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素心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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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手鏡的碎片被收攏在一個特製的鉛盒裏,置於“塵心隅”咖啡館儲藏室的最深處。其上殘留的冰冷與緋紅氣息已被陳墨和蘇清影聯手施加的封印暫時隔絕,但兩人都知道,這僅僅是權宜之計。“玄”通過這麵鏡子所學習和竊取的一切,早已融入其本質。
接下來的幾周,城市陷入了某種詭異的平靜。新聞裏不再有離奇的破產或昏迷事件,藝術圈也因魏薇安的突然“隱退”(對外宣稱出國休養)而短暫沉寂。但陳墨和蘇清影手中的狼毫筆,卻並未因此而沉寂。
筆杆內的玄色紋路變得更加活躍,甚至偶爾會自發地散發出微弱的、難以界定的光芒,不再指向某種具體的欲望色彩,更像是一種…躁動不安的預警。它們仿佛感應到了某種更大規模的、更深層次的能量正在城市下方湧動、醞釀。
“它在準備著什麽。”蘇清影凝視著並排放在桌麵上的兩支筆,筆杆內的玄色如同呼吸般同步明滅,“連續失去了‘藍黑’的巢穴和‘紅’的器,它似乎改變了策略。不再急於催化單一的強大念力,而是…”
“…而是在編織一張更大的網。”陳墨接口道,手指在平板電腦上劃過。屏幕上顯示著城市能源流動、地下水流、甚至通信信號的宏觀模型圖,其中幾個關鍵節點呈現出極其微弱卻無法用現有科學解釋的能量異常。“這些異常點分散且微弱,但如果將它們用特定的軌跡連接起來…”他的手指快速點過幾個點,一條隱晦的、覆蓋小半個城市的巨大能量回路隱約浮現。
“像一個法陣…”蘇清影瞳孔微縮,“它想幹什麽?抽取整個城市的念力?還是…進行某種大規模的轉化?”
“目的未知。但規模絕非此前任何一次可比。”陳墨神色凝重,“而且,這些異常節點的能量性質…非常奇怪。極度穩定,近乎惰性,幾乎沒有任何欲望色彩滲出,反而像是一個個…‘空無’的點,在不斷吸收和‘中和’周圍逸散的微弱情緒。”
這種特性,讓他們想起了資料中記載的、最神秘也最穩定的“白”。
“‘白’…非無欲,而是至欲至純,返璞歸真,無所需,故無不穩?”蘇清影沉吟道,引述古籍中的模糊記載,“如果‘玄’代表的是吞噬一切的終極虛無,那‘白’代表的,或許是…容納一切的終極穩定?它想利用‘白’的特性做什麽?”
正當兩人陷入沉思時,陳墨的平板電腦突然接收到一條來自城市圖書館古籍修複部門的加密推送信息(這是他之前布下的信息篩檢程序之一)。信息標題是:《關於館藏“靜思堂”磚石材質異常能量反應的初步檢測報告》。
“靜思堂…”陳墨點開報告,&nmed t jarn,“…城市圖書館地下的那個廢棄的、據說用特殊隔音磚砌成的老閱覽室?報告說那裏的磚石能自發吸收聲波和…‘生物電信號’,導致進入者會感到絕對的寧靜,甚至…情感淡化?”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疑。
絕對寧靜?情感淡化?吸收生物電信號(念力的另一種表現形式)?
這聽起來,極度符合“白”的描述!
而且,根據陳墨剛才勾勒出的能量回路圖,城市圖書館恰好處於幾個關鍵節點的中心!
“它不是要催化‘白’,”陳墨猛地站起身,眼中銳光閃爍,“它是找到了一個現存的、可能是自然形成的‘白’級念力場(或者器物),並試圖以其為核心,啟動那個龐大的法陣!圖書館!它的下一個目標在那裏!”
