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長的會議終於在校長的總結陳詞中落下帷幕。
    眾人起身，目送校長率先離開，隨後一部分各個駐防部隊的長官便來李學文這裏套近乎。
    尤其是那些非嫡係的地方部隊，一個個湊到李學文麵前堆起笑容開口恭維。
    “學文兄，恭喜恭喜啊，委座對貴部真是信重有加啊”
    一位掛著少將領章的陌生中年將領率先拱手，張嘴就是稱呼比自己要小上十來歲的李學文為兄。
    “李長官，久仰大名，鄙人20軍133師師長，負責南京外圍陣地阻擊，以後還望李師長多多關照，互通聲氣啊”
    “李老弟，年少有為啊，督戰之責千鈞重擔，但有需要我部配合之處，盡管開口”
    一時間，李學文身邊竟圍了七八個人，把他原本準備離開的路線堵得水泄不通。
    南京在軍事上是死地，所有人都清楚，更何況日軍戰力凶猛，己方損失慘重，士氣低落。
    對於能守住南京城，所有將領都不抱希望。
    誰知道後麵會打成什麽樣子，跟李學文這個手握撤退通道的校長嫡係打好關係，說不定哪天自己手下弟兄撤退到下關時，就能少受點刁難，順利坐船過江。
    對於這些自己的韭菜根苗，李學文還是相當的客氣的。
    換上一副人畜無害的笑容，對著四周連連拱手語氣謙虛道:“諸位長官抬愛，學文愧不敢當，都是為黨國效力，守土有責，何分彼此?”
    “督戰之事，實在是迫不得已之舉，隻為嚴肅軍紀，確保全局，學文年輕識淺，屆時若有不當之處，還望各位前輩多多海涵，及時指正”
    正準備離開的衛戍司令長官唐跑跑，看到被人圍在中間的李學文，忍不住冷哼一聲，甩袖離開會議室。
    對於這位司令長官的離開，在場眾人並沒有在意。
    唐跑跑這個人在918之前還是相當厲害的，是有問鼎中央的實力的，27年那會還能逼得校長下野，至於現在，隻能嗬嗬了。
    真到了關鍵的生死時刻，中央軍的那幾個嫡係長官，還真不會聽他的。
    簡單寒暄幾句，混了個臉熟後，李學文便找了個借口，走出了會議室。
    剛剛走出會議室大門，沈浩就悄悄的湊了過來，小聲說道：“李長官，委座有令，要你散會後去小書房找他”
    李學文心中一動，麵上不動聲色，隻是微微點頭：“知道了，有勞沈科員。”
    衝著還圍著自己的幾個人拱拱手，這才在沈浩的引導下，穿過官邸內部安靜的走廊，來到了那間熟悉的小書房門口。
    沈浩輕輕叩門後推開，側身讓李學文進入，隨後便從外麵輕輕帶上了房門。
    書房內，校長依舊是一副戎裝，看著牆上掛著的那幅巨大的南京地圖出神。
    聽到腳步聲，這才緩緩轉過身，開口說道:“學文來了，坐。”
    說著校長指了指旁邊的沙發，自己也在主位坐下。
    “謝東家。”李學文依言坐下，依舊是隻坐三分之一，腰板挺直。
    校長沒有立刻說話，隻是拿起桌上的茶杯，輕輕吹了吹氣，開始喝起水來。
    短暫的沉默後，校長放下茶杯，開門見山道:“學文，剛才會議上孟瀟的話，你怎麽看？”
    正戲來了。
    對此，李學文心裏早有準備，知道校長找自己，絕對不是聽他重複那些廢話的。
    猶豫了片刻，斟酌著試探性說道：“湯司令長官...決心可嘉”
    “別說廢話，我要聽實話”校長語氣平淡的打斷道。
    李學文深吸一口氣，知道表演需要調整到“忠言逆耳’模式了。
    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低道：“東家，學生以為，唐長官的鏗鏘誓言足以激勵士氣，一時之間可以起到穩定人心的作用，但是南京不可守，也守不住”
    “唐長官破釜沉舟之誌，固然令人敬佩，但學生擔心，要是真到了萬不得已之時，釜破了，舟沉了，南京可是有數十萬百姓和十幾萬將士的”
    校長沉默著，手指在沙發扶手上輕輕敲擊，良久，才長長歎了口氣：“這些，我又何嚐不知，南京，不能不守，至少，不能輕易放棄，這裏麵的幹係...太大”
    校長沒有明說，但李學文清楚，這關係國際觀瞻，關乎政治臉麵，關乎到校長的個人的威信。
    一槍不放就丟了南京，那校長的威信也就沒了。
    “所以，學文”校長的目光再次看向李學文身上，鄭重的說道：“我讓你部駐防下關，控扼江岸，意義非凡，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李學文立刻起身，毫不遮掩的說道：“學生明白，東家放心，學生絕對不會任由唐總司令瞎折騰，必要時刻會拒絕執行唐總司令的命令，盡可能的為黨國保存有生力量”
    “不讓數十萬國軍精銳，全軍盡沒於南京城內”
    聽到李學文這麽說，雖說校長覺得李學文理解有誤，不過轉念一想，這樣理解也好。
    能盡可能的帶出來更多部隊也是件好事，畢竟淞滬一戰打完，精銳真的不多了。
    三個首批調整師，一個教導總隊都在南京城裏，能多帶出來一些，也能多增加一些精銳力量。
    想到這裏，校長也就沒有糾正。
    “嗯...你心中有數便好，記住，凡事要把握分寸，要顧全大局，唐司令長官畢竟是衛戍司令，表麵上的尊重，還是要給的”
    這話說得模棱兩可，既沒有明確肯定李學文拒絕命令的想法，也沒有否定，相當於是默許了李學文擁有最終判斷權的說法。
    “學生明白”李學文心領神會的說道。
    “好，很好，你去吧，抓緊時間整補部隊，南京就靠你了”校長揮了揮手，示意李學文離開。
    “是，學生告退”李學文敬禮，轉身，大步離開書房。
    在離開書房時，校長看著李學文的背影，忍不住還是提醒道：“如果戰局實在危急，事不可為之下，你部要相機行事，保全自身，以待將來”
    這話說的相當明白了，就差直說在，最後關頭，別管什麽唐跑跑，別管什麽南京城了，帶著你的部隊趕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