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血令醒魂撼淵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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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寧的意識在無邊黑暗中沉浮,如同暴風雨中海麵上的一葉殘舟,隨時可能被徹底吞噬。劇烈的痛苦已變得麻木,生命的流逝感卻無比清晰,寒冷從四肢百骸蔓延而來,要將最後一點靈明也凍結。
就在這徹底的沉寂與虛無即將降臨之際,一點微弱的、卻異常堅韌的冰涼觸感,自他胸膛緊貼之處悄然漾開。
是那枚第七無常令。
它沾染了莫寧滾燙的、蘊含著魂印死氣與淵井邪能的鮮血,表麵那層由無名骸骨以生命凝聚的隔絕氣息,終於被徹底浸透、化開。令牌之上,那猙獰鬼首的雙眼猛地亮起,不再是邪惡與冰冷,而是一種深沉的、仿佛沉澱了萬古歲月的蒼涼幽光。
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息自令牌中彌漫而出。它不同於淵井的暴戾瘋狂,不同於軍煞的悲壯酷烈,也不同於魂印的死寂幽冥,更不同於天律的冰冷秩序。那是一種更古老、更純粹、仿佛源自大地血脈深處的厚重與蠻荒之力,帶著一絲微弱的…龍吟之威?
這股蒼涼的力量如同涓涓細流,滲入莫寧幾乎破碎的胸膛,流淌過他千瘡百孔的經脈。所過之處,那肆虐的、屬於魔將的毀滅性能量竟被緩緩中和、驅散;那因強行調動多種力量而造成的撕裂傷,也開始以一種緩慢卻堅定的速度愈合;甚至連那被鐵麵封印的魂印,在這股外來力量的滋養與刺激下,都微微震顫,表麵的封印符文閃爍不定,仿佛有鬆動的跡象!
更奇妙的是,他體內那絲危險的、源自淵井的邪能,在這股蒼涼力量麵前,竟顯得有些…瑟縮?仿佛遇到了某種更高層級的存在,不敢造次。
這第七枚無常令,似乎本身並非邪惡之物,反而蘊含著一種鎮壓與淨化邪祟的古老正統之力!那無名骸骨留下的警告“慎用之”,或許並非指令牌本身的危險,而是指集齊九令可能引發的、某種不可控的巨變?
莫寧的意識被這股力量從毀滅的邊緣強行拉回了一絲。他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視野漸漸聚焦。
映入眼簾的,是如同修羅地獄般的戰場。
紀淩霜已然徹底瘋狂。她周身繚繞著血色的煞氣,原本暗青的鎧甲被染成了暗紅,長發散亂,鳳眸之中一片赤紅,隻剩下最原始的殺戮與毀滅欲望。她不再有任何章法,隻是憑借著本能和那股近乎自毀的磅礴力量,在魔潮中瘋狂衝殺。劍罡所過之處,魔物成片倒下,但她自己的氣息也在飛速消耗,每一次揮劍都帶出更多的鮮血,不知是魔物的,還是她自己的。
她正在燃燒自己的一切!生命,靈魂,乃至存在的根基!
“阻止她!她快撐不住了!”黃笙的琴音已帶上了明顯的焦急,音波試圖纏繞、安撫紀淩霜,卻被她那狂暴的血煞之氣一次次彈開,甚至險些被反噬。
慈詔使的淨化白光也隻能勉強護住她周身一小片區域,延緩她生命力流失的速度,卻無法靠近其核心,更無法喚醒她沉淪的神智。
而淵井之上,那隻邪眼似乎對紀淩霜這“螻蟻”的瘋狂反抗產生了些許興趣,那漠然的“目光”更多地聚焦在她身上,無形的壓力讓她的行動越發艱難,周身的血煞之氣開始出現潰散的跡象。
不能再這樣下去!她會死!
這個念頭如同驚雷般在莫寧腦海中炸響。他甚至來不及思考自己為何能醒來,傷勢為何在愈合,心中隻有一個無比強烈的衝動——必須阻止她!
他嚐試動彈,身體卻依舊如同灌了鉛般沉重,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劇烈的痛楚。懷中的第七令依舊在散發著蒼涼的力量滋養他,但這需要時間!而紀淩霜,已經沒有時間了!
怎麽辦?!
如何能喚醒一個心神徹底被仇恨與痛苦吞噬的人?!
冥淵…明刑嶽…
莫寧腦海中猛地閃過冥淵訓練他時,那冰冷死寂卻又精準無比的動作,閃過紀淩霜看到他使用這些技巧時那複雜無比的眼神,閃過那無名骸骨留下的、指控明刑嶽背叛的遺言…
一個極其冒險、甚至堪稱瘋狂的念頭在他心中滋生!
他猛地一咬舌尖,劇痛刺激下,強行榨取出剛剛恢複的一絲氣力,依照腦海中冥淵那式最為詭譎、用於絕境反擊、與蒼龍軍正統戰技截然相反的“逆鱗反噬”的發力方式,將懷中那第七令散發出的蒼涼力量,混合著自身殘存的所有力量,孤注一擲地……
並非攻向魔物,也非用於防禦。
而是猛地抬起頭,用盡全身力氣,對著紀淩霜那瘋狂殺戮的背影,發出了一聲嘶啞的、卻刻意模仿了冥淵那冰冷死寂語調的斷喝:
“紀淩霜!停下!”
