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午後陽光正好，透過客廳的落地窗灑在地板上，映出細碎的光斑。我正收拾著剛泡好的碧螺春，就聽見門鈴響了，是侄子李斌帶著女兒朵朵來了。開門時，看見他穿著件洗得發白的灰色夾克，頭發比上次見麵時又稀疏了些，唯獨牽著朵朵的手格外用力，臉上堆著的笑裏藏著幾分疲憊。
    “叔，朵朵吵著要吃你做的糖醋排骨，這不就叨擾了。”李斌換鞋時，我注意到他運動鞋的鞋邊沾著些粉筆灰，那是高校教師獨有的“印記”。朵朵抱著我的腿甜甜地喊了聲“爺爺”，就被我愛人領去廚房看排骨燉得怎麽樣了，客廳裏隻剩下我和李斌兩人，氣氛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窗外梧桐葉沙沙的聲響。
    我默默地拿起茶壺，輕輕地將茶水倒進杯中，然後把杯子推到他麵前。我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他那雙捧著茶杯的手上，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感慨。
    那雙手曾經在央企實驗室裏熟練地操控著各種精密儀器，但此刻，它們已經被批改作業所使用的紅筆染上了深深淺淺的紅色痕跡，甚至連指關節也微微泛著紅暈，顯然是長期緊握粉筆導致的結果。
    "在學校又忙到半夜?" 我直截了當地問道，因為這些年以來，每當他來到我家時，眼底總是帶著無法掩飾的青黑色調，仿佛從未真正休息過一般。
    李斌無奈地苦笑著搖了搖頭，先喝了一口熱茶，似乎想要借此舒緩一下疲憊不堪的身體和心靈，隨後才緩緩開口說道:"上周剛剛送走了一屆畢業生參加答辯，緊接著就要趕著準備期末考試的相關材料。一直到昨天晚上，當我改完最後一本學生的畢業論文後，終於能夠安心地睡上一個完整的好覺了。"
    說到這裏，他稍稍停頓了一下，眼神不自覺地飄向廚房門口，似乎在確認什麽似的。當看到女兒朵朵並沒有從那裏走過來時，他才鬆了一口氣，並壓低聲音接著說道：“叔叔啊，您知道嗎？我在這裏教書都快六年啦！遙想當年，我可是懷著滿腔熱血和激情，手捧著那沉甸甸的博士學位證書踏進這所學校大門的呀！那時的我，真是年輕氣盛、躊躇滿誌，渾身都是使不完的勁兒呢！”
    然而，時光荏苒，歲月如梭。如今的他，早已不再是那個初出茅廬的“青椒”（青年教師），而是被人戲稱為“邊緣老椒”……不過也好在這些年的磨礪讓他多少悟出了些門道。平心而論，如果未曾親身體驗過這段教學生涯中的種種酸甜苦辣，恐怕就連他自己也難以置信，這裏麵的學問之高深玄妙，絲毫不亞於他攻讀博士期間鑽研的那些學術難題啊！
    我抬手做了個下壓的手勢，示意他不要著急，慢慢說。其實不用聽他講，我就已經能猜到一些事情了，畢竟這些年我一直看著他，深知他所經曆過的那些艱難困苦和不易之處。想當初，他毅然決然地辭去了那份令人豔羨不已、穩定又高薪（央企）的工作時，身邊幾乎沒有一個人表示理解與支持，但那時的我卻成了那為數不多站在他身後默默給予鼓勵的人之一。因為當時情況實在太過特殊：他家中老父老母年事已高且身體狀況不佳根本無法提供任何幫助；而妻子又剛剛被確診患有嚴重的疾病急需有人悉心照料；還有那個年僅三歲尚處於年幼無知階段的可愛女兒朵朵，則更是一刻也不能離開自己敬愛的爸爸媽媽啊！
    所以權衡利弊之後，他最終選擇放下心中對事業發展的執念以及對於金錢名利等物質追求，轉而報考了一所距離他家僅僅隻需徒步前行大約二十來分鍾便能抵達目的地的本省普通二本院校，並成功被錄取入學深造學習至今。然而讓大家始料未及的是，原本以為進入大學校園後會過上相對輕鬆愜意生活的他，實際上卻發現這裏麵的日子同樣不好過甚至可以說是絲毫不遜色於之前在職場打拚的時候呢……
    “最開始入職那兩年，我就是個典型的‘老黃牛’。”李斌的指尖在茶杯壁上輕輕摩挲，像是在回憶那些兵荒馬亂的日子，“係主任說新來的教師要多承擔任務，我一口答應了。先是接了三個班的《計算機基礎》課，每周十二節課，光備課就要熬到淩晨；接著又被拉去當新生班主任，查寢、開班會、處理學生矛盾，天天圍著瑣事轉；後來行政處缺人，領導說我是博士學曆高，讓我兼職做了半年的科研統計，每天對著密密麻麻的表格核對數據。”
