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宿敵同途恩怨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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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珍窟外,劫後餘生的四人癱倒在地,劇烈喘息,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塵灰與萬蠱靈泉那特有的腥甜氣息。崩塌的轟鳴聲自後方縫隙深處漸漸平息,隻餘下死寂,仿佛那處詭譎的水晶冥河空間從未存在過。
    莫寧強忍魂印內兩股力量衝突帶來的劇痛,小心翼翼地將那枚蘊含著無盡能量與未知風險的星髓核心收入懷中。觸手依舊溫潤,卻仿佛重逾千鈞,其中承載的上一個文明的毀滅記憶與“窺視”的警告,讓他心神緊繃。
    身旁,阿橙蘿咳出幾口淤血,艱難地坐起身,看著莫寧收起星髓,齜牙咧嘴地笑道:“總算……沒白忙活……這下……那狼崽子……有救了……吧?”她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亮了幾分,那是看到希望的光。
    另一側,赤珠也掙紮著撐起身體,銀眸望著莫寧,複雜難言。星髓到手,意味著蒼曜有望恢複,狼峒危局或可緩解,但莫寧方才簡略提及的“窺視”與文明毀滅的記憶碎片,卻像一塊巨石壓在她心頭,讓她對這股力量充滿了本能的畏懼。
    而昏迷的墨玄,此時也發出一聲低低的**,悠悠轉醒。他晃了晃依舊有些昏沉的頭,第一時間檢查自身機關。新換上的活體金核穩定運轉,提供著澎湃動力,受損的部件也在緩慢自我修複,這讓他稍稍安心。
    “我們……出來了?”他聲音沙啞,看向周圍熟悉的洞窟環境,又看向那徹底塌陷封閉的縫隙入口,心有餘悸。
    “差點……就……出不來了……”阿橙蘿沒好氣地回了一句,隨即看向墨玄和赤珠,語氣帶著幾分審視,“喂,我說……現在星髓也拿到了,接下來的路,你們倆怎麽打算?”
    她這話問得突兀,卻瞬間讓氣氛變得微妙起來。
    墨玄沉默片刻,目光掃過赤珠,最終落在莫寧身上,沉聲道:“墨家之命,在於查明‘月噬之災’真相,阻止災劫。星髓之力,或許是關鍵。在此之前,我需與諸位同行。”他的目標明確而直接,帶著墨家子弟特有的務實。
    赤珠卻微微蹙眉,銀眸中閃過一絲警惕。她看向墨玄那身與南疆格格不入的機關造物,又想起之前聖月壇的衝突,聲音清冷了幾分:“墨家?中原機關術世家?你們為何會對南疆傳說中的月噬之災如此感興趣?甚至不惜潛入我族聖地?你們的目的,恐怕不止查明真相那麽簡單吧?”
    她的話語中帶著明顯的質疑和疏離。狼族排外,對中原勢力更是戒備極深。
    墨玄麵對質問,臉色不變,坦然道:“墨家追求天地至理,機關術亦需洞察萬物運行之法則。月噬之災,並非南疆一隅之事,若爆發,必將席卷天下,生靈塗炭。墨家豈能坐視?至於潛入……”他頓了頓,看了一眼莫寧和阿橙蘿,“並非有意冒犯,實為情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墨家對狼族並無惡意。”
    “並無惡意?”赤珠冷笑一聲,顯然不信,“那你可知,曆代狼族聖女皆口口相傳,月噬之災的預言中,提及災禍之始,常伴有‘鐵獸橫行,異術惑心’之兆!這與你們墨家機關術和中原道術,何其相似!”
    此言一出,墨玄眉頭猛地皺起:“荒謬!此乃無端臆測!墨家機關術乃守護之力,豈是災禍之始?”
    “是否臆測,你心知肚明!”赤珠語氣轉厲,“若非心懷叵測,為何藏頭露尾,偽裝成我族巫者?又為何對葬狼窟、對星髓如此了解?”
    兩人目光對視,空氣中仿佛有火花迸濺。多年的隔閡、猜忌、以及各自守護的信念在此刻碰撞,一觸即發。
    阿橙蘿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悄悄往莫寧身邊挪了挪,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莫寧卻眉頭緊鎖。內訌是他們現在最不需要的。他正欲開口打斷,墨玄卻似乎被赤珠的話激起了真火,猛地從懷中取出一卷殘破的古老皮卷,擲於地上!
    “好!既然聖女閣下認定墨家心懷叵測,那便請看看這個!”墨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意,“此乃我墨家先輩百年前遊曆南疆時,於一處上古遺跡中發現的殘卷!其上明確記載,月噬之災,源於月光之源失衡,而其失衡之始,皆因一件‘竊月之器’失控所致!而那‘竊月之器’的描繪——”
    他指向皮卷上一幅模糊的圖案,那似乎是一件結構極其複雜精密的儀器,其核心處鑲嵌著一塊散發著幽光的晶體——“與狼族聖典中記載的、需以狼主血脈和月華之力驅動的‘聖月儀’,有八九分相似!我墨家懷疑,所謂的月噬之災,根本就是你們狼族自己操控月光之力失控所引發!曆代聖女隱瞞真相,甚至將禍水東引,嫁禍於中原術法!”
    赤珠聞言,嬌軀劇震,一把抓起那皮卷,仔細觀看。越看,她的臉色越是蒼白,銀眸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光芒。
    “不……這不可能!聖月儀乃溝通月華、福澤狼族之神器,怎會是竊月之器?絕無可能!”她猛地抬頭,厲聲反駁,但語氣中卻帶上了一絲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動搖。因為那圖案,確實與聖月壇最深處那件唯有聖女可知的古老儀器,極為相似!
