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反思:帝王們的“工業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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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幕的畫麵,在蒸汽鐵甲艦那冰冷的輪廓中,漸漸暗了下來。
    但它投射在各個時空的光芒,卻久久沒有散去。
    光芒將每一位帝王臉上的震撼、懊悔、不甘與思索,都映照得一清二楚。
    長久的,死一般的寂靜。
    這寂靜,比任何喧嘩都更具力量。
    天幕,用最殘酷的方式,為這些站在權力頂峰的男人,上了一堂最痛苦的國策課。
    大秦,鹹陽宮。
    “啪!”
    一聲脆響,嬴政手中的青銅酒爵,竟被他生生捏得變了形。
    他胸膛劇烈起伏,眼中燃燒的,已非簡單的憤怒。
    那是一種被點燃的,足以吞噬天地的恐怖野心!
    “穩定?”
    “朕要的,從來就不是穩定!”
    他的聲音低沉,卻讓殿下的蒙恬等人,感到一陣發自靈魂的戰栗。
    “朕要的,是吞並天下,是四海歸一!”
    “是日月所照,皆為秦土!”
    他猛然轉身,死死盯著那片已經暗淡下去的天幕,仿佛要將它看穿。
    “朕明白了!”
    “小農經濟,是圈養牛羊的安穩之道!”
    “而那所謂的‘工業’,才是馴養虎狼、征服世界的霸王之術!”
    “傳朕旨意!”
    嬴政的聲音陡然拔高,如龍吟般響徹整座鹹陽宮!
    “於少府之中,再設‘工部’!專司格物、營造、創新!”
    “凡天下工匠,能改良器械、提升產鐵之術、造出更強舟船者,賞爵!封地!”
    “其功,等同於戰場殺敵之功!”
    “朕不抑商,朕要用商!”
    “以國家為巨賈,以天下為貨場!朕要讓大秦的貨物,隨著朕的兵鋒,鋪滿天幕所示的每一寸土地!”
    他要的不是什麽自由市場。
    他要將整個大秦,改造成一個史無前例的巨大“軍工廠”!
    李斯深深躬身,額頭上已滿是冷汗。
    他知道,這位始皇帝在窺見了未來之後,那本就無邊無際的野心,已經膨脹到了一個連神魔都要為之顫抖的地步。
    大漢,未央宮。
    漢武帝劉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他腦海中,反複回響著天幕對他的那句評價。
    ——“將對商人的打壓,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峰”。
    他一生追求強國,不惜發動慘烈戰爭,不惜耗盡文景之治的積累。
    可到頭來,他親手鞏固的製度,卻成了後世子孫的桎梏。
    “桑弘羊……”
    他輕聲念出了那個能臣的名字。
    “朕的‘平準’、‘均輸’,聚天下之財於京師,以抗匈奴……”
    “……有錯嗎?”
    他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這悠悠蒼天。
    無人能答。
    良久,他睜開眼,眼中的掙紮化為了一絲冰冷的決然。
    “來人。”
    他對身邊的宦官說。
    “將太子帶來。”
    “讓他賠朕好好看看,後世!”
    他無法在生前推翻自己。
    但他要他的繼承人,看到他所看不到的另一麵。
    這,是一位鐵血帝王,沉重而隱晦的,自我反思。
    大唐,太極殿。
    李世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靠在龍椅上,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疲憊。
    “輔機,你說,若我大唐不禁商籍子弟入仕,甚至效仿科舉,單設‘商科’,取富民強國之才,會如何?”
    長孫無忌聞言大驚,幾乎是立刻跪倒在地。
    “陛下,萬萬不可!士農工商,乃立國之本序,亂不得啊!”
    “若商賈入朝,必以利為先,屆時朝堂之上,盡是銅臭之氣,國將不國啊!”
    “是嗎?”
    李世民的眼神,卻飄向了遠方,仿佛看到了天幕上,那座正在激烈辯論的英國議會。
    “可天幕之上,那英格蘭的議會,不就是一群‘重利’的商人和貴族麽?”
    “他們,卻為自己的國家,帶來了工業革命。”
    他揮了揮手,止住了還想再勸的長孫無忌。
    “此事,朕知道了。”
    他沒有再說下去。
    但長孫無忌卻感到一陣心悸,陛下沒有說“隻是說說罷了”,而是說“朕知道了”。
    這意味著,那顆名為“變革”的種子,已經在皇帝的心中,悄然種下。
    李世民看著西市的方向,想到了那些腰纏萬貫的胡商,想到了工部那些精巧的“奇技淫巧”。
    或許,可以從那裏開始。
    大明,奉天殿。
    朱元璋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像一尊風幹的石像。
    他的內心,卻正在經曆一場天崩地裂般的風暴。
    “咱……錯了?”
    這兩個字,對他這個自負到極點的皇帝來說,比殺了他還難受。
    他一生都在為老百姓著想,他怕他們被奸商盤剝,怕他們流離失所。
    所以他把他們死死圈在土地上,用最嚴厲的法律,保護著他心中那個“穩定”的世界。
    可天幕,卻將他所有的“好心”,都撕了個粉碎!
    他那自以為是的保護,原來是一個巨大的囚籠。
    他引以為傲的穩定,原來是死水一潭的沉寂!
    “標兒……”
    他看向一旁的太子朱標,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在摩擦。
    “咱的《大明律》……是不是……太嚴了?”
    朱標心中一震,他從未見過父皇如此脆弱,如此自我懷疑。
    “父皇,您是為了大明江山永固……”
    “永固?!”
    朱元璋猛地站起,發出一聲淒厲的慘笑,他指著那片空無一物的天幕,狀若瘋癲。
    “咱這叫作繭自縛!咱這叫畫地為牢!”
    “咱親手把咱大明的子孫,都變成了隻會種地的綿羊!”
    “等那天幕上的鐵甲船真的開過來了,誰來抵擋?!”
    “靠咱那些隻會種地的衛所軍戶嗎?!”
    他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深沉的恐懼和絕望。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自己王朝,乃至整個華夏文明,未來可能麵臨的,最屈辱的命運。
    這份遠超時代的認知,對他而言,是一種最殘忍的酷刑。
    朱元璋渾身顫抖,一把抓住朱標的肩膀,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裏。
    “標兒,告訴咱……”
    “咱該怎麽辦?咱到底該怎麽辦啊!”
    這位殺伐一生的洪武大帝,此刻,竟像個無助的孩子,在兒子的麵前,老淚縱橫。
    這份遠超時代的認知,對他而言,是一種最殘忍的折磨。
    各個時空的帝王們,在這一刻,都開始用一種全新的視角,審視自己的帝國。
    他們有的激進,有的審慎,有的痛苦,有的迷茫。
    但無一例外,那扇名為“工業化”的大門,已經在他們心中,被緩緩推開了一條縫。
    他們開始思考,如何為自己的王朝,插上工業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