    我皺了皺眉：“這些活兒根本不是你的本職工作啊，你就不會拒絕？”
    “怎麽沒試過？”李斌苦笑一聲，“第一次拒絕是係主任讓我替他寫職稱評審的匯報材料，我說自己課題申報材料還沒寫完，主任當時就臉色一沉，說‘年輕人要以集體利益為重，這點小事都不肯幫忙，以後怎麽融入團隊’。我當時剛入職，怕給領導留下壞印象，更怕影響後續的職稱評定，隻能硬著頭皮接了。結果這一接，就成了‘軟柿子’。”
    他回憶起曾經發生過這樣一件事情：當時，夫人生病正在接受化療並住院治療，他心急如焚地向領導請了假去陪伴她。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領導竟然提出一個苛刻的條件——要求他必須先完成一份學院年度總結報告後才能離開崗位前去照顧家人！給出的理由更是讓人無法理解和接受：“因為隻有你才有如此出色的文筆水平啊，如果換作其他人來撰寫這份報告，我實在難以安心呐！”
    麵對這種情況，他別無選擇，隻能默默地承受著內心的痛苦與壓力。那一晚，他獨自一人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埋頭奮筆疾書，一刻也不敢停歇。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終於熬到天亮時分，當他將那份沉甸甸的報告交到領導手中之後，身體已經疲憊不堪，但心情稍稍輕鬆一些。緊接著，他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病房裏，趴在夫人的床邊，僅僅休息了短短兩個小時便又被鬧鍾叫醒開始新一天的忙碌生活……
    盡管經曆了這般艱辛困苦，但到了年終考核的時候，那位領導對他這段時間所做出的巨大努力隻字未提半句，甚至還批評指責道：“你今年的科研成果不夠突出呀，看來得再加把勁兒才行哦！”
    “直到評副教授那年，我才徹底醒悟。”李斌的語氣裏多了幾分釋然，“那年我把所有兼職的活兒都推了，一門心思搞科研，發了兩篇核心期刊論文，才勉強達到評審條件。而跟我同期入職的張老師，平時課不多，也很少接雜活，一門心思鑽科研，早早發了三篇SCI，評職稱時順順利利，現在已經是係裏的科研骨幹了。”
    他稍稍停頓了一下，然後用一種嚴肅而認真的神情看著對方說道：“叔叔啊！經過這段時間以來的觀察與思考後，我終於徹底地弄清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高等院校這個環境之中，如果一個人不懂得如何去拒絕別人的要求或者請求時，那麽這個人就將會一直被視為任勞任怨的老黃牛般存在。無論付出多麽辛勤努力以及汗水都沒有任何人能夠記住或認可其功績所在之處；相反一旦碰到那些已經超越自身工作職責範疇並且嚴重幹擾到個人科學研究工作進展之類繁雜瑣碎事務之時，則務必要采取委婉柔和方式予以回絕處理才行哦！
    具體而言，可以選擇借口稱目前手頭上尚有某些重要課題項目即將麵臨截止日期緊迫壓力問題需要集中精力全力應對解決呀……亦或是表示此刻必須抽出寶貴時間去給予所指導學生們關於學術論文寫作方麵相關專業知識及技巧性內容加以悉心教導輔助嘛等等理由來婉言推辭掉這些額外負擔過重且毫無實際意義可言之任務安排即可啦！總之對待此類情形既需保持良好友善態度同時又應堅守自我原則底線絕不可輕易動搖妥協喲！畢竟最終對於我們每個人來說最為關鍵核心考量標準，還是在於各自取得的科研成就、碩果累累程度大小與否、還有完成承擔各項教學任務量多寡情況怎麽樣而已呀！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會由於咱們平日裏做過多少，無足輕重、微不足道、瑣碎雜事，便因此給咱多加幾分獎賞鼓勵噠！”