    “是嗎?”墨玄步步緊逼,“那請問聖女,為何每次月噬之兆顯現前,聖月儀皆會異常躁動?為何曆代聖女皆嚴禁任何人,包括狼主,靠近聖月儀核心?這其中,到底隱藏著什麽?!”
    “你!”赤珠一時語塞,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疑點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她堅守的信仰和認知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衝擊。
    就在兩人爭執不下,幾乎要動手之際,一旁一直沉默的阿橙蘿,忽然幽幽地歎了口氣,語氣帶著一種罕見的、與她平日跳脫截然不同的滄桑與嘲弄。
    “唉……所以說,你們這些家夥,打生打死這麽多年,原來連真正的敵人是誰都沒搞清楚嗎?”
    兩人同時看向她。
    阿橙蘿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慢悠悠地站起來,走到兩人中間,彎腰撿起那卷皮卷,又看了看赤珠那副備受打擊的樣子,嗤笑一聲:
    “什麽竊月之器,什麽聖月儀……說白了,不就是個能量轉換器和放大器嘛。用我們五仙教的話說,就是個高級點的‘蠱盅’。”
    她頓了頓,琥珀色的眸子掃過墨玄和赤珠,語出驚人:
    “你們一個墨家,一個狼族聖女,吵得不可開交。可你們知不知道,你們兩家追查的月噬之災,根源其實出在第三方?”
    “什麽意思?”墨玄和赤珠異口同聲,眼中都露出驚疑。
    阿橙蘿臉上露出一個複雜而諷刺的笑容:“意思就是,那所謂的‘竊月之器’或者說‘聖月儀’,最初根本就不是你們狼族或者中原人造出來的玩意兒。”
    她抬手指了指這深邃的洞窟,又指了指自己:“那東西,最早是我們五仙教搞出來的!”
    “什麽?!”墨玄和赤珠同時失聲,就連莫寧也投來驚訝的目光。
    “很驚訝?”阿橙蘿聳聳肩,“大概……是七八百年前了吧。那時候五仙教鼎盛一時,不僅精於蠱毒,更癡迷於研究星辰日月之力。當時的教主——不是我那個被蟲子啃了的倒黴師父,是更早的一位天才——不知從哪弄來了一塊奇特的、能吸收月華的隕鐵,就想打造一件能匯聚月華、滋養萬蠱的聖器,名字就叫……‘月皿’。”
    “後來呢?”赤珠急聲追問,她感覺真相正在被揭開。
    “後來?後來當然是玩脫了唄。”阿橙蘿撇撇嘴,語氣帶著一絲嘲弄,“那月皿威力太大,不僅能匯聚月華,甚至開始強行抽取月光本源,果然引來了不好的東西……就是你們說的‘月光之源’的注視和反擊。教中大亂,死傷慘重,那月皿也在混亂中遺失了。”
    她看向赤珠:“現在想來,估計是被你們狼族某位先輩撿了去,視為聖物,改了個名字叫‘聖月儀’,一直供奉使用。但它本身的設計缺陷和隱患一直都在,所以才會時不時失控,引來月光之源的清理,也就是你們說的月噬之災。”
    她又看向墨玄:“你們墨家先輩發現的遺跡,估計是五仙教當年研究月皿的某個廢棄實驗室,所以記錄的是最初版本的故事,自然把鍋甩給了那個‘竊月之器’。”
    最後,她總結道:“所以咯,說到底,你們兩家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一致的——解決那個破爐子引發的破事。結果呢?一個覺得對方是災禍之源,一個覺得對方心懷不軌,內鬥了這麽多年,真是……笑死人了。”
    真相大白。
    墨玄和赤珠僵在原地,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心情複雜到了極點。原來漫長的敵對與猜忌,竟源於一場數百年前的誤會和同一個根源的災難?這讓他們一時之間難以接受,卻又無法反駁。阿橙蘿身為五仙教聖女,她的說法無疑具有極高的可信度。
    沉默了許久的莫寧,終於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恩怨已明,舊事休提。當下首要,是利用星髓,恢複蒼曜,應對月光之源。內耗,唯有死路一條。”
    他的話如同冷水潑頭,讓墨玄和赤珠瞬間清醒過來。
    是啊,無論過去如何,現在的他們已是唇齒相依。月光之源的威脅近在眼前,星髓在手卻也隱患重重,實在不是計較陳年舊賬的時候。
    墨玄深吸一口氣,率先對著赤珠拱手,語氣緩和了許多:“此前多有冒犯,情非得已。若聖女所言聖月儀之事為真,墨家願傾力相助,解決此患。”
    赤珠神色複雜地看著他,又看了看阿橙蘿和莫寧,最終長長歎了口氣,銀眸中的戒備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疲憊與釋然:“罷了……若真如你們所言……狼族……也並非無辜。當務之急,確如莫寧所言。”
    數百年的恩怨糾葛,在這幽深的五仙教遺址深處,於真相麵前,終於顯露出消融的跡象。
    然而,就在這氣氛稍緩之際,莫寧懷中的星髓核心,突然毫無征兆地、輕微地悸動了一下!
    一股極其微弱、卻冰冷純粹的意念波動,如同無形的觸須,悄無聲息地掃過整個洞窟。
    那感覺轉瞬即逝,卻讓莫寧、阿橙蘿、甚至擁有月淚的赤珠,同時感到一陣源自靈魂深處的寒意!
    那所謂的“窺視”……
    難道已經開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