這一聲嘶吼,力量微弱,在這喧囂的戰場上幾乎微不可聞。
但其中蘊含的那一絲…經由第七令古老力量轉化、模擬出的、與冥淵(明刑嶽)同源卻更加蒼茫的氣息,以及那完全複刻自冥淵的、命令式的冰冷語調……
卻如同最尖銳的錐子,狠狠刺入了紀淩霜混亂狂暴的心神深處!
正在揮劍劈砍的紀淩霜,動作猛地一僵!
那血紅的眼眸中,瘋狂之色劇烈波動,仿佛有什麽被強行觸動!
是誰?!
這個語氣…這個感覺…
百年前,那個男人也曾用這種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語氣,在她衝動冒進時嗬斥她,在她陷入危局時命令她撤退…
為什麽…會再次聽到?!
她猛地轉過頭,血色的視野模糊地聚焦到聲音來源——那個倒在血泊中、本該死去的青年。
是他?
不…不是他…
是…那種感覺…
就在她心神震蕩、出現瞬間空白的刹那!
她懷中,那枚一直緊貼著她、從未離身的、屬於明刑嶽昔日的副將令牌(並非無常令),似乎因感應到第七令散發出的同源古老氣息以及莫寧那模擬出的冰冷語調,竟自主地散發出微弱的溫熱!
與此同時,莫寧懷中的第七令似乎也感應到了什麽,幽光再盛!
兩股氣息隔著遙遠的距離,產生了極其細微卻清晰的共鳴!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直抵靈魂的嗡鳴,同時在紀淩霜和莫寧的心湖中響起!
紀淩霜如遭重擊,渾身劇震!
她眼中那厚重的血色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露出了其下深深的迷茫、震驚、以及無法言喻的…劇痛!
冥淵…明刑嶽…令牌…共鳴…
還有眼前這個青年…他為什麽會…
所有的線索,所有的矛盾,所有的恨與疑,在這一刻,因這突如其來的共鳴與那一聲冰冷的嗬斥,徹底在她腦海中爆炸開來!
她看著莫寧,看著他那張因痛苦而扭曲、卻依舊帶著冥淵訓練出的冰冷輪廓的臉,看著他那雙死寂卻在此刻流露出急切阻止意味的眼睛…
百年前明刑嶽那最後離去時複雜難言的眼神…
百年間對背叛的恨與不解…
方才冥淵分身消散時空洞的一瞥…
還有這個青年拚死相救的身影…
無數畫麵在她腦中瘋狂閃現、交錯、碰撞!
“噗——!”
極致的情緒衝擊與力量的反噬讓她再也支撐不住,猛地噴出一大口瘀黑的鮮血,周身那狂暴的血煞之氣瞬間潰散,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木偶,眼前一黑,軟軟地向後倒去。
“元帥!”
“紀帥!”
黃笙與慈詔使同時驚呼,音波與白光瞬間卷至,堪堪托住了她墜落的身形。
莫寧看到紀淩霜終於停下,心神一鬆,那強提著的最後一口氣也隨之散去,眼前再次發黑,險些又昏死過去。懷中的第七令光芒漸漸收斂,那蒼涼的力量也變得微弱,繼續緩慢地修複著他的傷體。
戰場因紀淩霜的突然倒下出現了短暫的凝滯。
然而,危機並未解除。
淵井之上的那隻邪眼,似乎因紀淩霜這個“有趣”的玩具突然失去反應而失去了耐心,也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它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莫寧身上。
或者說,回到了他懷中那兩枚(此刻因第七令力量減弱而再次開始躁動的)無常令上!
這一次,它沒有再凝聚毀滅光束,那無盡的黑暗眼瞳深處,旋轉的漩渦緩緩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詭異的…
誘惑?
一股微弱卻直接作用於靈魂的意念,如同情人的低語,悄然傳入莫寧近乎崩潰的識海:
“…來吧…歸來…完整…汝將…得到…答案…力量…”
這意念充滿了蠱惑,仿佛能勾起人心底最深處的渴望與執念。同時,那強大的吸力再次出現,卻變得柔和了許多,不再是強行拖拽,而是如同牽引,引導著他走向井口。
莫寧的意識本就模糊,在這蠱惑之音下,更是難以集中精神。對真相的渴望,對力量的追求,對擺脫棋局的不甘…種種情緒被無限放大。
他的身體,竟然不受控製地、掙紮著,想要從血泊中站起,向著那深淵之眼走去…
“不好!那東西在蠱惑他!”黃笙臉色大變,琴音驟起,試圖幹擾那意念。
慈詔使也立刻將一部分白光籠罩向莫寧,助他穩定心神。
但邪眼的蠱惑之力極其詭異,直接作用於靈魂本源,外在的幹擾效果甚微。
莫寧的眼神變得迷茫而掙紮,身體搖搖晃晃,一步步走向深淵。
就在他的腳即將踏出安全區域的瞬間——
咻!咻!咻!
三道顏色各異、卻同樣迅疾的光芒,突然從三個不同的方向破空而來,精準地射向莫寧…懷中的無常令!
一道赤紅如血,帶著焚盡一切的決絕!
一道橙黃詭譎,纏繞著無聲的咒怨!
一道碧綠生機,卻又蘊含著極致的鋒銳!
三道光束的目標明確無比,並非攻擊莫寧,而是要強行奪取他懷中的令牌!
是陰詔七令中的其他人?!她們終於也忍不住出手了?!
變故迭生!
莫寧本就瀕臨極限,如何能抵擋這突如其來的搶奪?
眼看那三道光束就要觸及他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