    正當他們談論得熱火朝天之際，隻見我妻子手捧著滿滿一盤剛剛清洗幹淨之後鮮豔欲滴紅撲撲誘人可愛草莓走了進來，並將其中一顆輕輕遞給坐在一旁的小侄孫女朵朵吃著玩耍開心玩樂起來咯！接著她滿臉笑容地開口詢問道：“喂！你們爺兒倆究竟正在這兒閑聊些啥子話題咧？咋個看起來如此全神貫注津津有味模樣呐？”聽到這話以後，李斌趕忙迅速收斂住之前滔滔不絕話語勢頭，轉而沉默不語等待我妻子轉過身返回廚房裏麵忙乎其他事宜之後，方始再次放低嗓音悄聲細語般繼續往下講述道：“當然咯，除此之外還要特別注意學習方法，掌握恰當有效方法途徑，巧妙靈活運用自如，以便更好地應對日常工作生活當中，各種各樣複雜多變局麵狀況喔！尤其是當涉及到與周圍共事夥伴之間，相互交往溝通交流時候更應該時刻保留一份警覺之心，千萬莫要掉以輕心疏忽大意才行哦！”
    他說剛入職時，跟係裏的王老師走得很近。王老師比他早來三年，經常跟他吐槽係主任“任人唯親”“不懂科研瞎指揮”，還說自己的課題被主任故意壓著沒獲批。李斌那時候覺得大家都是搞學術的，素質高，就跟王老師掏心掏肺，說自己也覺得主任分配教學任務不公平，還抱怨了幾句行政處辦事效率低。
    結果沒過多久，係主任找他談話，話裏話外都是“年輕人要腳踏實地，不要背後議論領導”，還說“行政處的同事很辛苦，要多理解”。他當時一頭霧水，直到後來才從其他同事口中得知，是王老師把他的話添油加醋傳給了主任。更讓他心寒的是，王老師評教授時，還拿著李斌未發表的課題思路去跟主任邀功，說那是自己的研究成果。
    “從那以後，我跟同事聊天隻聊天氣、聊孩子，再不談工作上的事。”李斌緩緩抬起手來，輕輕捏住一顆鮮豔欲滴的草莓，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它放入口中。隨著咀嚼動作的完成，一股清甜的味道瞬間充斥著整個口腔，但此刻的李斌卻無心享受這美味，他的眼神有些黯淡無光，語氣裏更是流露出了深深的無奈之感，仿佛有千般委屈無處訴說一般。
    “你以為都是博士、教授，素質就高？其實這裏麵的利益糾葛一點不比職場少啊！”他輕歎一聲後繼續說道，“評職稱、搶課題、爭教學標兵……每一項都充滿了激烈的競爭。有時候，你隻是想單純地做好自己分內之事而已，但現實往往會給你當頭一棒。那些平日裏和你稱兄道弟的人，說不定哪天就因為某個獎項或者資源而反目成仇；還有些人表麵上對你客客氣氣，背地裏卻在打小算盤算計你。你跟別人掏心掏肺說的心裏話，轉頭就有可能被別有用心之人利用，成為他們攻擊你的有力武器。正所謂‘言多必失’嘛，這句話放在高校裏麵也同樣適用得很呐！”
    聽到這裏，我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了過去，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個意氣風發、躊躇滿誌的李斌。那時的他充滿著青春的朝氣和對未來生活無限憧憬的熱情，眼神裏閃爍著堅定而執著的光芒。他滿懷信心地對我說，自己一定會全力以赴投入到這份神聖的教育事業當中去，並立下豪言壯誌要將每一個學生都塑造成德才兼備、學有所成之人。
    可是，當我再次把目光投向此時此刻站在麵前的他時，心中卻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失落感。隻見他麵容憔悴，無精打采，昔日的風采早已蕩然無存；原本挺直的脊背也微微佝僂起來，透露出一種無法掩飾的疲憊與無力感。更讓我感到詫異的是，就連他說話的語氣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再像從前那樣鏗鏘有力、擲地有聲，而是變得低沉沙啞，仿佛被歲月磨平了棱角一般。
    麵對這樣巨大的反差，我實在按捺不住內心的疑惑，終於鼓起勇氣開口向他發問：“那麽……關於教學這一塊呢？記得以前你總是信誓旦旦地說，渴望成為一名卓越非凡的人民教師啊！”
    李斌的眼神瞬間黯淡下來，仿佛被一股無形的重壓擊倒一般，他默默地站著，嘴唇微微顫抖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過了好一會兒，他似乎終於從內心深處找回一絲力量，緩緩抬起頭來，但那原本明亮如星辰般的眼眸此刻已變得黯淡無光。
