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瘟源燼滅斷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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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底傳來的咆哮裹挾著脫困的狂喜與無盡的貪婪,聲浪如同實質的巨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髒上。碎石和塵土從洞壁簌簌落下,腳下的大地發出不堪重負的**。郝長老那癲狂的預言猶在耳邊回蕩,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篤定:“藥母徹底醒了…你們…誰也跑不了…都要成為藥母的一部分…”
    毀滅那剛剛蘇醒、氣息恐怖暴虐的“藥母”,無疑是當下最直接、最徹底終結這一切罪惡的選擇。莫寧血眸之中,冰封的殺意幾乎要化為實質的烈焰噴湧而出,周身死氣劇烈翻滾,引得袍袖無風自動。他腳步微挪,肌肉繃緊,便要如離弦之箭般衝向那邪惡氣息的源頭。
    然而,他剛一動作,背上便傳來夕青壓抑不住的、細碎而痛苦的**。她身體猛地一顫,肩頭那被碧蘅以極大代價暫時壓下去的“碧落黃泉引”幽綠色,仿佛被地底存在的蘇醒所刺激,竟又隱隱躁動起來,絲絲縷縷的綠芒在皮膚下微弱流轉。她的臉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幹裂毫無血色,呼吸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強行衝穴的後遺症、詭異毒素的持續侵蝕、再加上這一路顛簸逃亡的消耗,已將她這位精擅生機的回春令推到了油盡燈枯的邊緣。此刻直麵那未知而極度恐怖的“藥母”,無異於直接將她送入虎口。
    碧蘅也急聲道,聲音因急切而尖銳:“不行!莫寧!夕青撐不住了!那東西剛醒,氣息狂暴混亂如同炸開的毒囊,現在過去碰撞,光是餘波就能震散她最後的心脈!太危險了!”
    莫寧的腳步硬生生頓住,踩碎了一塊岩石。他微微側頭,能看到夕青無力垂落在他頸側的胳膊,感受到她貼在他背上的身體傳來的、無法控製的細微顫抖和冰涼體溫。他周身的死氣如同沸騰的黑色岩漿,劇烈地湧動、收縮,顯示出內心極致的掙紮與瀕臨失控的暴戾。那雙血眸中,毀滅的欲望與冰冷的理智瘋狂交鋒。
    幾息令人窒息死寂後,他極其緩慢地、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聲音嘶啞冰冷得如同九幽寒風刮過:“那就先斷其糧秣。”
    他猛地轉向那癱軟如泥、眼神渙散的郝長老。無需動作,磅礴的死氣便已化作無數根冰冷的無形尖針,狠狠刺入其殘破的神魂,將她從半昏厥的混沌中再次殘忍地激醒。
    “說。”莫寧的聲音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每個音節都帶著令人靈魂凍結的寒意,“所有瘟毒散播點。所有屍骨處理處。所有生機抽取陣眼。漏一處,”他略一停頓,血眸鎖定郝長老驚恐收縮的瞳孔,“煉你魂百日,求死不能。”
    郝長老徹底崩潰了,褲襠處濕漉漉一片,惡臭彌漫。她涕淚橫流,語無倫次,竹筒倒豆子般將她所知的各處隱秘據點、陣法節點一一說出,甚至還包括幾處連碧蘅和夕青都未曾察覺的、偽裝成慈善施粥棚或是試驗新作物的藥田的邪惡工坊,其功能或是篩選特定體質者,或是培育變異毒株。
    “走。”莫寧記下所有地點,再次將夕青往背上托了托,確保她穩固,然後如同提著一袋腐爛的垃圾般抓起郝長老的衣領,朝著最近的一處毒源點疾掠而去。碧蘅深吸一口氣,壓下所有疲憊,眼神重新變得冰冷而專注,緊隨其後。
    接下來的時間,成了藥王穀這些罪惡設施的、沉默而高效的毀滅之旅。
    莫寧徹底化身為一台冰冷的毀滅機器。他不再需要碧蘅的指引,也不再有任何隱匿或試探的意圖。根據郝長老的供詞,他精準地找到每一處目標,然後以最粗暴、最徹底的方式予以抹除。
    那是一個巧妙隱藏在轟鳴瀑布之後的水源投毒點,利用天然水力將精心調配的瘟毒均勻稀釋,擴散至下遊數十個村落。莫寧直接以冥獄指力狂猛轟擊瀑布上方懸空的岩層,巨大的落石轟鳴著砸下,瞬間堵塞水道,改道的洪流如同憤怒的巨龍,將那片精心布置的投毒裝置連同幾個看守弟子徹底衝毀、掩埋,卷入滔滔濁浪之中。
    那是一處偽裝的義診棚,掛著“濟世救人”的牌匾,實則暗中向求醫者分發含有輕微毒質的“預防藥”,悄然埋下病根,以待日後收割。莫寧闖入時,裏麵還有幾個不明真相的低階藥師和學徒正在忙碌。回答他的隻有淩厲無比、快如鬼魅的黃泉指風。漆黑的指勁掠過,所有藥師、學徒連同那些正在熬製的藥罐、灶台、記錄藥方的卷冊,盡數在嗤嗤作響的死氣中化為齏粉,連一絲痕跡都未曾留下。