沒有絲毫猶豫,兩人立刻動身。
夜晚的城市圖書館早已閉館。憑借蘇清影的某種特殊權限(她似乎與某些研究機構關係匪淺),他們悄然進入了空曠寂靜的主樓。
與之前任何一次進入“鏡”世界的劇烈波動不同,越靠近位於地下層的靜思堂,手中的狼毫筆反而越發“安靜”。筆杆內的玄色紋路依舊明亮,卻不再躁動,而是呈現出一種奇異的“蟄伏”狀態,仿佛遇到了某種令它們也感到忌憚或者說“無需動作”的存在。
通往靜思堂的走廊老舊而幹淨,燈光昏暗。一種難以言喻的靜謐感如同實質般彌漫開來。不是死寂,而是一種包容一切的、深沉的寧靜。在這裏,心跳聲、呼吸聲都顯得格外清晰,卻又仿佛被某種力量溫柔地撫平,連帶著腦海中紛雜的思緒也漸漸沉澱下來。
陳墨和蘇清影都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平和感,甚至連一直緊繃的神經都不自覺放鬆了。但這並沒有讓他們掉以輕心,反而更加警惕。這種“寧靜”本身,就是一種強大的力量。
靜思堂厚重的隔音門虛掩著。推開門的瞬間,即便是早有心理準備,兩人還是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這裏並非想象中布滿蛛網的廢棄房間,而是一個極其素淨、整潔、一塵不染的空間。四壁、天花板、地麵皆由一種啞光的白色特殊磚石砌成,沒有任何裝飾。室內空無一物,隻有在最中心的位置,靜靜地懸浮著一塊約莫拳頭大小、不規則的多麵體水晶。
那水晶通體純白,內部卻仿佛有億萬星辰在緩緩旋轉,散發出柔和而永恒的光芒。它沒有任何強大的能量波動,也沒有任何欲望的色彩,隻是存在著,散發著那種極致的、包容一切的寧靜與虛無。
這就是“白”。非死寂,而是圓滿後的放下,是炙熱燃燒後的餘燼,是萬物歸一的終極穩定。
然而,就在這塊“白”水晶的下方,地麵上卻被人用某種暗沉的、近乎黑色的物質,刻畫著一個極其繁複、扭曲、與周圍寧靜格格不入的詭異法陣!法陣的線條正在微弱地搏動,如同活物的血管,貪婪地汲取著水晶散發出的“白”之能量,並通過某種方式,將其轉化、輸送到陳墨之前探測到的那個覆蓋全城的巨大能量回路中去!
“它果然在這裏!”蘇清影低聲道,眼中充滿了厭惡。那暗沉的法陣線條,散發著他們熟悉的、屬於“玄”的冰冷與死寂感!它正在玷汙和利用這份純粹的“白”!
“必須阻止它!”陳墨上前一步,手中狼毫筆金光亮起,試圖驅散或破壞那個法陣。
然而,就在他的念力即將觸及法陣的瞬間——
異變陡生!
那懸浮的“白”水晶似乎感應到了外來的、“帶有目的性”的念力幹擾,柔和的光芒微微一閃。
沒有攻擊,沒有排斥。
但陳墨卻感覺自己發出的那道銳利金光,在靠近法陣的過程中,竟然如同泥牛入海般,被那無處不在的、極致的寧靜所同化、消解了!甚至連他體內運轉的念力,都出現了一瞬間的凝滯和“惰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攻擊欲望!
這“白”水晶,並非 actively defending itself, but its very existence negated conflict and forceful intrusion!
幾乎同時,地麵上那暗沉的法陣仿佛抓住了這個機會,搏動陡然加劇!數道漆黑如墨、散發著極致冰冷與吞噬意的能量觸手,猛地從法陣中探出,並非攻擊陳墨二人,而是狠狠地纏向了那懸浮的“白”水晶!它要趁此機會,強行加速對“白”的汲取和汙染!
“白”水晶的光芒頓時被染上了一層灰敗,旋轉的星辰似乎也黯淡了幾分。但它依舊穩固,隻是那包容的寧靜中,被迫摻入了一絲痛苦的低鳴。
“混蛋!”陳墨怒喝,卻不敢再輕易發動能量攻擊,以免再次被“白”的力量中和。
蘇清影上前一步,眼神銳利地觀察著局麵:“不能強攻!那法陣與‘白’的能量已經產生了初步糾纏,強行破壞法陣可能會引發不可預知的反噬,甚至可能提前引爆這個能量節點!”
她看向那被黑色觸手纏繞、光芒明滅不定的“白”水晶,又看了看手中同樣受到“白”之力影響而變得異常“寧靜”的狼毫筆,腦中飛快思索。
“或許…我們不該對抗‘白’,”她忽然道,眼中閃過一絲明悟,“而是應該…幫助它。”
“幫助它?”陳墨皺眉。
“對!‘玄’的法陣是在強行抽取和扭曲‘白’的力量。而我們的筆…”她舉起狼毫筆,筆杆內的玄色紋路與“白”水晶的光芒產生了某種微弱的共鳴,“…經過多次調和,尤其是經曆了‘玄’的力量洗禮後,似乎具備了一種介於‘有’和‘無’之間的奇特屬性。或許…我們可以用我們的筆,作為橋梁,引導‘白’的力量,讓它自行淨化掉這個寄生法陣!”