    "叔……" 李斌深吸一口氣，像是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擠出這兩個字，然後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幾秒鍾後，他再次開口道："其實我真的很想把課上好，也一直在努力地去做......但有時候，現實就是如此殘酷無情啊！您了解咱們學校的考核製度嗎？科研成績竟然占到總成績的百分之六十！相比之下，教學工作隻占區區三成而已，至於行政任務更是少得可憐，僅有百分之十罷了。想當初，我剛剛接手教授《計算機基礎》這門課程的時候，可以說是全身心投入其中。光是製作一套完整詳盡的課件，便耗費了我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和精力。不僅如此，每次課前我都會精心準備至少兩到三個小時，甚至還會主動放棄自己寶貴的休息時間，利用晚自習時段給那些學習困難的學生們悉心指導他們編寫程序代碼。
    可到頭來得到的是什麽呢？學生們非但不領情，反倒埋怨我對他們過於嚴格苛刻。期末考試結束後的教師評價環節裏，我居然隻拿到了一個"合格"的評級！再看看人家隔壁班級的劉老師吧，她壓根兒就沒怎麽用心去備課，直接從互聯網上下載一些現成的課件敷衍了事，上課時要麽播放幾部與課程毫無關係的影片打發時間，要麽幹脆就在考試前夕給學生們劃定所謂的"重點範圍"讓大家死記硬背應付過關。然而，就是這樣一種不負責任、誤人子弟的教學方式，最終換來的卻是"優秀"的評價結果！"
    據他所言，曾經發生過這樣一件事情：某天，當他審閱一名學生提交上來的畢業論文時，驚訝地察覺到其中部分段落竟然與互聯網上某篇文章如出一轍！麵對如此明目張膽的剽竊行為，他義憤填膺，並當即責令該生重新撰寫論文。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名犯錯的學生非但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並誠懇致歉，反而惱羞成怒、倒打一耙——徑直跑到係主任跟前哭訴，汙蔑他"蓄意為難學生，阻礙其順利畢業"。無奈之下，為避免引發更大的風波和糾紛，他不得不做出妥協讓步，同意讓這名學生對原論文稍作改動，僅調整幾處語句後便給予了及格分數草草了事。經此一事，他深刻領悟到，於高等學府而言，教書育人不過是一種可有可無的點綴罷了；唯有潛心鑽研學術研究成果，方可真正獲得認可與重視，猶如寒冬中的炭火般至關重要。
    去年的時候，我滿懷期待地向省裏提交了一份課題申請書，並成功獲得批準立項。盡管這次得到的研究經費並不算太多，但對於即將麵臨職稱評定的我來說，卻有著至關重要的意義——因為它可以成為加分項！於是乎，為了能夠順利通過評審並拿到心儀已久的高級職稱，接下來整整三個月內，我幾乎沒有一天晚上睡得踏實過；每逢周六日休息日，則更是將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實驗室之中埋頭苦幹……相比之下，我花費在日常教學工作上麵的時間簡直少之又少：整個一學期下來，累計時長甚至還比不上集中精力去開展科研項目所耗費的短短一個月呢！
    談及此處，李斌不禁流露出些許自我調侃意味兒十足的口吻說道：“如今每次站在講台上給學生們授課時啊，我基本上隻會挑那些跟考試相關的要點來講授一下而已啦。至於學生們是否願意認真聽講嘛，那可就管不著嘍！反正隻要別出現什麽嚴重影響課堂秩序或者導致教學質量下降之類的意外狀況發生、確保按時按量完成規定好的教學任務量就行了唄~其實吧，倒也並非完全是我主觀上不願意用心去教導這些孩子們，如果真要較真兒說起來呀，就算咱把課講得多精彩生動又如何？到頭來恐怕還是抵不過人家發表的一篇核心期刊論文來得實在和有用處哦！畢竟嘛，從某種程度上講，科研成果才稱得上真正的‘硬通貨’呐！經過長達六年之久的親身實踐與深刻反思之後，我總算是悟出這麽一條寶貴經驗教訓來咯！”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但很快那絲笑意便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凝重之色。他緩緩開口說道："與學生相處，我也曾遭遇挫折啊。"接著，他回憶起前年指導畢業設計期間發生的一件事情。當時有個學生找到他，表示自身基礎知識薄弱，難以完成畢業論文，並哭訴懇求得到幫助。
