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七子之歌

字數:6011   加入書籤

A+A-


    天幕畫麵流轉。
    畫麵一黑,隨即再度亮起。
    這一次,不再是那個高樓林立、節奏快得讓人窒息的港島。
    鏡頭裏出現了一座風格迥異的城市。
    街道狹窄而蜿蜒,鋪著黑白相間的碎石子。
    建築多是粉紅、鵝黃的淺色調,帶著濃鬱的南歐風情。
    一座孤零零的牌坊立在台階之上,那是大三巴的殘垣,無聲訴說著歲月。
    這裏的生活節奏很慢。
    人們坐在路邊的茶座裏,喝著咖啡,看著海景,時光仿佛都慢了下來。
    可就在這片悠閑之下,一股即將噴薄而出的期盼,正洶湧暗藏。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
    【地點:澳門。】
    “香港回來了,那這裏……”
    所有帝王的心頭,都升起了一個無比強烈的預感。
    那是同一塊骨肉,同一個血脈。
    港島已經歸家,澳門,豈能繼續流落在外?
    天幕畫麵忽然變得柔和。
    舞台中央,出現了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小女孩。
    她隻有九歲,留著齊耳短發,孤零零地站在那裏,身形顯得那麽瘦小,那麽單薄。
    偌大的舞台,隻有她一個人。
    一束追光燈打在她身上,勾勒出她稚嫩的輪廓。
    沒有激昂的伴奏。
    沒有華麗的樂隊。
    隻有一陣清脆、稚嫩,卻又透著無盡哀傷的童聲,清唱響起。
    “你可知‘MaCaU’,不是我真姓……”
    第一句歌詞,輕飄飄地蕩開。
    “我離開你太久了,母親!”
    轟!
    這一聲“母親”,沒有任何演唱的技巧,沒有任何華麗的修飾。
    那是一個孩子最本能的哭喊。
    聲音穿透了時空的壁壘,直接砸在了所有帝王的心口上,砸得那顆九五至尊的心髒,一陣劇痛。
    大秦,鹹陽宮。
    嬴政原本正襟危坐,等著看旌旗入城,等著看王師壓境。
    可這突如其來的歌聲,讓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MaCaU……不是真姓……”
    他低聲重複著這句歌詞。
    這哪裏是在唱歌?
    這分明是一個被人拐走的孩子,在黑暗的角落裏,用盡全身力氣發出的嗚咽!
    那個叫“MaCaU”的名字,是強盜硬塞給他的!
    是那個拐走他的人,強行按在他頭上的屈辱印記!
    他不認!
    他隻記得,自己有母親,自己原本不叫這個名字!
    “混賬!爾等混賬啊!”
    嬴政的眼眶瞬間通紅,雙手抓得龍案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
    大漢,未央宮。
    劉徹在那一瞬間,隻覺得鼻腔深處湧起一股無法抑製的酸澀。
    他聽慣了戰鼓雷鳴,聽慣了萬歲山呼。
    可這稚嫩的童聲,卻比千軍萬馬的咆哮更讓他揪心。
    歌聲還在繼續。
    “但是他們擄去的是我的肉體,你依然保管我內心的靈魂……”
    畫麵配合著歌詞,閃過澳門三百年的滄桑。
    從明朝時佛郎機人的試探,到清朝時的逐步蠶食,再到後來徹底的被強占。
    那片土地上,插滿了異國的旗幟。
    那裏的建築,變成了異國的風格。
    那裏的法律,變成了異國的文字。
    這就是“肉體被擄去”。
    但是。
    鏡頭掃過街頭巷尾。
    那些黃皮膚黑眼睛的老人,依然在揮毫潑墨,寫著方方正正的漢字。
    媽祖廟裏,香火依然鼎盛,庇佑著一方子民。
    春節的時候,舞龍舞獅的鑼鼓聲,比任何地方都要響亮,震天動地。
    這就是“靈魂”。
    無論被搶走多久,無論外表被裝扮成什麽樣。
