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津湖的硝煙，似乎還未散盡。
    那一片片雪原上的冰雕豐碑，依舊灼燒著所有帝王將相的眼眸，在他們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大唐。
    李世民久久無言。
    “陛下，喝口熱茶，緩緩神吧。”
    旁邊的長孫皇後滿眼都是心疼，親自為他續上滾燙的茶水。
    李世民卻隻是苦澀地搖了搖頭。
    他聲音幹澀地問：“觀音婢，你說……朕引以為傲的玄甲軍，能做到嗎？”
    “在零下四十度的絕境裏，身著單衣，忍饑挨餓，直到凍死，都保持著衝鋒的姿態？”
    長孫皇後沉默了。
    這個問題，她答不上來。
    這世間，或許本就無人能答。
    大明。
    永樂朱棣猛灌了一大口烈酒，那股灼燒感順著喉嚨滑入胸膛，卻半分也無法驅散心中的鬱結。
    “他娘的！”
    “這仗打贏了，老子心裏頭，怎麽比打了敗仗還堵得慌！”
    大漢，未央宮。
    漢武帝劉徹負手而立，他望著天幕，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他麾下有飛將軍，有大將軍，有冠軍侯。
    他們開疆拓土，封狼居胥，打出了煌煌大漢的無上威嚴。
    可那樣的勝利，與天幕上這種相比，似乎……終究是少了點什麽。
    少了點足以穿透千百年時光，依舊能讓後世子孫為之動容落淚的東西。
    就在這時。
    那漸漸暗淡下去的天幕，毫無征兆地，再次亮起。
    正中央，浮現出幾個大字。
    【小劇場】
    “嗯？”
    “小劇場？這是何意？”
    所有時空的帝王，皆是一怔。
    這天幕，又在玩什麽新花樣？
    不等他們想明白，畫麵陡然一變。
    不再是先前那般宏大磅礴的戰場敘事。
    鏡頭聚焦在了一個小小的，被炮火削平了的山頭上。
    一個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年輕士兵，正趴在簡陋的工事裏。
    他懷裏，死死抱著一部造型奇特的“步話機”。
    他的臉上，滿是硝煙與幹涸的血汙。
    嘴唇早已幹裂，翻起了血泡。
    可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在那片被戰火籠罩的昏暗天地間，宛如寒夜裏的星辰。
    他的周圍，炮火轟鳴，喊殺聲震天。
    無數白頭鷹的士兵，正從山下瘋狂向上湧來。
    而他身邊的戰友，已經所剩無幾。
    “呼叫炮兵！呼叫炮兵！”
    年輕的士兵對著步話機嘶吼，嗓音早已撕裂。
    “坐標771！高地東南側！敵軍集結！”
    “給我一輪炮火覆蓋！”
    “快！！”
    步話機那頭傳來一陣嘈雜的電流聲，隨即是一個急切的回應。
    “洞幺洞幺，收到！炮彈馬上就到！”
    轟！轟！轟！
    幾秒鍾後，劇烈的爆炸在山坡上連環炸開！
    泥土、碎石混雜著敵人的殘肢被狂暴地掀上天空！
    向上衝鋒的敵軍攻勢，為之一滯。
    “幹得漂亮！”
    年輕士兵興奮地用拳頭捶了一下地麵。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
    更多的敵人，從另一個方向，再度湧了上來。
    他們的火力太猛了！
    機槍噴吐出的火舌交織成網，壓得陣地上僅存的幾名誌願軍戰士根本抬不起頭。
    一顆子彈呼嘯著擦過年輕士兵的頭皮，灼熱的氣浪讓他渾身一顫。
    他身旁，一名正在更換彈匣的戰友發出一聲悶哼。
    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
    “小張！”
    年輕士兵目眥欲裂，伸手去拉，掌心卻隻觸到一片溫熱的粘稠。
    戰友的胸口，赫然是一個猙獰的血窟窿。
    “狗娘養的！”
    他雙眼瞬間赤紅，再次抓起步話機，用盡全身的力氣咆哮。
    “坐標771！高地正前方！敵人上來了！開炮！給老子開炮！”
    “洞幺洞幺！你的位置太近了！炮火會覆蓋到你！”
    步話機那頭的聲音，充滿了焦灼與驚恐。
    “我不管！再不開炮，陣地就丟了！”
    “開炮！”
    大秦，鹹陽宮。
    嬴政的拳鋒，已然攥緊。
    指節更是發出輕微的脆響。
    他看出來了。
    這個叫“步話機”的神器，可以於千裏之外，調動雷霆萬鈞的炮火。
    而這個年輕的士兵，就是這支軍隊的“眼睛”！
    隻要他還活著，炮火就能精準地落在敵人的頭頂。
    可現在，敵人已經衝到了他的眼前！
    天幕畫麵中。
    炮火再一次落下，暫時遲滯了敵人的腳步。
    但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不過是飲鴆止渴。