    這位老師不禁回想起當年自己攻讀博士學位時所經曆的種種艱辛困苦，心中不由得泛起一絲憐憫之情。於是乎，他心軟之下將曾經參與過的一個小型項目的源代碼傳授給那位學生，希望對方能夠在此基礎之上加以改動完善。然而事與願違，令他始料未及的是，這名學生居然毫無顧忌地選擇了最為簡便省事的方法，直接照抄照搬那段源代碼！不僅如此，就連其中的數據部分也是原封不動、一字不改地提交了事。最終，這份拙劣至極的抄襲之作未能逃過查重係統的法眼，當場敗露無遺。
    而更為令人氣惱憤恨之事還在後頭呢！麵對這一鐵證如山的事實，那個犯錯在先的學生非但沒有絲毫悔意和歉意，反而妄圖倒打一耙來逃避罪責。隻見其恬不知恥地跑到係裏告狀，信口胡謅道："都是因為李老師教唆我這麽幹的呀，而且他還信誓旦旦地保證隻要按照這種方式去操作，絕對可以順利通過畢業答辯哦！"
    “我當時氣得渾身發抖，拿出聊天記錄給係主任看，才證明了自己的清白。”李斌的拳頭攥得緊緊的，“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敢對學生太好。有學生說論文寫不出來，我隻給他們指方向，再也不提供具體的思路；有學生請假說家裏有事，我必須要看到家長的請假條才批；就連學生問我考研的問題，我也隻推薦參考書，不幫他們改複習計劃。”
    他感慨道：“如今這個 Z 世代的學生啊，和我們那個年代相比簡直大相徑庭！許多學生認為老師幫助他們乃是理所當然之事，如果無法滿足他們的期望，便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投訴或告狀。曾幾何時有這麽一回，由於某個學生缺勤過多，我迫不得已給他打了個不及格。誰承想，這學生居然跑到網上去發帖子汙蔑我說‘收禮未遂蓄意讓其掛科’。盡管最終校方經過一番深入調查後還了我一個公道，但這件事著實令我感到無比心寒與失望。唉……並非我不願成為一名滿懷理想抱負且富有教育情懷的教師，實在是殘酷無情的現實逼迫得我根本無從下手啊！”說到此處，李斌的話語間流露出些許難以言喻的冤屈之情。
    緊接著話題一轉，談到有關科研項目申報一事時，李斌的語調明顯變得更為錯綜複雜起來。隻聽他緩緩說道：“遙想當年初入職場之際，每次參與課題申報之時，我都會老老實實地將自身實際能夠完成的任務，羅列其中。然而令人遺憾的是，如此這般堅持實事求是原則之下所撰寫出來的申請書，竟接連長達三個年頭未能獲得批準通過。反觀那位與我一同參加申報工作的趙老師，則完全采取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做法，她在申報書中大肆吹噓所謂的‘成功攻克某項關鍵核心技術’以及‘已然達到世界領先水準’等等之類的豪言壯語；事實上這些所謂的成果多數不過隻是言過其實罷了而已，但即便如此，人家照樣還是連續兩年順利拿下了省級層麵的科研課題呢！”
    後來我才恍然大悟，原來申報課題這件事情啊，並不僅僅隻是老老實實地去填寫表格那麽簡單！李斌感慨道：“如今這些評審專家們可都是火眼金睛呢，他們看重的可不是你到底能不能完成這個課題，而是要看你所申報的課題是否具有足夠的創新性和前瞻性。要是你僅僅局限於寫下那些你能夠做到的事情，那很可能就會被人家給打上一個‘目光狹隘’的標簽哦！”說到這裏的時候，李斌無奈地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其中自然也是有一些竅門兒存在的啦！比如說吧，像我去年申報的那個課題呀，其實原本就是想要對某個現有的算法進行一下小小的改良而已。但是呢，經過一番巧妙的措辭之後，它竟然變成了一項全新的、前所未有的創新型算法喲！還有那個所謂的“實驗室驗證”環節嘛，實際上也就是在實驗室內稍微測試了一下下罷了。但最後卻硬生生地被我描述成了已經開始在實際應用場景當中得到初步推廣使用的模樣……嘿嘿嘿，沒想到這麽一包裝，還真就讓我的這個課題成功通過審批啦！
    唉，雖然心裏頭多多少少還是有點不太舒服，但沒辦法呀！如果不采用這種方式來處理的話，恐怕我們根本就沒有機會拿到任何一個項目，更別提什麽評定職稱之類的美事咯！甚至就連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會成為一個大難題呐！
