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以為為眾人抱薪者,會是什麽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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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大夫自是要以自身做起。
    矯正世風,嚴以律己,崇尚品德的節操。
    範仲淹相信晏殊邀請自己去書院執教,也是存了這方麵的心思。
    但是目前的環境而言,怕是任重而道遠。
    放下張方平的論述後,範仲淹便打開了宋煊的論述,隨即眉頭皺了起來。
    饒是為官多年曆練出來的範仲淹,也覺得宋煊的文章有些激進了。
    這篇文章端的是膽大妄為。
    竟然要讓士大夫們去種地,簡直是癡心妄想!
    東京的銷金窟自己也是見識過的。
    還有不少官員追求政績,或為擺平“劣政”的負麵影響,常常不惜血本,通過掏“封口費”來掃清輿論障礙。
    當然了,這種事還得從宋真宗開了個好頭。
    他搞所謂“封禪泰山”大典,就給自己的宰相王旦掏了一筆不菲的“封口費”。
    但是耕讀傳家這個理論,卻是讓範仲淹點點頭,這倒是一個好法子。
    或者說範仲淹是一個悲觀主義者,他總是時不時的憂慮。
    當了官之後更是憂慮纏身,生怕百姓會被海潮泛濫淹沒生命以及生存的場所,遂發動四萬人施工。
    滕子京前來監工,他們二人開始相識。
    即使宋煊的策論很是大膽,範仲淹倒是覺得可以一試。
    反正朝廷那麽多官員都沒事幹,屍位素餐。
    宋煊看著範仲淹拿著自己的策論一直點頭,也不知道他看重了哪一點。
    晏殊則是覺得宋煊這篇策論符合範仲淹的胃口,這兩人一定會對脾氣。
    今後興許能成就一起師生佳話。
    “晏相公,此策論應該上報朝廷啊。”
    範仲淹的話一出,滿堂皆驚。
    晏殊嘴裏的茶水都吐出來了,盯著範仲淹道:
    “你說的真的?”
    “自然。”
    宋煊盯著範仲淹。
    他對於範仲淹的了解就是那千古名篇嶽陽樓記裏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他年輕的時候就如此激進嗎?
    宋煊寫這篇策論也是為了給晏殊留下好印象,並不是真的要去當出頭鳥。
    尤其是自己還實力弱小,並沒有考中進士,成為士大夫的一員擁有官麵上的免死金牌呢。
    “糊塗。”
    晏殊站起身來直接從範仲淹手裏抽出宋煊的策論,撕吧碎了。
    然後還覺得不保險,差人整個火盆來,看著燃燒殆盡才算鬆了口氣。
    “範希文,你現在是幹什麽呢?”
    “丁憂。”
    “既然明白,就不要做你不該做的事!”
    晏殊以為遇到一個激進之人宋煊還則罷了。
    畢竟他還年輕,有一腔熱血是正常事。
    怎麽範仲淹在此地定居之後,也如此激進?
    莫不是這方水土養出來的都是激進的性子嗎?
    範仲淹十分不解的望著晏殊。
    “晏相公,眾人拾柴火焰高,若是此事不從我輩開始,難不成要等積重難返,我等子孫再來做嗎?”
    範仲淹也站起身來叉手:
    “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於風雪。”
    晏殊負手而立,當即詢問:
    “十二哥,你覺得為眾人抱薪者,會是什麽下場?”
    宋煊站起身來叉手道:
    “那還用說,當然是凍斃於風雪啊!”
    宋煊的話,比範仲淹方才說的還要讓人不著調。
    畢竟主流觀念並不是如此。
    一時間眾人都沉默了。
    倒是晏殊摸著胡須道:
    “範希文,你若想要實現心中抱負,且不可鋒芒畢露,在官場上的經驗,你還沒有十二哥更加擅長咧。”
    範仲淹卻是覺得晏殊所言不對。
    世界不該是這樣的。
    “不對。”
    範仲淹搖頭再次開口:
    “十二哥所言的過於極端。”
    宋煊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自己還覺得他範仲淹言行更加極端呢!
    “哎。”
    晏殊無奈的歎了口氣:
    “希文,我倒是覺得十二哥他在民間廝混的時間長了,沒有死讀書,能觀察到一些你我都從未觀察的真實情況。”
    “哦?”
    範仲淹又請晏殊坐下。
    他不明白晏殊為什麽會對一個自甘墮落的神童評價如此之高。
    透過文章看現象,晏殊能感覺出來宋煊內心是有著自己的想法的,他表露出來的態度隻是一星半點罷了。
    “十二哥,你且來說一說為什麽?”
    麵對晏殊的提問,宋煊也是笑了一聲:
    “既然晏相公點名了,那我便大膽的說上一說。”
    “盡管說,此間屋子並無外人。”
    晏殊覺得範仲淹雖然有一腔熱血,但是對於實際操作上並沒有太多的由頭,他還需再多曆練曆練才行。
    “有人遮住了你們的眼。”
    宋煊指了指自己的眼道:
    “諸位都是大宋的官員,身邊使喚的小廝也多,眼睛大多時候瞄的都是上麵的事情,而民間的事,多是聽身邊小廝匯報的,是也不是?”
    “不錯。”範仲淹輕輕頷首。
    “正如俺們讀同一篇文章一樣,俺與方平與範相公、晏相公等人皆會有不同的感受,那千人千麵,他們的眼睛看到同一件事,所解讀給你也就不一樣。”
    宋綬捏著胡須,怎麽就沒我的事哈!
    “信息傳遞就是如此的糟糕。”宋煊攤手道:
    “哪怕是你微服私訪,看到聽到的也多是一家之言,許多事都不能單純的看一個麵。”
    範仲淹也認同宋煊的話,伸手請宋煊繼續說。
    “就好比方才為人眾人抱薪者。”宋煊坐回椅子上:
    “我聽過一個商戰的故事,就是一家掌櫃吞並了另一家後,兩家的夥計都是幹一樣的活,但是另一家的工錢要少上幾文錢。
    長久下去,另一家夥計們心生不滿,但又不敢說什麽。
    這個時候出現一個為眾人抱薪者,他敢於發聲,幾次三番同掌櫃講道理。
    最終拚著同歸於盡才讓掌櫃同意都一樣的工錢,可是這個夥計的結果,範相公覺得會變成什麽樣?”
    宋煊的一席話把範仲淹等人再次打上沉默。
    “一個敢跟掌櫃叫喚的夥計,不僅會被開革出去,同時周遭的店鋪掌櫃也不會要他的,大抵會失去生路。”
    相比於範仲淹的麵色凝重,晏殊滿眼都是對宋煊的欣賞之色。
    單個的抗爭者力量是非常弱小的,隻有你再有實力的時候才能讓別人聽你的話。
    當然還有更加極端的一種結果,那便是玉石俱焚,無論夥計還是掌櫃命都有一條。
    不等旁人發話,宋煊繼續發問:
    “那些漲了工錢的夥計們,會念著這位為眾人抱薪者的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