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賽斯倫星球的情況理了個七七八八，白欒收起了手機。
    “情況我都了解了。”
    白欒扭頭看向賽斯倫，說道：
    “我隨時可以去地底探險。”
    “明白了。”
    賽斯倫在研究室裏翻了翻，找出來一大堆檔案，放在白欒的麵前。
    “這是我們這些年來，收集的所有情報，從上到下，由早到晚。”
    白欒本想開口拒絕的。
    但他又想到了賽斯倫之前說的話。
    “至少……我們知道無數條死路。”
    麵前這堆檔案，也許不僅僅隻是一段記錄……
    白欒拿起其中一本。
    這是一位名為艾麗克斯的駕駛員留下的，他是第一位駕駛員。
    如果要看完的話，估計會花很多時間。
    罷了，進一趟小黑屋吧。
    白欒一頁頁翻了起來，靜靜看完他的故事。
    看著他，開著初代機進入了地底。
    [通訊記錄]
    [通訊員：抱歉，孩子……燃料消耗超出預期，經過計算……你已經無法返航了。]
    [長時間的沉默，隻有設備運行的微弱噪音]
    [艾麗克斯：這樣啊。]
    [艾麗克斯：那我申請，將剩餘燃料全部用於繼續向下探索。]
    [通訊員：……]
    [艾麗克斯：媽媽…別為我哭泣…請為我驕傲吧。至少在此刻，我是這顆星球上……最接近希望的人。]
    [信號雜音增大，最終變為刺耳的忙音]
    [記錄備注：鑽地車信號超出最遠通訊範圍。]
    [艾麗克斯刷新當時最深勘探記錄，永久留在地底。]
    白欒緩緩合上艾麗克斯的檔案，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合上逝者的眼瞼，隨後拿起第二位。
    馬特奧。
    [……鑽頭斷裂，無法返航，被困地下三日，深夜時，通訊頻道裏響起了一聲槍響]
    [已確認死亡]
    萊奧波德。
    [……定位係統因未知原因失靈，在地底迷失方向在亂竄，燃料耗盡被困地下。
    遺言為：‘媽媽，我害怕。’]
    [已確認死亡]
    一本又一本檔案，一例又一例犧牲，隻有少數人能平安無事的回來。
    大多數檔案的結尾，都是冰冷的“已確認死亡”或“信號永久中斷”。
    不知道過了多久，白欒拿起來最後一本。
    賽斯倫的兒子，米爾頓。
    [米爾頓：我會發現水源的，父親。]
    [米爾頓：畢竟，我承載著所有人的希望。]
    ……
    [通訊員：你已經突破此前所有勘探記錄保持的最深深度。]
    [米爾頓：尚未發現水源跡象。]
    [米爾頓：機體是否已達極限？]
    [通訊員：各項參數穩定，尚未達到理論極限。]
    [米爾頓：申請繼續向下勘探。]
    ……
    [通訊員：……領袖已批準。願希望與你同在。]
    ……
    [米爾頓：我撞上了一層異常堅硬的構造，不是岩層……反饋信號顯示，是某種高強度合金。]
    [米爾頓：正在嚐試強行突破……]
    [米爾頓：成功破開！我在下墜！我在下墜！這下麵是……]
    [刺耳的噪音，信號劇烈波動後徹底中斷]
    [最終判定：已確認死亡。]
    白欒放下米爾頓的檔案。
    他的目光掃過那堆疊起來、幾乎遮住視線的檔案山，每一本都像是一塊沉重的墓碑。
    大黑塔走到了白欒的身邊。
    白欒一進小黑屋，她就意識到了白欒回來了。
    但看到白欒翻閱檔案的表情時，她選擇等一切結束之後，再開口。
    “所以，知道了所有這些之後。”
    她開口，聲音在安靜的小黑屋裏格外清晰。
    “你準備怎麽做呢？”
    “曾經我也看不見希望。”
    白欒扭頭看向大黑塔。
    “但現在……”
    他的聲音逐漸變得有力，每一個字都像是敲打在命運之砧上的重錘。
    “我能成為他們的希望。”
    大黑塔露出一抹輕笑。
    “嗬……就知道你會這麽說。”
    她輕輕頷首。
    “去吧，天才想怎麽做就怎麽做。”
    下一秒，白欒消失在小黑屋中。
    現實中，白欒放下艾麗克斯的檔案，隨後用機甲裝模作樣掃描了全部檔案。
    “內容我在路上看，出發吧。”
    賽斯倫看著白欒，發現他眼中，似乎比之前多了些東西。
    那眼神好像就在說……我非救你們不可一樣。
    麵對這樣的眼神，賽斯倫沒有多說，隻是重重的點了點頭。
    眾目睽睽之下，白欒站在那個深坑前，這麽些年裏，無數位駕駛員開著鑽地機，進入這裏麵，隨後再也沒有回來。
    白欒已經接入了他們的通訊頻道，隨時都可以進行地下探勘。
    他深吸一口氣，隨後開啟了機甲全裝狀態。
    納米機器人如潮水般瞬間湧出，覆蓋全身，構成流線型而又充滿力量的銀白色裝甲。
    背部推進器噴吐出幽藍色的等離子光焰，推動他緩緩升空，懸停在井口正上方。
    強大的探測波早已四散開來，數十個代表著前輩遺骸的微弱信號點，冰冷地標注在機甲的內置顯示屏上。