    除此之外，李斌特別強調了人際交往對於一個人的發展至關重要。他回憶起自己初入職場的時候，簡直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社交恐懼症患者”。那時的他認為參加各種會議純粹是浪費寶貴的時間，與其把精力放在那些冗長乏味的聚會上，倒不如埋頭於實驗室裏多完成幾個實驗來得實在。就這樣，不知不覺間度過了整整三個春秋，在此期間，除了本係內朝夕相處的幾位同事之外，他竟然與其他高等院校的教師們毫無往來。
    然而，命運總是喜歡捉弄人。就在不久前，當李斌將自己精心撰寫的一篇論文投遞給一家知名期刊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負責審閱這篇稿件的恰好是來自鄰省另一所高校的王教授！更巧的是，這位王教授和他同一批進入學術界工作的張老師居然還是師出同門的師兄弟關係呢！原來啊，早在幾年之前，張老師便憑借著積極主動的態度結識了眾多同行，並經常參與各類學術研討活動；也正是在這樣頻繁的交流互動之中，他有幸結識了如今這位擔任此次論文評審任務的王教授，而且兩人之間針對各自感興趣的研究領域展開過深入探討。最終的結局不言而喻：張老師的大作如願以償地得以公開發表，而李斌的心血之作卻由於所謂的“研究方向缺乏足夠的前瞻性”慘遭退稿處理。
    自那時起，無論工作多麽繁忙，李斌都不會錯過任何一場學術會議。每臨會前，他總是精心準備，仔細查閱與會專家的名錄，並深入探究他們各自的研究領域和興趣所在。待到會議間歇，他便毫不猶豫地走向那些知名學者，微笑著與他們寒暄問候，積極分享自己對於相關問題的獨到見解。
    就在去年的某場重要學術研討會上，李斌有幸結識了省科技廳的劉處長。兩人相談甚歡，尤其是當談及李斌目前專注的研究方向時，更是一拍即合。這位劉處長對李斌的才華讚賞有加，表示近期恰好有一個省級科研項目與之高度契合，可以作為重點課題予以推薦申報。果不其然，憑借著這次機緣巧合以及自身紮實的專業素養，李斌成功獲得了該課題的批準立項！
    回首這段經曆，李斌不禁慨歎：“高等院校的學術圈子其實並不大，更像是一個以人際關係為主導的‘熟人社會’。在這裏，你所熟識的人脈資源越廣，所能獲取到的發展機遇也就隨之增多。有時候，僅僅隻是露露麵、打個照麵，其作用可能勝過埋頭苦幹整整半年之久呢！”
    夕陽西下時，朵朵吵著要回家，李斌才起身告辭。臨走時，他握著我的手說：“叔，我知道我說的這些可能聽起來很現實，甚至有些功利，但這都是我用六年時間摸爬滾打總結出來的經驗。我以前也覺得高校是象牙塔，應該有理想、有情懷，可真的身處其中才明白，這裏也是個小社會，有競爭、有利益、有複雜的人際關係。”
    看著李斌牽著朵朵的背影消失在樓道口，我心裏五味雜陳。我想起他剛博士畢業時，穿著筆挺的西裝，意氣風發地跟我說要“幹一番大事業”；想起他從央企辭職時，堅定地說“家庭比事業重要”；想起他剛入職高校時，興奮地說要“當一個好老師”。六年時間，他從一個意氣風發的“青椒”變成了一個深諳“生存法則”的“邊緣老椒”，他的那些感悟，聽起來有些無奈，有些功利，卻又那麽真實。
    我不知道該讚成他還是反對他。從理想主義的角度來說，他的那些“避坑心得”確實少了些情懷和堅守；可從現實主義的角度來說，他的那些感悟，又確實是很多青年教師在高校生存的真實寫照。也許這就是成長吧，在現實與理想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在堅守與妥協之間找到一條生存之路。
    晚飯後，我給李斌發了條信息：“你的心得不是功利，是生存智慧。守住家庭，守住本心，就好。”沒過多久，李斌回複了一個“謝謝叔”的表情，後麵還跟著一個加油的手勢。我知道，明天他還會早早去學校，批改作業、指導學生、做實驗、寫申報書，繼續在高校的“小社會”裏努力生存，努力守護著自己的家。而他的那些感悟，也值得每一個即將踏入高校或者剛入職的青年教師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