這是一個極其大膽的設想!借助“白”本身的力量來對抗“玄”的汙染!
沒有時間猶豫!那黑色觸手正在不斷收緊,水晶的白色光芒被汙染得越來越多!
陳墨與蘇清影再次背靠而立,雙手交握,狼毫筆交叉於胸前。
這一次,他們沒有試圖激發強大的融合能量,而是極力收斂心神,將意念高度集中在一個純粹的“念”頭上——“調和”、“淨化”、“守護這份寧靜”。
他們引導著筆杆內那奇異的、融合了多種色彩與玄色的力量,將其化作一道極其纖細、近乎透明、卻無比堅韌的光橋,小心翼翼地、充滿敬意地,探向那被纏繞的“白”水晶。
光橋輕輕觸及水晶表麵。
沒有排斥!
那“白”水晶仿佛感應到了這絲不含惡意、旨在“幫助”的同源力量(狼毫筆中的玄色本就源自類似本源的調和),微微一顫,隨即,一股龐大、精純、卻溫和無比的寧靜之力,如同找到了宣泄口般,順著光橋奔湧而來!
但這力量並未衝擊陳墨和蘇清影,而是在他們意念的引導下,沿著光橋,化作純淨的白色光流,溫柔地衝刷向那些纏繞在水晶上的黑色觸手以及地麵的邪惡法陣!
嗤…嗤…
如同陽光融化冰雪,那冰冷死寂的黑色觸手一接觸到這純粹的“白”之光流,頓時發出輕微的消融聲,冒出絲絲黑煙,迅速瓦解消散!地麵的法陣線條也開始變得模糊,那暗沉的顏色被一點點“洗”去,搏動越來越微弱!
“玄”留下的法陣,在“白”的本源力量麵前,竟如此不堪一擊!
然而,就在法陣即將被徹底淨化的一刹那!
那即將消失的法陣中心,最後一絲漆黑的能量猛地凝聚,化作一個極其微小卻無比怨毒的瞳孔虛影,死死地“盯”了陳墨和蘇清影一眼,一個冰冷徹骨、充滿無盡惡意的意念猛地撞入兩人的腦海:
“幹擾…又一次…你們…終將…歸於虛無…”
隨即,虛影徹底消散。法陣化為烏有。
靜思堂內,重歸絕對的寧靜。
隻有那枚“白”水晶,依舊靜靜地懸浮在空中,散發著柔和永恒的光芒,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隻是其光暈似乎比之前更加明亮、更加純淨了一絲。
陳墨和蘇清影緩緩鬆開手,額角都已滲出細汗。剛才引導那龐大的“白”之力,雖無凶險,卻極其耗費心神,需要對力量有著最精妙的掌控。
他們看著那枚水晶,心中卻沒有多少喜悅。
“玄”的計劃被再次阻止了,但它最後的威脅言猶在耳。而且,他們能感覺到,這座城市地下那巨大的能量回路雖然失去了核心,卻並未完全消失,隻是暫時停止了運轉。
“它不會放棄的。”蘇清影輕聲道,目光悠遠,“它渴望‘白’的力量,渴望那種極致的穩定…或者說,它渴望將那種穩定也拖入它的虛無之中。”
陳墨走到靜思堂中央,抬頭望著那枚“白”水晶,忽然道:“你說…這世上,真的存在毫無欲望的狀態嗎?這‘白’,是終點,還是另一種形式的…”
他話未說完,忽然,那“白”水晶的光芒微微波動了一下,一幅極其模糊、短暫的畫麵仿佛直接投射到了兩人的意識中——
那是一片無盡的、空茫的虛空。虛空之中,懸浮著無數細小的、顏色各異的“水滴”(仿佛是各種欲望的凝結體)。而在虛空的最深處,有一個難以形容的、巨大的、不斷旋轉的灰色漩渦。漩渦的中心,是一片絕對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一切色彩、一切存在。
而那灰色漩渦的結構…竟然與“玄”留下的法陣,以及他們狼毫筆中的玄色紋路,有著某種驚人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相似性!
畫麵一閃而逝。
靜思堂重歸寧靜。
陳墨和蘇清影僵在原地,背後冷汗涔涔。
那是什麽?! “白”水晶為什麽要向他們展示這個? 那個灰色漩渦…就是“玄”的本體?還是…它的源頭? 他們的狼毫筆…
無數的疑問和巨大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