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律無聲照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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旌劍門深藏於山腹的秘密石室內,空氣凝滯如冰,唯有那本泛黃手劄封麵上,以幹涸血字書寫的“馨”字,觸目驚心,無聲地訴說著一段被刻意掩埋的過往。莫寧的指尖微微顫抖,幾乎不敢觸碰那本母親留下的手劄,更不敢去看那截焦黑斷裂、散發著不祥死寂的劍尖碎片。
暮紅的視線同樣凝重,她指尖的赤色火焰微微跳動,將石室映照得明暗不定。“令堂……似乎預見到了什麽。”她輕聲道,語氣中帶著罕見的肅穆。
莫寧深吸一口那帶著陳腐與淡淡血腥氣的空氣,終於伸出手,極其緩慢地翻開了手劄的第一頁。紙張脆弱,字跡卻力透紙背,帶著一種決絕的鋒芒。
“餘,莫馨,旌劍門第二十七代掌門,自知大限將至,油盡燈枯皆因強修‘九刃’禁法,反噬已深,無藥可醫。然,九刃之秘,關乎莫家血脈,更關乎凝兒性命,不得不錄……”
開篇寥寥數語,便如重錘砸在莫寧心頭!母親果然主動接觸並修煉了那邪惡的禁法!
他強壓著翻騰的心緒,繼續往下看。手劄中的記載斷斷續續,字裏行間充滿了痛苦、掙紮、不得已的決斷以及深沉的母愛。
其中提及,“九刃”並非實體劍,而是一種上古流傳下來的、以血脈與極端情緒為引的惡毒詛咒契約。它更像是一個活著的、貪婪的“債主”,會主動尋找契合的血脈寄生,不斷吞噬宿主的生機與負麵情緒,並強製宿主去“討債”——即殺死特定的、身負強烈“惡業”或與宿主因果極深之人,以其靈魂平息詛咒的反噬。每殺一人,詛咒便穩固一分,宿主獲得力量,但與之捆綁也更深,直至九人殺盡,宿主自身也將成為詛咒最終的祭品,魂飛魄散。
莫馨在一次探索古遺跡時意外被此詛咒侵蝕,發現時已晚。她嚐試過無數方法想要解除,皆告失敗。更可怕的是,這詛咒竟通過血脈,隱隱有延續到天生體弱的莫凝身上的趨勢!
為減緩詛咒對女兒的侵蝕,也為獲得足夠力量保護宗門和子女,莫馨不得不做出痛苦抉擇——主動迎合詛咒,修煉其中記載的部分禁法,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強行將大部分詛咒之力剝離並封印於自身,延緩其對莫凝的傷害。同時,她也在暗中調查那些被詛咒“標記”為“債務”的目標。
手劄後半部分,字跡越發淩亂,顯然是在極度痛苦和虛弱下書寫。
“……歐陽燼、歐陽梟、詹明遠……七星堂……皆在名單之上……他們之惡業,早已注定……寧兒……娘對不起你……若有一日,你看到此書,說明詛咒已再次活躍……或許……唯有徹底滿足它……或找到‘斷刃’之法……”
“薑師兄……唯有他知我苦衷……酒窖密道……乃當年共建……留下此物……或有一線生機……”
“小心……左輔……右弼……七星堂最深處的……陰影……他們追求的……從來不止是霸權……”
手劄到此,戛然而止。最後幾頁似乎被什麽汙漬浸染,模糊不清。
莫寧死死攥著手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真相如同最冰冷的河水,將他徹底淹沒。母親的嚴厲,母親的早逝,母親的遺命……一切都有了答案。她並非不愛,而是愛得太過沉重與絕望,不得不將自己和兒子都推上這條染血的絕路。
那截焦黑的斷劍碎片,觸手冰涼,仔細感知,能發現其中殘留著一絲與九刃詛咒同源、卻更加狂暴古老、仿佛被強行撕裂的力量。這或許是母親找到的、與“斷刃”之法相關的線索?
就在這時,暮紅忽然側耳傾聽,臉色微變:“上麵有動靜,很多人,氣息……不像是旌劍門的人。”
莫寧猛地從沉重的真相中驚醒,眼中瞬間恢複冰冷警惕。他將手劄與斷劍碎片迅速收入懷中:“先上去!”
兩人迅速沿原路返回。剛走出酒窖入口,便感到一股肅殺沉重的氣氛籠罩著整個旌劍門。
隻見廣場上,不知何時,竟悄無聲息地多了十餘名身著銀白長袍、麵帶銀色麵具的身影——天律殿律刃!