    那是一處巨大的露天屍坑,新老屍骨堆積如山,密密麻麻,無數蠅蛆在其間蠕動翻滾,衝天的惡臭幾乎能凝成實質。旁邊甚至有弟子正在指揮著動作僵硬的藥人,用特製的石磨將屍骨研磨成灰白色的粉末,裝入麻袋。莫寧周身死氣轟然爆發,如同無聲的海嘯般席卷而過,所過之處,所有活物——弟子、藥人——瞬間生機斷絕,身體幹癟發黑,如同被抽幹了所有水分的枯柴,無聲無息地倒地。他繼而騰空而起,一記蘊含著磅礴死氣的掌印狠狠拍向坑壁邊緣脆弱的結構點。冥獄之力狂湧而入,大地發出痛苦的撕裂聲,裂開一道道深不見底的猙獰口子,如同巨獸張開的嘴巴,將整個巨大的屍坑連同其中無數的罪惡與悲慘,徹底吞噬、埋葬。
    碧蘅也沒有閑著。她利用自身對藥性的極致精通,專門針對那些難以用物理手段徹底摧毀的複雜毒陣和大型藥爐。她飛快地調配出性質極端衝突、相遇即爆的藥劑,精準地投入維持陣法的核心能量節點,引發一連串劇烈的爆炸與猛烈的腐蝕性煙霧,讓整個陣法徹底失效報廢;她將特製的催化劑投入那些日夜不停熬製藥漿的巨型銅鍋,讓本就不穩定的詭異毒液瞬間沸騰、失控、噴濺,腐蝕掉整個工坊的支架與地基,引發連環坍塌;她甚至根據郝長老的供詞,找到了幾處深埋地下的、儲存著“藥母”分泌出的濃稠穢物的秘窖,以其為基礎,混合其他幾種她珍藏的劇毒之物,製造出威力驚人的一次性毒爆裝置,將那些窖穴連同周圍大片的區域徹底化為生機絕滅、寸草不生的死地。
    夕青伏在莫寧背上,強撐著一絲清明。她雖虛弱得連抬手都困難,卻以其回春令對生機流轉與毒性脈絡的極致敏銳,不斷感知著那些隱藏極深的、細微的毒氣輸送管道和生機抽取的微弱流向,為莫寧和碧蘅提供著最精準的指引。她的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卻每一次都點在最關鍵處。
    “左側…第三根看似支撐的石柱…是氣眼,內部中空…”
    “地下三尺…有陶製管道…通向東南方向的溪流…”
    “那棵枯死的槐樹…樹心是空的…裏麵有東西在…吸收地氣…”
    三人以一種詭異而無比高效的方式配合著。莫寧負責最粗暴直接的物理毀滅,碧蘅負責以毒攻毒、從內部瓦解,夕青則是指向黑暗最深處的那雙眼睛。他們所過之處,留下的唯有徹底的狼藉與死寂,所有與瘟疫散播、生機竊取相關的設施都被從物理層麵和能量層麵徹底、完全地抹除。
    郝長老被莫寧提在手中,如同一個破舊的玩偶,目睹著藥王穀經營多年、視為長生根基的邪惡網絡被一處處連根拔起、付之一炬,她眼中最後一點殘光也徹底湮滅,隻剩下徹底的呆滯和絕望,嘴裏隻剩下無意識的喃喃:“沒了…都沒了…長生…藥母…”
    終於,當最後一處位於穀外密林最深處、利用地脈陰煞之氣催化瘟毒不斷變異的巨大地下洞穴,被莫寧暴力引動地火徹底炸毀,衝天而起的火光和毒煙將半個天空都染成詭異的紫綠色後,這場持續了整整一夜的、沉默而狂暴的破壞行動,暫告一段落。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三人立於一座荒蕪的土丘之上。身後是陷入死寂、多處冒著滾滾黑煙與詭異毒火的藥王穀外圍區域。空氣中那原本令人作嘔的、無處不在的瘟疫毒瘴氣息明顯稀薄了許多,雖然依舊殘留著濃烈的死亡與絕望的味道,但那不斷滋生、擴散、強化毒性的源頭,已被他們以最蠻橫的方式硬生生掐斷。
    郝長老像一攤徹底腐朽的爛泥被扔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天際,嘴裏隻會無意識地念叨著破碎的詞句。
    夕青再也支撐不住,頭一歪,徹底昏死過去,呼吸微弱但尚且平穩,肩頭的幽綠在被多次壓製後,暫時蟄伏了下去。
    碧蘅癱坐在地,劇烈地喘息著,汗水浸透了她的發絲,渾身沾滿了塵土、藥漬和點點血跡,她帶來的那些寶貝家當幾乎消耗一空,但眼中卻有一種耗盡一切後的、淋漓卻冰冷的快意。
    莫寧獨立於最前方,身影在微熹的晨光中顯得格外孤峭、冰冷。他周身繚繞的實質化死氣緩緩收斂入體,但那雙血眸之中的寒意卻絲毫未減,反而因為這一夜的殺戮與毀滅而沉澱得更加深邃駭人。左臂的傷口早已再次崩裂,漆黑粘稠的血珠順著指尖不斷滴落在地,發出輕微的“滋滋”腐蝕聲,他卻渾然未覺。
    毀滅這些外圍設施,並未讓那地底存在的恐怖氣息減弱分毫,反而似乎因為被驟然斷絕了穩定的“食源”,那一聲聲咆哮中多了一絲暴怒與急不可耐的瘋狂。整個藥王穀核心區域的地麵都在劇烈地起伏震顫,仿佛有什麽龐大無比、扭曲恐怖的龐然大物即將撕裂大地,掙脫而出。
    “糧秣已斷。”莫寧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打破了這黎明前的死寂,每一個字都帶著金鐵般的重量與寒意,“接下來,該去會會那饑餓的‘主人’了。”
    他的目光,如同兩柄淬煉了無盡死亡與鮮血的利刃,穿透逐漸稀薄的晨霧,徑直射向藥王穀最中心——那地動山搖、邪氣衝天、仿佛連接著九幽地獄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