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核心深處盡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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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底傳來的咆哮與撞擊聲愈發癲狂,仿佛一頭被囚禁了萬載的凶獸正用盡全力撕扯著牢籠。大地震顫不休,裂痕如同黑色的蛛網般在荒丘上蔓延。黎明的微光非但未能帶來希望,反而將這片狼藉之地映照得更加淒惶。
    莫寧血眸之中最後一絲猶豫被徹底碾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凝固的、深不見底的殺意。他最後看了一眼被碧蘅小心背起的、呼吸平穩卻依舊昏迷的夕青,確定她暫時無礙後,轉身,率先朝著那邪氣與震動最為滔天的核心區域邁步而去。
    每一步落下,都帶著千鈞重的冰冷決絕。碧蘅深吸一口氣,將體內殘存的藥力運轉起來,護住背上的夕青,緊緊跟上。她的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卻異常堅定,再無半分平日的閃爍與謊言的偽裝。
    越靠近核心,空氣中的味道越發令人作嘔。不再是外圍那種混雜著腐臭與藥味的氣息,而是變成了一種更加濃烈、更加詭異的複合味道——那是無數種藥材被暴力糅合熬煮後產生的奇異甜香,混合著血肉腐爛的惡臭,再糅入一種難以形容的、仿佛來自地底最深處的陰冷穢氣,最後,還有一種…活人恐懼絕望時散發出的、幾乎能凝結成實質的酸敗氣息。
    腳下的土地也逐漸變得不同。泥土呈現出一種不祥的紫黑色,粘稠濕滑,踩上去仿佛踏在某種巨大生物的腐爛內髒之上。四周開始出現人工開鑿的痕跡,粗糙的岩壁被加固,鑲嵌著散發幽綠光芒的螢石,照亮前路,那光芒卻陰森冰冷,毫無暖意。
    通道開始向下傾斜,深入山腹。兩側開始出現牢籠。
    不再是外圍那些簡陋的窩棚,而是一個個用粗大鐵欄封鎖的、僅容一人蜷縮的石龕。裏麵關著的“人”,形態各異,卻無一不令人毛骨悚然。有的渾身長滿了五顏六色的膿瘡,不斷流出腥臭的粘液;有的肢體發生了詭異的扭曲變異,長出不屬於人類的骨刺或肉瘤;有的則雙目空洞,皮膚透明,能清晰地看到皮下血管中流淌著發出瑩瑩綠光的液體;更有甚者,身體部分器官仿佛被移植了某種植物的特性,手腳化為枯枝,頭頂開著慘白色的小花…
    他們大多無聲無息,如同被榨幹了所有生氣的破布娃娃,隻有偶爾抽搐一下的身體,證明他們還“活著”。少數尚有意識的,聽到腳步聲,也隻是麻木地抬起眼皮,那眼中沒有求救,沒有憤怒,隻有徹底的死寂和一種非人的漠然。
    碧蘅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強忍著才沒有吐出來。她是一名藥師,見過無數傷病,卻從未見過如此集中、如此刻意製造出來的、將人體視為玩物的恐怖景象。夕青即便在昏迷中,似乎也感受到了這股濃鬱的絕望與痛苦,眉頭緊緊蹙起,發出無意識的嗚咽。
    莫寧的麵色更加冰冷,周身死氣不受控製地絲絲縷縷逸散出來,將他經過的牢籠鐵欄都染上一層寒霜。他血眸掃過那些非人非鬼的“藥人”,沒有任何表情,但握緊的拳頭上,指節已然發白。
    通道盡頭,是一扇巨大的、用某種暗沉金屬鑄造的大門。門上雕刻著繁複扭曲的圖案,似乎是某種祭祀場景,卻又充滿了褻瀆與瘋狂的味道。門縫中不斷滲出濃鬱的、幾乎化為實質的綠色邪氣,那地底的咆哮聲正是從門後轟然傳來,震耳欲聾。
    門前,倒著七八具藥王穀弟子的屍體,死狀淒慘,仿佛是被什麽巨大的力量生生撕裂,或是被某種腐蝕性極強的液體融化了大半。顯然,這裏剛剛經曆過一場混亂,或許是那“藥母”蘇醒時造成的衝擊。
    莫寧沒有絲毫停頓,甚至沒有去推那扇看起來就沉重無比的大門。他直接抬起漆黑如墨的右掌,磅礴死氣凝聚,猛地一掌拍在門扉之上!