    那顆心,始終是紅色的。
    那顆心,始終跳動著華夏的律動。
    “三百年啊……”
    唐太宗李世民,這位鐵骨錚錚的天可汗,此刻竟已是淚盈於睫。
    他聽懂了。
    這孩子,就像一個無力反抗的嬰孩,被強盜從母親懷裏抱走,關在黑屋子裏整整三百年。
    它沒有能力自己回來。
    它隻能在大海的這一頭,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哭喊,等著母親來接它回家。
    這是痛。
    是深入骨髓,無法言說的痛。
    天幕上,那個小女孩的聲音突然拔高,帶著一種撕心裂肺的渴望,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唱出了最後一句:
    “三百年來夢寐不忘的生母啊……”
    “請叫兒的乳名……”
    “叫我一聲——澳門!”
    “母親!我要回來!母親!”
    這一聲呼喊,穿透了屏幕,穿透了時空,化作最鋒利的刀,紮進了每一個炎黃子孫的心裏。
    大明。
    朱元璋早已是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回來!這就接你回來!”
    這位殺伐果斷的洪武大帝,猛地站起身,衝著天幕伸出那雙布滿老繭的雙手,仿佛真的想去抱一抱那個在時空彼岸哭泣的孩子。
    “咱的大軍呢?咱的船呢?快去接啊!別讓娃在外麵哭了!”
    馬皇後在一旁,也是不停地用手帕擦著眼淚,心疼得說不出話來。
    這歌詞,寫得太絕了。
    聞一多先生寫下這首詩時,正是山河破碎、列強瓜分的至暗時刻。
    七子之歌。
    澳門、香港、寶島、威海衛、廣州灣、九龍、旅順大連。
    七個孩子,七道血淋淋的傷疤。
    如今,終於又要愈合一道。
    天幕畫麵轉換。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十九日,深夜。
    澳門文化中心花園館。
    這裏沒有港島回歸時的大雨滂沱,也沒有那種兵臨城下的肅殺。
    有的,是一種莊重,一種溫情,還有一種終於等到這一天的釋然。
    葡萄牙負責人和華夏負責人,並肩走上主席台。
    這一刻,沒有勝利者的傲慢,也沒有失敗者的狼狽。
    隻有曆史的必然。
    午夜,二十三時五十九分。
    葡萄牙國旗,伴隨著葡萄牙國歌,開始緩緩降下。
    最後一位澳門總督韋奇立,神情落寞。
    他手裏捧著那麵降下的旗幟,最後看了一眼這片他們統治了幾個世紀的土地。
    那是告別。
    是一個舊時代的徹底終結。
    零時零分。
    激昂雄壯的《義勇軍進行曲》奏響!
    全場起立。
    那麵鮮豔的紅旗,和澳門特別行政區區旗,在萬眾矚目中,冉冉升起!
    這麵旗幟的升起,不像在港島時那樣帶著一股“洗雪百年恥辱”的剛猛。
    它更像是一雙溫暖的大手,輕輕地,卻又無比堅定地,將那個流浪了三百年的孩子,緊緊擁入懷中。
    “回來了。”
    漢武帝劉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臉上露出了從未有過的欣慰笑容。
    “這一次,不用再哭了。”
    “以後,誰也別想再把你搶走。”
    天幕給了那麵飄揚的紅旗一個特寫。
    紅旗下,是歡呼雀躍的澳門市民。
    他們用力揮舞著手中的小旗子,臉上洋溢著發自內心的、最純粹的喜悅。
    那種喜悅,是遊子歸家後的踏實。
    是孩子找到了母親的安心。
    那個唱歌的小女孩,也在人群中。
    她笑得很甜,很甜。
    因為她知道,從今往後,她的名字,就叫澳門。
    她有家了。
    (淚目,再次聽這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