    白欒看向在操作室裏看向自己賽斯倫，他的眼中充斥著各種情緒，忐忑、不安、期許、懇求……
    麵對這樣的目光，白欒輕笑一聲，他的聲音在通訊頻道裏響起：
    “別擔心……”
    他高舉起左臂，周身的納米機器人如同受到召喚般，瘋狂向左臂匯聚、組合、變形——
    “我早就說過了……”
    那些犧牲……
    那些期許……
    那些永不磨滅的信念……
    最終，在他左臂上匯聚成一具巨大無比、結構複雜到超出當地人想象、正在瘋狂加速旋轉的——
    超巨型力場鑽頭！
    “我的鑽頭！！！”
    鑽頭的轟鳴聲瞬間壓過了一切，狂暴的能量波動甚至讓遠處的儀器指針瘋狂搖擺！
    “可是能突破天際的啊！！！”
    巨大的鑽頭迅速轉動了起來，隨後白欒的身影，直直的衝向了地底。
    隨後……
    毫不費吹灰之力的破開了岩石！
    “好快！速度太快了！！”監測員看著屏幕上幾乎是在瞬移般向下猛衝的光點，失聲驚呼，完全無法理解這種恐怖的穿透效率。
    賽斯倫死死攥著控製台的邊緣，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個代表白欒的紅點。
    看著它以摧枯拉朽之勢，瘋狂逼近那個由他兒子米爾頓用生命換來的、曾經被視為絕望深淵的極限深度。
    “衝啊……”
    他幹裂的嘴唇顫抖著，渾濁的眼淚早已不受控製地爬滿臉頰。
    “衝啊！！！”
    下一刻，屏幕顯示白欒的信號驟然接觸到了那層讓無數鑽頭折戟沉沙、讓米爾頓付出生命的異常堅固的金屬隔層！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那象征著絕對阻礙的信號，僅僅堅持了兩三秒，便驟然消失！
    突破了！
    白欒順著缺口進入，進入之後，身後的缺口頓時被碎石堵住。
    地底下雖然一片漆黑，但白欒機甲的夜視係統讓白欒看得一清二楚。
    阮·梅的猜測是對的，這裏很明顯是文明造物的地下存儲間。
    白欒用掃描儀掃描了整個存儲間，機甲內呈現了這個存儲間的結構……
    是用來存儲液體資源的存儲間，但似乎已經被用盡了。
    突然掃描儀發現一輛鑽地車還有……一具屍體。
    米爾頓……
    白欒緩緩落地，沉默著向著米爾頓屍體走去……
    很快白欒就看到了米爾頓。
    他的屍體跪坐在原地，鮮血浸透他的防護服從破損的地方流出，在他身下流淌了一地，在他手中，還緊緊握著一把鐵鎬。
    而在屍體麵前，有一個小小的曾經蓄滿血液，但此刻已經幹枯的小坑。
    顯然米爾頓到最後的那一刻，也沒有放棄向下挖掘。
    而白欒通過掃描儀掃描出來的結果來看，有一個管道，從這裏連到下方。
    也就是說，再往下一些，他們就能看見，為了對抗寰宇蝗災，而轉移到地底的古文明地下城市了。
    白欒蹲下，看向米爾頓，那和賽斯倫有幾分相似的臉上，凝固著極度的不甘、無盡的遺憾，以及未能完成使命的巨大痛苦。
    “做的好，米爾頓，剩下的，就交給我吧。”
    白欒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後將他的遺軀，放回了鑽地車內。
    機甲手臂上再次出現鑽頭，對準米爾頓用生命最後一刻挖出的小坑。
    “我來……替你給他們帶回去希望！”
    鑽頭聞聲轉動，與金屬地板接觸，鑽出無數的火花！
    火花點亮這片黑暗的地底，這間漆黑的倉儲間，照亮了米爾頓的臉。
    下方的結構層層瓦解。終於，隨著最後一層隔板的碎裂，白欒感到腳下一空，整個人墜入一個更加廣闊、難以想象的空間！
    他立刻穩住身形，懸浮在半空之中。
    黑暗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柔和而恒久的、來自無數巨大發光藻類或晶體提供的天然光照，朦朧地籠罩著這片地下世界。
    他的正下方，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波光粼粼的……水體。
    清澈的水流在微光下蕩漾，散發出生命的氣息。
    而更遠處，一座龐大到難以想象的、結構精妙絕倫的巨型城市遺跡，靜靜地矗立在水體環繞之中，如同沉睡的遠古巨獸，訴說著一個失落文明的輝煌與悲壯。
    白欒深吸一口氣，連接上了與地麵指揮部的通訊頻道，將他頭盔攝像頭所捕捉到的畫麵，同步傳輸了回去。
    地麵指揮部，賽斯倫和其他所有人，都愣愣地看著主屏幕上那超乎一切想象力的畫麵——無盡的、清澈的水，如同神跡般出現在地下深處。
    死一般的寂靜中，通訊頻道裏傳來了白欒的聲音。
    平靜，卻帶著一種足以穿透靈魂的力量，清晰地回蕩在賽斯倫的耳邊：
    “賽斯倫，來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