    “轟——!!”
    震耳欲聾的巨響在通道內回蕩!那扇厚重的金屬大門竟被他一掌轟得向內扭曲、凹陷,然後猛地向內炸開!碎裂的金屬碎片如同暴雨般射入門後的空間。
    門後的景象,讓即使是手上沾滿鮮血、見慣死亡的莫寧,動作也微微一頓。就連碧蘅,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瞳孔驟然收縮。
    這是一個巨大到難以想象的地下洞窟。洞頂高懸,垂下無數粗壯的、如同血管般搏動著的暗紅色肉藤,它們連接著洞窟中央一個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龐然大物——那便是“藥母”。
    它並非想象中的野獸形態,而更像是一團不斷蠕動、膨脹、收縮的、由無數血肉、植物根須、破碎骨骼、以及閃爍幽光的礦物強行糅合在一起的、活著的肉山!它的表麵布滿了無數大大小小的膿包,不斷破裂,流出粘稠的、散發著強烈生機與死寂矛盾的綠色漿液,又不斷有新的肉芽從漿液中瘋狂滋生。無數模糊的人臉、手臂、甚至是內髒的輪廓在它的表麵時而凸起、時而隱沒,發出無聲的哀嚎。它的底部深深紮根於大地,汲取著地脈之力,而上半部分則如同盛開的、腐爛的花朵,不斷噴吐著濃鬱的綠色邪氣。
    在這“藥母”的周圍,是一個巨大無比的環形血池,池中沸騰翻滾的並非清水,而是粘稠的、暗紅色的、散發著刺鼻鐵鏽和藥味的液體!無數條由符文銘刻的溝槽從血池延伸出去,連接著洞窟四周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般的培育倉!
    每一個培育倉都是透明的,用某種特製的琉璃打造。裏麵浸泡著的,赫然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他們被綠色的液體浸泡著,口鼻插著管道,身體上連接著無數細小的、如同根須般的觸手,那些觸手正源源不斷地從他們體內抽取著生機與魂力,透過溝槽,匯入中央的血池,最終被那“藥母”吞噬!
    更令人心寒的是,這些培育倉被分門別類。有的倉體內的人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幹癟;有的則發生著恐怖的變異,肢體扭曲膨脹;還有的倉體裏,甚至正在進行著活體的拚接和移植,能看到穿著藥王穀服飾的“醫師”正在忙碌,他們將不同的器官、甚至是怪物的肢體,殘忍地縫合到那些還有意識、眼中充滿極致恐懼的實驗體身上!
    洞窟的四壁,也並非岩石,而是由無數扭曲纏繞的、尚在微微搏動的血肉經絡構成,上麵同樣鑲嵌著無數培育倉,如同地獄的壁畫!
    這裏,就是藥王穀長生的終極真相!一個以無數活人為養料,培育和喂養一個地底怪物的巨大工坊!其規模之宏大,手段之殘忍,遠超外圍所見的一切!這裏沒有憐憫,沒有道德,隻有對生命的極致褻瀆和對所謂“長生”的瘋狂貪婪!
    “呃…”碧蘅再也忍不住,彎下腰劇烈地幹嘔起來,眼淚都嗆了出來。她終於明白,為什麽藥王穀需要製造那麽多的瘟疫,需要那麽多的“材料”!
    就連莫寧,周身那冰封的死氣也如同沸水般劇烈翻滾起來。他血眸之中,倒映著這如同煉獄核心般的景象,那冰冷的殺意終於攀升到了頂點,化為一種足以焚滅一切的毀滅欲望。
    然而,他們的闖入,也瞬間驚動了洞窟內的存在。
    那些原本忙碌的“醫師”和守衛弟子紛紛停下動作,驚駭地望來。更可怕的是,那中央的“藥母”似乎也感受到了莫寧身上那濃鬱精純的、與它屬性截然相反的死寂之氣,猛地發出一聲更加暴怒和貪婪的嘶吼!
    無數條粗壯的、沾滿粘液的暗紅色肉藤,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螞蟥,從那肉山之上猛地彈射而出,遮天蔽日般朝著門口的三人狠狠刺來!
    真正的絕望之戰,在這罪惡深淵的最核心,驟然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