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絕望的雨夜與細微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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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的雨水順著封肆夜棱角分明的下頜線不斷滴落,在他昂貴的黑色襯衫上暈開更深的水漬。他靠在快捷酒店外冰冷潮濕的牆壁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脊梁,高大的身影第一次顯出一種搖搖欲墜的脆弱。
    “看錯了…”
    “不是夫人…”
    李銘艱澀的話語,像魔咒一樣在他耳邊反複回響,每一個字都化作最尖銳的冰錐,狠狠紮進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髒。
    希望燃起到極致後再被狠狠踩滅的感覺,比從未有過希望更加殘忍。
    他緩緩抬起那隻受傷的手,手背關節處一片血肉模糊,雨水混著血水不斷淌下,帶來刺痛,卻奇異地讓他混亂沸騰的大腦獲得了一絲短暫的、近乎自虐的清醒。
    他找不到她。
    在他動用了一切力量,不顧危險穿越雷暴,像個瘋子一樣在這座陌生城市的肮髒街巷裏狂奔搜尋之後,他依然找不到她。
    她就像一滴水,徹底蒸發在了南城這片無邊無際的雨幕之中。
    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滅頂的無力感,如同沼澤地的淤泥,一點點將他吞噬,淹沒至頂。他甚至開始懷疑,機場的那次分別,是不是一場他因無法接受而臆想出來的噩夢?也許她根本從未踏上飛來南城的航班?也許她此刻正待在某個他絕對想不到的安全屋裏,冷眼旁觀著他的瘋狂和狼狽?
    這個念頭讓他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封總…”李銘撐著傘,小心翼翼地靠近,試圖為他遮擋一些風雨,聲音裏充滿了擔憂和惶恐,“雨太大了,您先上車吧?您的手需要處理。我們會加派人手,擴大搜索範圍,就是把南城翻過來,也一定會找到夫人…”
    封肆夜像是沒有聽見他的話,目光空洞地望著眼前被雨水衝刷得模糊不清的街道。霓虹燈的光暈在濕漉漉的地麵上扭曲、破碎,如同他此刻支離破碎的心神。
    良久,他才極其緩慢地轉過頭,那雙布滿了駭人紅血絲的眼睛看向李銘,聲音沙啞得幾乎不成調:“她問的是…超市?”
    李銘愣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是,前台是這麽說的。夫人應該是去買生活用品了。”
    “生活用品…”封肆夜喃喃重複著,眼底驟然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病態的光亮,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查!查這附近所有超市、便利店、甚至小賣部!一個小時內的監控!我要知道她買了什麽!去了哪個方向!”
    他要知道她的一切細節!任何一點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這可能是找到她的唯一線索!
    “是!我立刻去辦!”李銘精神一振,雖然覺得這個方法如同大海撈針,但至少老板恢複了指令,而不是剛才那副徹底失魂落魄的模樣。
    命令迅速下達。封肆夜帶來的其他人立刻分散行動,動用一切可能的手段和關係,去調取周邊所有店鋪的監控。
    封肆夜沒有再回到車上。他就那樣固執地站在雨裏,靠在牆邊,仿佛要通過這種自我懲罰的方式,來減輕一點內心的煎熬和罪孽感。雨水不斷衝刷著他,讓他看起來狼狽不堪,卻又透著一股偏執到極致的可怕氣息。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鍋裏煎熬。
    等待監控調查結果的時間裏,封肆夜的腦海裏不受控製地浮現出溫晚可能遭遇的各種畫麵——她身體不適暈倒在街頭無人理會、她被不懷好意的人盯上、她因為沒錢而流落街頭、她…
    每一個想象都讓他恐懼得渾身發冷,攥緊的拳頭因為用力而再次滲出血絲。
    他後悔了。
    他真的後悔了。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他絕不會在她拿著孕檢報告想要給他驚喜的時候,帶著別的女人回家;
    他絕不會在她需要他的時候,給予冰冷的忽視和傷害;
    他絕不會說出那些混賬的、足以將她推入深淵的話…
    可是,世上沒有如果。
    ……
    與此同時,306房間。
    溫晚用微微顫抖的手擰開冰冷的礦泉水瓶,小口地抿了幾下,試圖壓下喉嚨裏不斷上湧的惡心感和那陣陣令人心慌的墜脹感。
    狹小的房間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黴味,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無孔不入,更添幾分淒清和寒冷。
    她將買回來的吐司放在掉漆的桌子上,目光落在那盒被她藏在購物袋最底層的驗孕棒上。
    猶豫了片刻,她還是拿起它,走進了逼仄的衛生間。
    幾分鍾後,當她看著驗孕棒上那清晰無比的兩道紅杠時,身體微微晃了一下,不得不伸手扶住冰冷的洗手池邊緣才穩住自己。
    雖然早已知道結果,但再一次的確認,依然像是一記重錘,敲在她的心上,帶來一種混合著茫然、酸楚和一絲微弱卻堅韌的決絕的複雜情緒。
    真的有了孩子。
    她和封肆夜的孩子。
    一個…或許永遠不會被他期待的孩子。
    胃裏又是一陣翻攪,她衝回馬桶邊,這一次,終於忍不住吐了出來。吐出來的隻有剛才喝下去的幾口清水和酸澀的膽汁,灼燒著她的食道,帶來火辣辣的疼痛。
    吐完之後,她渾身虛脫,額頭布滿了冷汗。小腹的墜脹感似乎更加明顯了,隱隱作痛。
    一種不好的預感,像冰冷的蛇,悄然爬上她的脊背。
    她掙紮著回到床邊,蜷縮進冰冷的被子裏,試圖汲取一點溫暖。身體很累,很疲憊,但神經卻緊繃著,無法入睡。
    封肆夜那雙暴怒的、赤紅的眼睛,不斷在她眼前閃現。
    他會不會找到這裏?
