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意請長老,嘲諷斷舊情,九刃露謎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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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堂總壇深處,萬籟俱寂,唯有山風穿過古老石縫發出的嗚咽之聲,如同大地沉沉的呼吸。這裏已是門人禁足之地,一座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敗的古舊石殿孤零零地矗立在懸崖之畔,仿佛已被時光遺忘。
天璣星歐陽玄獨自一人,踏著布滿青苔的石階,一步步走向那座石殿。他換下了一身星袍,僅著素色麻衣,神情肅穆到了極點,甚至帶著一種近乎朝聖般的虔誠與敬畏。他的手中,捧著一個古樸的紫檀木托盤。
托盤之上,並非什麽奇珍異寶,而是三件看似尋常卻意義非凡之物:
一壺窖藏超過百年的“七星魂”酒,乃是曆代堂主即位時方能啟封一滴的極品。
一枚溫潤剔透、內部仿佛有星雲流轉的玉佩,那是左輔長老早年隨身之物,後來賜予了歐陽燼的父親。
一卷以金線繡著北鬥七星圖案的陳舊帛書,上麵是以血為墨書寫的、關於七星堂古老榮耀與誓言的經文。
這三件物品,代表著七星堂的傳承、情感與信仰。歐陽玄以此表明,他並非為一己私利或一時意氣而來,而是為了七星堂的存續根基!
來到石殿那扇仿佛與山岩融為一體的石門前,歐陽玄停下腳步。他沒有呼喊,沒有叩門,而是緩緩地、極其鄭重地跪了下去,將托盤高舉過頂,額頭深深抵在冰冷潮濕的石地上。
“不肖後輩歐陽玄,”他的聲音因緊張和敬畏而微微顫抖,卻清晰地在寂靜的山崖間回蕩,“叩請左輔、右弼二位長老聖安!”
“今我七星堂遭逢數百年未有之巨劫!堂主歐陽燼身陷囹圄,神智蒙塵;開陽星戰隕旌劍門;強敵環伺,宗門威望掃地,根基動搖,已至生死存亡之秋!”
“敵手非比尋常,乃幽冥之屬,陰詔司之魂印!其力詭譎,其勢難擋。天律殿亦袖手偏袒。晚輩無能,窮盡智計,已無路可走!”
“為宗門香火不滅,為曆代先輩心血不付諸東流,玄,鬥膽驚擾二位長老清修!懇請長老慈悲,垂憐晚輩一片赤誠,為七星堂,指明前路!”
他的話語悲愴而懇切,每一個字都仿佛蘊含著血淚。說完之後,他便維持著跪伏的姿勢,一動不動,如同化作了一尊石雕,唯有山風卷動他的衣角。
時間一點點流逝,石殿內外死寂一片,仿佛裏麵根本空無一人。歐陽玄的心一點點沉下去,難道二位長老真的已經……或者完全不願再理會世俗紛爭了嗎?
就在他幾乎要絕望之時,那扇沉重的、仿佛千年未曾開啟過的石門,內部忽然傳來一陣極其輕微、卻足以讓歐陽玄心跳驟停的——“哢噠”聲。
仿佛某種機括,或者隻是一個小小的石子滾動。但這細微的聲音,在這極致的寂靜中,不啻於驚雷!
緊接著,一股難以形容的、仿佛來自洪荒遠古的蒼茫氣息,如同沉睡的巨龍蘇醒般,一絲絲、一縷縷地從石門的縫隙中彌漫出來。這氣息並非刻意釋放威壓,卻讓跪伏於地的歐陽玄瞬間感到自身的渺小如同塵埃,靈魂都在這氣息下微微戰栗。
沒有言語,沒有現身。
但歐陽玄明白了。這是回應。二位長老,聽到了他的懇求!
他強壓下幾乎要脫口而出的激動與敬畏,再次深深叩首:“晚輩……叩謝長老!”他小心翼翼地將托盤放在門前,然後起身,一步步後退,每一步都充滿了敬畏,直至退出很遠,才敢轉身,後背已被冷汗徹底浸濕。他知道,接下來,他隻需等待。等待二位長老做出決定。
……
旌劍門內,氣氛依舊壓抑,但總算暫時脫離了刀兵之災。莫寧的傷勢在天律殿符籙和自身強悍體質的支撐下,恢複速度快得驚人,骨折處已開始愈合,雖離痊愈尚早,但已能勉強下地行走。
這一日,他拄著拐杖,緩緩踱步到院中曬太陽,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中的冰冷似乎被陽光融化了一絲。恰巧,章若萱正端著一碗剛煎好的藥,低頭匆匆走過,似乎想避開他。
莫寧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章若萱耳中:“章師姐這是要去給誰送藥?莫非是那廢人詹明遠?還真是情深義重,令人感動啊。”
章若萱身體猛地一僵,停下腳步,端著藥碗的手微微顫抖。她轉過身,看著莫寧那譏誚的眼神,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莫寧!你何必如此刻薄!明遠他……他已經那樣了……”
“刻薄?”莫寧輕笑一聲,笑聲裏沒有半分溫度,“比起你們當年做的,我這區區幾句話,算得了什麽?我隻是好奇,章師姐你這般盡心盡力,不知你那昔日情郎詹明遠,如今還能不能認得你,會不會又把你的關心當成什麽別有用心?”
