的精神力和眼中殘存的微弱雷炁,小心翼翼地、嚐試著去觸碰那麵破裂的鏡子。
    這一次,不再是狂暴的衝擊和痛苦的對抗。
    我的“意識”仿佛沉入了一片冰冷、破碎、黯淡的琉璃海洋。
    無數模糊破碎的畫麵和信息碎片,如同沉船後的漂流物,散落在意識的感知中。
    我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更加清晰的金色碎片影像……它似乎嵌入在某塊巨大的、漆黑的石碑上?
    我聽到了更加清晰的、來自地底的瘋狂囈語……“門……”“鑰匙……”“歸來……”
    我感受到了照幽鏡最後時刻的決絕……以及一絲……對那恐怖存在的、極深的……畏懼?
    還有……一個極其短暫的、被掩蓋在無數噪音下的、異常清晰的意念波動,並非來自地底,而是來自……昨夜圍觀村民中的某一個!
    那意念冰冷、貪婪、帶著一種掩飾得極好的興奮和……熟悉感?
    是誰?!
    我猛地想抓住那道意念細查,但它一閃即逝,再也找不到痕跡。
    是錯覺?還是……村民中,真的隱藏著別有用心之人?
    就在我試圖深入探查時,眉心再次傳來那絲微弱的、電火花般的刺痛。
    這一次,伴隨著刺痛的,還有一絲極其微弱的、斷斷續續的意念,直接在我腦海響起:
    “…………碎片……”
    “………核心……”
    “………找到……碑……”
    是小雅?是她體內殘留的那絲雷炁本源,在無意識中與我產生了共鳴?她似乎也通過昨晚的鏈接,感知到了一些地底的信息?
    我猛地睜開眼,看向小雅。
    小雅也正看著我,眼神有些茫然,又有些困惑:“二狗哥……我剛才……好像做了個很奇怪的夢……夢到一塊黑色的……大石頭……上麵有塊發光的……金色的東西……”
    我的心跳驟然加速!
    不是錯覺!
    那金色碎片,果然是關鍵!它似乎鑲嵌在一塊碑上?那是什麽碑?鎮封碑?
    而那個隱藏在村民中的惡意……又到底是誰?
    局勢依舊危急,前路迷霧重重。
    但至少,我們找到了一絲方向。
    我忍著劇痛,對她們露出一個艱難卻堅定的笑容。
    “我們……還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