    敵人的數量太多了！
    從四麵八方，黑壓壓地湧來，仿佛無窮無盡！
    陣地，馬上就要被這片黑潮徹底淹沒。
    年輕士兵劇烈喘息。
    他扔掉打空了子彈的步槍。
    從腰間拔出刺刀，死死攥在手中。
    他看著山下那些越來越近的白頭鷹，又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方向。
    那是祖國的方向。
    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幹淨得就像山巔之上，未曾被戰火染指的白雪。
    他重新拿起了步話機。
    這一次，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洞幺，洞幺，我是洞拐，聽得到嗎？”
    步話機那頭，指揮員的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
    “洞拐，我聽得到！你怎麽樣了？援軍……援軍馬上就到了！”
    “別騙我了，我知道，沒有援軍了。”
    年輕士兵的聲音很平靜。
    “我的戰友……都犧牲了。”
    “現在，陣地上，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指揮員那邊，是死一般的沉默。
    所有觀看天幕的帝王將相，心髒都揪成了一團。
    他們知道，最悲壯的時刻，要來了。
    “敵人……已經上來了。”
    年輕士兵的聲音，依舊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他甚至能看清最前麵那個白頭鷹士兵因興奮而扭曲的臉。
    “距離，不到三十米。”
    “二十米。”
    “十米。”
    步話機那頭，指揮員終於崩潰了，發出了野獸般的嘶吼。
    “洞拐！你想幹什麽！”
    “你快撤！我命令你！馬上撤退！”
    年輕士兵笑了。
    “撤？”
    他看了一眼滿地的瘡痍，看了一眼身邊已經冰冷的戰友。
    “我還能往哪兒撤？”
    “我的身後，就是祖國。”
    這句話，不重。
    卻讓所有時空，所有身影，全都停止了呼吸。
    許昌。
    曹操喃喃自語，仿佛在問自己，又仿佛在問蒼天。
    “何以致此……何以致此啊……”
    年輕的士兵，沒有再理會指揮員的咆哮。
    他深吸一口氣，用盡此生全部的力氣，發出了最後的呐喊。
    那呐喊，穿透了時空，回蕩在每一個人的心間！
    “別管我！”
    “為了勝利！”
    “向我開炮！”
    “向——我——開——炮——！！”
    轟！
    這句話，如九天驚雷，在所有人的腦海中轟然炸響！一片空白！
    步話機那頭。
    那個指揮員，哭了。
    一個頂天立地的鐵血軍人，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
    “不……我不能……”
    “洞拐！你他娘的給老子堅持住！堅持住啊！”
    “開炮啊！”
    年輕士兵的聲音裏，帶上了哭腔，帶上了最後的哀求。
    “再不開炮，就來不及了！”
    “讓他們衝上來，我們整個防線就全完了！”
    “我死去的同誌們……就全都白死了！”
    “聽我的！求求你！”
    “向我開炮！”
    他看著已經衝到麵前，高高舉起卡賓槍的敵人，露出了他這一生，最燦爛，最耀眼的笑容。
    “再見了，同誌。”
    “新中國，萬歲！”
    這是他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句話。
    步話機那頭，指揮員猛地閉上了眼睛。
    兩行滾燙的熱淚，決堤而下。
    他抓起另一個話筒，用盡全身的力氣，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命令。
    “全體炮兵，注意！”
    “目標，洞拐陣地！”
    “三發急速射！”
    “給我……覆蓋！”
    “開——炮——！！”
    天幕的畫麵，在這一刻，被一片刺眼的，吞噬一切的熾白所籠罩。
    萬千雷霆，從天而降。
    將那個小小的山頭，將那個年輕的士兵，連同他麵前所有的敵人，一同化為灰燼。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所有時空的古人，他們看到了什麽？
    他們看到了一個最普通的人，在最絕望的境地裏，做出了最偉大的選擇。
    他們看到了一個民族，於烈火之中涅槃重生時，所迸發出的，那種足以讓神魔都為之戰栗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