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2章 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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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老夫人觸到她冰涼濕潤的雙手,又瞥見她裙擺上沾染的泥水痕跡,心中感激之情更盛。
    她將易知玉的手握得更緊了些,語氣堅定:
    "沈夫人為救啟兒弄得這般狼狽,這份恩情,劉家必當銘記於心。待過幾日,老身定當帶著孫兒親自登門致謝,好好表達我們劉家對夫人的感激之情。"
    易知玉正要推辭,孫老夫人卻輕拍她的手背打斷道:
    "快去更衣歇息吧,這身濕衣裳穿久了要受涼的。今日就不多耽擱你了,改日老身登門拜訪,再好好向你致謝,屆時我們再細細敘話。"
    見老人心意已決,易知玉便不再推拒,隻是微微頷首,屈膝行了一禮:
    "那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罷轉身走向等候在旁的沈雲舟。
    才近身,便被沈雲舟一把攬入懷中,他細心地為她攏緊鬥篷,將湖邊的冷風隔絕在外。
    易知玉回首望去,隻見孫老夫人仍站在原地,朝她鄭重地點了點頭。
    她也回以淺淺一笑,這才和沈雲舟一起離開了這片波光粼粼的湖畔。
    廂房內,水汽氤氳。
    易知玉將沾滿汙泥的衣衫鞋襪盡數褪下,銅盆中的熱水蒸騰著嫋嫋白霧,
    一旁已經整理好的小香執起軟巾細細擦拭手上殘留的泥點,溫熱的水流撫過肌膚,帶走的不隻是塵土,還有方才救人時緊繃的心緒。
    待一身濕氣與疲憊隨水汽散去,方換上潔淨柔軟的衣裙。
    更衣完畢,易知玉整個人如同被春雨洗過的玉蘭,透著清冽的芬芳。
    她端坐於窗邊軟榻,任由小香執起梳理長發。
    烏黑的長發散落肩頭,小香小心翼翼地梳理著,生怕扯痛主子。
    窗外竹影搖曳,映在她沉靜的側臉上,仿佛為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波畫下休止符。
    廂房外,沈雲舟負手立於廊下。
    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玉佩,腦海中反複浮現的,是易知玉跪在地上施救時的模樣。
    那雙專注的眼眸,那不顧禮節挽起袖子的果斷,那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
    這樣的易知玉,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了。
    那樣鮮活的姿態,像一道驚雷劈開他記憶的迷霧。
    他忽然想起幾年前初遇時,那個笑鬧著奔跑放風箏無憂無慮的少女,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從不懂得掩飾。
    他的心被複雜的情緒填滿。
    欣慰的是,他終於再見她眼中灼灼光華,那是他初遇她時曾見過的鮮活與真實,喜怒皆發自內心,不掩不藏。
    而讓他心中難受的是,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清楚地意識到:
    正是自己,用一場強求的婚事將這隻自由的鳥兒囚禁在了沈家的金絲籠中。
    正是自己,將這般明亮的她困於四方宅院;
    這幾年年來她從未施展過鋒芒,滴水不漏應對一切,恐怕都是因為他的緣故,是他親手磨平了她的性子。
    是他讓她不得不收起所有的棱角,讓她不得不藏起真性情,學會周全體貼,成為人人稱道卻失了顏色的官家夫人。
    那些她曾擁有的率性與真實,都在沈府的高牆內一點點消磨殆盡。
    這幾年來,他隻顧全自己的執念,強留她在身邊,卻任由她在深宅中獨自麵對風雨磋磨……
    思及此,一陣鈍痛襲上心頭。
    他不由得閉了閉眼,在心中叩問自己:
    是否從一開始他就做錯了?
    他是不是不該這般困住她,他是不是應該放手,讓她可以去做真實的自己?
    是否該放手還她自由,讓她不必再勉強自己做那個完美無缺的“沈夫人”?
    正當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難以自拔時,廂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易知玉在小香的攙扶下走了出來,鬢間新簪的珍珠步搖在陽光下流轉著溫潤的光澤。
    見易知玉出來,沈雲舟才猛地從紛亂的思緒中驚醒。
    他迅速收斂起眼底翻湧的情緒,重新換上那副溫和從容的麵具,仿佛方才的掙紮從未存在過。
    “可有舒服些?”
    他上前一步,聲音不自覺地放輕,
    “要不要再休息一會?”
    易知玉微微搖頭,鬢間的珍珠步搖在陽光下泛起柔和的光暈:
    “已經好很多了,多謝夫君關心。”
    她的聲音又恢複了一如既往的溫順,卻讓沈雲舟心頭一刺。
    他注意到她指尖無意識地揉著太陽穴,這個細微的動作泄露了她的疲憊。
    “是想直接回府,還是再逛逛?”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的神色。
    易知玉確實感到倦意陣陣襲來,今日這場意外耗去了她太多心力。
    她抬眼望向宴席方向,遠處傳來的絲竹聲讓她微微蹙眉,忍不住問道,
    “現在回府合適嗎?席麵還未開始,就這麽走了會不會太失禮了?”
    這話讓沈雲舟心頭一軟。
    即便在這樣的時刻,她首先考慮的仍是禮數周全。
    他忍不住放柔了語氣:
    “無妨的。今日賓客眾多,少我們兩個不會有人注意。”
    他頓了頓,
    “走吧,我送你回去。”
    易知玉幾乎是下意識地準備拒絕,可話到嘴邊卻突然停住了,
    她手裏帕子緊了緊,似乎是在下什麽決定一般。
    片刻後,她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兩人便一起並肩朝著院外走去。
    出園子的路上,兩旁的花木依舊繁盛,方才的喧囂卻已遠去,隻餘下二人輕微的腳步聲。
    沈雲舟略略放緩了步子,側首看向身側的易知玉,打破了沉默。
    “方才蕭祁派人來,將事情的原委大致同我說了。”
    他的聲音沉穩,帶著一絲事後梳理的清晰,
    “劉家那孩子清醒後,回憶起了些細節。原來,在因那把劍與蕭睿爭執之後,蕭睿那孩子或許是意識到自己做得不妥,便主動拿著劍去找劉啟,說願意將劍給他玩,還向他道了歉。”
    他微微一頓,繼續道:
    “劉啟那孩子倒也爽快,承認自己亦有不對之處。兩個小家夥轉眼便冰釋前嫌,打算一同去玩耍。可就在這時候,劉啟突然後腦一疼,便失去了知覺,再醒來,已是在湖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