他的話像毒針一樣,精準地刺在章若萱最痛的地方。她想起詹明遠如今瘋傻呆滯、連生活都不能自理的模樣,又想起過往種種,眼圈頓時紅了,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你……你……”
“我什麽?”莫寧逼近一步,雖然拄著拐杖,氣勢卻依舊迫人,“我該死?我回來了?我破壞了你們的好事?章若萱,收起你那套楚楚可憐的模樣。以前或許有用,現在……”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神輕蔑,“隻會讓我覺得惡心。”
“你的眼淚和關心,還是留給需要的人吧。比如,想想怎麽跟天律殿解釋,你那位好情郎,是如何與七星堂裏應外合的。”說完,他不再看她那搖搖欲墜、慘白如紙的臉,拄著拐杖,漠然地從她身邊走過。
章若萱站在原地,淚水終於忍不住滑落,手中的藥碗“啪”地一聲掉落在地,滾燙的藥汁濺濕了她的裙擺,她卻渾然不覺,隻覺得渾身冰冷。
莫寧沒有回頭。對他而言,與章若萱的舊情,早已如同那打翻的藥汁,冰冷汙穢,不值一提。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找到了煥柏,直接道:“給我妹妹找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藥。錢不是問題。”
煥柏苦笑:“阿凝的病……非尋常藥石能醫,這些年……”
“我知道。”莫寧打斷他,“所以我不找尋常大夫。”他取出那枚一直貼身攜帶的、冰冷的魂印,指尖在其上某個特定符文處輕輕摩挲,注入一絲微弱的神念。
不過半日功夫。
夕陽西下時,兩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旌劍門內,沒有驚動任何弟子。
一人紅衣如血,身姿高挑,麵容冷豔,正是赤令暮紅。她先是淡淡地掃了一眼莫寧,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又把自己弄得這般狼狽。”隨即目光轉向迎出來的煥柏和蘇挽晴,微微頷首,“人在哪?帶我去看看。”
另一人氣質溫婉,身著青綠相間的衣裙,藥箱上銘刻著繁複的生機符文,乃是綠令碧蘅。她與蘇挽晴對視一眼,似乎感受到對方身上那同源卻不同流的生機氣息,眼中閃過一絲好奇,但並未多問,隻是柔聲道:“病人在何處?勞煩帶路。”
暮紅徑直去了莫凝的房間。她看似冷硬,但坐在莫凝床邊,握住她那冰涼的手時,動作卻異常輕柔。她沒有多說什麽安慰的話,隻是用一種沉靜的力量安撫著莫凝不安的情緒,並仔細詢問了她的感受,眼神銳利地檢查著她的氣色和身體狀態。
而碧蘅則在仔細為莫凝診脈後,秀眉微微蹙起。她的探查方式與夕青不同,更側重於生命本源的感知。
“奇怪……”碧蘅喃喃自語,“這位姑娘的元氣並非簡單的虛弱枯竭,倒像是……被某種極其陰毒的力量不斷蠶食吞噬,但同時,又有一股異常強大的生機強行吊住了她的性命,這兩股力量在她體內形成了一種危險的平衡……”
她抬起頭,看向莫寧和隨後趕來的夕青(夕青也被莫寧悄然請來):“你們可知,她這病根,是因何而起?”
煥柏沉聲道:“師父……前掌門莫馨曾提過,似乎與一柄名為‘九刃’的古劍有關……”
“九刃劍?!”暮紅和碧蘅幾乎同時出聲,兩人對視一眼,眼中都露出了極其凝重的神色。
暮紅看向莫寧,語氣嚴肅:“莫寧,如果涉及‘九刃’,那事情就絕不簡單。那並非簡單的兵器,而是一個極其古老惡毒的‘詛咒容器’。據說此劍蘊含九種極致惡念,需殺九人祭劍方能暫時平息反噬,但最終持劍者亦不得善終,且會禍及血脈親緣!你母親她……”
她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莫馨的早逝,莫凝的怪病,很可能都與這九刃劍詛咒有關!
莫寧的身體猛地一震,瞳孔驟然收縮!母親臨終前在他手背劃下的“九”、“詛”等模糊字眼,此刻如同驚雷般在他腦海中炸響!
原來……真相竟是如此!母親逼他練功,讓他接任掌門,或許不僅僅是為了保護他,更是為了……讓他有能力去應對這可怕的詛咒?甚至……成為祭劍的第九人,或是斬斷詛咒之人?
就在這巨大的謎團和震驚籠罩眾人之時,一名守山弟子急匆匆跑來,麵帶驚惶:“報!山下……七星堂天璣星歐陽玄求見!他……他孤身一人,未帶兵刃,說是……來談判的!”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聚焦到了莫寧身上。
剛從左輔 右弼那裏得到一絲回應的歐陽玄,竟然如此快就去而複返,而且是以這樣一種低姿態前來“談判”?
莫寧眼中的震驚迅速被冰冷的銳利所取代。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冷笑。
“談判?有意思。讓他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