    找到了之後,他會怎麽做?強行把她抓回去?然後呢?逼她打掉這個他“不承認”的孩子?
    這個念頭讓她恐懼得渾身發抖,下意識地用雙手緊緊護住了小腹。
    “寶寶別怕…”她聲音哽咽,低低地安慰著不知是安慰孩子還是自己,“媽媽會保護你…媽媽絕不會讓他傷害你…”
    就在這時,隔壁房間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響,像是有什麽重物倒地,接著是幾個男人粗聲粗氣的說話聲和翻找東西的聲音。
    這破舊的酒店隔音效果極差。
    溫晚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恐懼地屏住了呼吸。
    是封肆夜的人嗎?他們找到這裏了?
    她猛地坐起身,心髒狂跳,幾乎要從喉嚨裏蹦出來。她赤著腳,悄無聲息地走到門邊,耳朵緊緊貼在冰涼的門板上,緊張地聽著外麵的動靜。
    “媽的,到底跑哪兒去了?這破地方真能藏人?”
    “老大說了,掘地三尺也得找出來!”
    “監控就顯示她進了這家酒店,還能飛了不成?一間間找!”
    粗魯的對話聲斷斷續續傳來,伴隨著粗暴的敲門聲和別的住客不滿的抱怨聲。
    溫晚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身體控製不住地開始發抖。
    他們真的找來了!而且聽起來,像是在進行地毯式的搜查!很快就會查到306!
    怎麽辦?她該怎麽辦?
    逃跑嗎?可是她能逃到哪裏去?外麵下著雨,她身無分文,身體還不舒服…
    巨大的恐慌和絕望瞬間將她淹沒。她背靠著門板,緩緩滑坐在地上,冰冷的寒意從地板直透上來,凍得她牙齒都在打顫。
    小腹的疼痛似乎也因為緊張而加劇了,一陣緊似一陣地抽痛起來。
    她咬緊下唇,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眼淚卻不受控製地無聲滑落。
    就在她以為自己即將被發現的極致恐懼中,外麵的嘈雜聲和腳步聲卻似乎朝著走廊另一端去了,漸漸遠去。
    好像…不是衝著她來的?
    她不敢確定,依舊緊繃著神經,仔細聆聽了很久,直到外麵徹底恢複了安靜,隻有雨水敲打窗戶的聲音,她才稍微鬆了一口氣,渾身虛脫般地癱軟在地。
    原來…是虛驚一場?
    或許,是來找別人的?
    劫後餘生的慶幸和身體的不適交織在一起,讓她感到一陣陣眩暈。小腹的疼痛依舊持續著,沒有緩解的跡象。
    一種莫名的、屬於母親的直覺,讓她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這個孩子…
    她顫抖著手,再次輕輕撫摸小腹,心裏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和擔憂。
    寶寶,你一定要堅強…一定要好好的…
    媽媽隻有你了…
    而酒店樓下,站在雨中的封肆夜,終於等來了李銘的回報。
    “封總,有線索了!”李銘舉著平板電腦,屏幕上是某個超市角落監控拍下的模糊畫麵,“您看!這個是不是夫人?大概四十分鍾前,她在這家‘惠民生活超市’買了礦泉水、吐司,還有…”
    李銘的聲音頓了一下,有些艱難地繼續道:“…還有一盒驗孕棒。”
    畫麵中,那個纖細單薄的身影,穿著他熟悉的外套,臉色蒼白,小心翼翼地從貨架底層拿起那盒東西,匆匆塞進籃子裏的樣子,像是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了封肆夜的心上!
    驗孕棒!
    她真的懷孕了!她一個人,在這種地方,獨自確認著這個消息!
    巨大的心痛和悔恨,如同海嘯般將他吞沒!
    但緊接著,是更加洶湧的恐慌!
    “她離開超市後往哪個方向走了?!”封肆夜猛地抓住李銘的手臂,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對方的骨頭,聲音嘶啞急迫,“監控呢?!後麵的監控呢?!”
    李銘吃痛,卻不敢掙脫,臉色發白地回答:“超市外麵的監控壞了…我們的人正在以超市為中心,輻射搜查,詢問周邊店鋪…”
    又斷了!
    線索又斷了!
    封肆夜眼底剛剛燃起的那點微光,再次徹底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瘋狂的黑暗和絕望。
    他猛地抬起頭,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眼前這棟破舊的酒店,像一個輸光了所有的賭徒,發出了最後的、不顧一切的指令:
    “搜!給我搜這棟樓!每一層!每一個房間!每一個角落!現在!立刻!”
    他就不信,她真的能憑空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