他們並未像巡天衛那般散發滔天殺氣,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分成兩列,如同冰冷的雕塑,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一種令人窒息的威嚴與秩序感。殘餘的旌劍門弟子皆跪伏在地,瑟瑟發抖,連頭都不敢抬。煥柏站在最前麵,臉色蒼白,正與為首的一名律刃說著什麽。
那名為首的律刃,氣息淵深如海,遠超之前前來調停的那一隊,顯然是更高級別的存在。他並未在意煥柏,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燈,瞬間鎖定剛從酒窖出來的莫寧和暮紅。
“魂印歸冥使,赤令焚心使。”那律刃開口,聲音平直無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吾乃天律殿巡查處掌刑律刃,編號‘癸七’。關於七星堂巡天衛違反天律,私自襲擊旌劍門一事,需二位配合調查,詳述經過。”
他的目光掃過滿地的巡天衛留下的戰鬥痕跡以及那些未來得及收拾的七星堂弟子屍首,最後落在莫寧身上那明顯的新傷之上。“根據現場能量殘餘、傷亡情況以及幸存者口供初步判斷,七星堂主動尋釁,大規模私鬥,證據確鑿。”
莫寧心中冷笑,天律殿的消息倒是靈通,來得也“正好”。他麵上卻不動聲色:“既然證據確鑿,律刃大人前來,是準備執行天律,懲戒七星堂了?”
癸七律刃的目光沒有任何變化:“天律殿行事,自有法度章程。七星堂違律,自有懲處。然,過程需清晰記錄,傷亡需明確統計,能量性質需分析歸檔。此乃程序。此外……”
他話鋒微微一頓,目光似乎掃過了莫寧懷中那隱約鼓起的位置(手劄與碎片):“現場除旌劍門功法、七星堂星力、以及已知的陰詔司幽冥力外,尚檢測到一種極其古老、未被記錄的詛咒能量殘餘,能量等級極高,性質危險,需一並記錄在案,查明來源。請歸冥使予以說明。”
莫寧心中一凜,天律殿的檢測手段竟如此厲害,連那短暫爆發的九刃詛咒之力都能捕捉到殘留?他正欲隨口搪塞,另一名律刃卻快步從山門方向而來,手中托著一枚閃爍著微光的玉簡,走到癸七身邊,低聲稟報了幾句,並將玉簡呈上。
癸七律刃接過玉簡,神識掃過,那一直毫無波動的氣息,似乎出現了極其細微的一頓。他抬起眼,再次看向莫寧,那冰冷的目光似乎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審視。
“最新情報,”癸七的聲音依舊平直,卻仿佛帶著千鈞重量,“七星堂左輔長老閉關之地,於半個時辰前,傳出異動,有極其隱晦而強大的力量波動外泄,其性質……與你身上殘留的某種詛咒之力,有微弱相似。”
什麽?!
此言一出,不僅莫寧和暮紅臉色驟變,連跪伏在地的煥柏都猛地抬起了頭,眼中充滿了震驚與恐懼!
左輔長老?!七星堂最深處的定海神針,竟然也與這詭異的九刃詛咒有關聯?
癸七律刃繼續道,每一個字都如同冰珠砸落地麵:“鑒於此事可能涉及超然勢力高層與未知古老禁忌,天律殿將啟動‘深暗調查’程序。在調查清楚之前,旌劍門暫列受保護範圍,七星堂不得再行侵犯。爾等亦需嚴守此地,不得妄動,隨時配合問詢。”
他目光最後深深看了一眼莫寧:“歸冥使,好自為之。”
說完,他竟不再多問一句關於那詛咒能量之事,轉身一揮手下令:“收隊。將現場能量樣本及記錄封存,即刻送回天律殿總堂。其餘人,隨我前往七星堂邊界巡查施壓。”
十餘道銀白身影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迅速消失在原地,仿佛從未出現過。隻留下滿場死寂和更加沉重的謎團。
煥柏長長舒了一口氣,冷汗早已濕透重衣,天律殿帶來的壓力實在太大了。他看向莫寧,眼神複雜無比:“左輔長老……這……”
莫寧站在原地,麵無表情,心中卻已掀起驚濤駭浪。母親手劄最後的警告在耳邊回蕩——“小心左輔右弼……他們追求的……從來不止是霸權……”
天律殿的突然到來與離去,看似維持了秩序,實則將一潭渾水攪得更深。他們顯然察覺到了九刃詛咒的不尋常,甚至可能將其與左輔長老的異動聯係了起來,卻選擇暫時按兵不動,隻是警告和“保護”,這背後……
而左輔長老的異動,與九刃詛咒有關?他是另一個受害者?還是……他就是這詛咒背後的真正源頭或推動者之一?
母親留下的斷劍碎片,又是否能斬斷這糾纏數代的血色孽緣?
莫寧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的手劄與碎片,冰冷的觸感讓他保持著一絲清醒。
山雨欲來風滿樓。七星堂的威脅暫緩,但更龐大、更詭異的陰影,正從天律殿離去的方向,從七星堂深處,緩緩彌漫開來。
他抬眼望向西北方向,那是七星堂總壇所在,目光幽深如夜。
線索,似乎又一次指向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