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啊，希莉婭。”
    白欒的聲音在這片虛擬的空間裏顯得格外清晰。
    “亥伯裏昂應該已經和你提過我的……另一個身份了吧？”
    希莉婭輕輕點頭，金色的發絲隨著動作微微晃動：
    “亥伯裏昂老先生都和我說過了。”
    “那太好了。”
    白欒聞言，唇角勾起一個輕鬆的弧度。
    他隨手從這間充滿少女氣息的房間裏拉過一把椅子，姿態隨意地坐下。
    “每次出門都要像報菜名一樣重複自己的頭銜，實在是件煩人的事。”
    “老實說，我很意外……”
    希莉婭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如夢似幻的縹緲。
    “這些天，來了好多人特意來見我。有玩家，有遊戲設計師……沒想到我這樣一個普通人，也能得到這麽多的關注。”
    她的目光落在白欒身上，那雙在虛擬世界中依然明亮的眼睛裏，盛滿了難以置信：
    “最讓我意外的，就是您的到來。”
    “我倒覺得沒什麽好意外的。”
    白欒輕輕擺手，語氣平淡卻篤定。
    “熱愛這個世界的人，就應該被這個世界所熱愛。”
    他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作停留。
    天才的身份確實帶來了不少便利，卻也像一道無形的屏障，將人與人的距離悄然拉開。
    他還是不喜歡有人把自己的到來當做恩賜，這本就沒什麽了不起的。
    “我聽亥伯裏昂說了你在遊戲裏的事。”
    他自然地轉換了話題。
    “你好像特別喜歡帶萌新？”
    “帶萌新……哈哈，”
    希莉婭被這個親切的稱呼逗笑了，那笑聲清脆得像風鈴。
    “聽起來真的好親切啊，你一定也玩遊戲。”
    她點了點頭，眼神溫柔。
    “我確實喜歡帶萌新。
    畢竟，您也看到了，現實中的我這副模樣，早就無法支撐正常的社交了。
    隻有在這個世界裏，我才能找回過去的影子。”
    全息投影中的她確實很美——金發如瀑，碧眼似湖，周身洋溢著青春的氣息，散發著一股親和力。
    可惜在現實裏，唯有那雙眼睛，還殘存著與虛擬世界中一般無二的清澈。
    “遊戲……真是個神奇的存在。”
    希莉婭的目光飄向遠方，仿佛穿透了數據的屏障，看到了無數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就算現實已經變成這樣，進入遊戲後，依然能體驗完全不同的人生。
    在那些充滿設計師巧思的世界裏，遇見一群懵懂的朋友，是多浪漫的一件事啊。”
    她的聲音柔和下來，帶著回憶的暖意：
    “每次遇見他們，都像是遇見了剛剛進入遊戲時的自己。
    那時候，也有一群人，耐心地幫我度過了新手期。
    所以，我也想像他們幫我那樣，去幫助新的萌新。
    看著他們從磕磕絆絆到遊刃有餘，慢慢成長為可靠的夥伴……沒有比這更讓人開心的事了，雖然大家心裏都知道，我們不可能玩一輩子遊戲。”
    “會覺得難過嗎？當他們一個個離開的時候。”
    白欒輕聲問。
    “並不難過啊。”
    希莉婭搖了搖頭，唇角依然掛著淺淺的笑意。
    “他們隻是不玩這個遊戲了，又不是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我遇見了還是萌新的他們，就像未來的我，遇見了過去的自己。
    我陪著他們成長，度過了一段美好的時光，然後他們離開了，走向人生的下一個階段……”
    她頓了頓，聲音輕得像一聲歎息：
    “這何嚐不是一個又一個"我"，走向了各自的未來呢？”
    “那你呢？”
    白欒注視著她。
    “他們都走了，你不會覺得孤獨嗎？”
    “不會啊，”
    希莉婭的笑容更加明亮了些。
    “因為我會再去帶下一批萌新嘛。”
    她甚至帶著點小驕傲地補充道。
    “帶萌新這種事，果然是會上癮的。”
    “好吧，”
    白欒也笑了。
    “現在我算是明白，為什麽你會這麽受玩家歡迎了。”
    “嘿嘿，我隻是玩的遊戲比較雜，而且……時間特別多而已。”
    希莉婭的語氣輕鬆，隨即又染上一絲感慨。
    “能獲得這麽多人的幫助，我也很意外。
    最近身體惡化的速度加快了，我一時沒忍住，就把自己的情況跟一起組隊的朋友說了。
    我隻是隨口提了句，想見見喜歡的遊戲設計師……誰知道，他們一個傳一個，真把我的願望帶到了那些設計師麵前。”
    她的聲音裏抑製不住地泛起少女般的雀躍：
    “這些天，簡直像做夢一樣。好多我喜歡的設計師，都專門跑來看我……真是太榮幸了……”
    沉默了片刻，那雀躍漸漸沉澱，化作一聲悠長的、幾乎聽不見的呢喃。
    “這個世界真好啊……活著也真好啊……真不想……現在就死去啊……”
    她的聲音細微得像即將斷開的蛛絲。
    “我還想再帶一次萌新，還想再玩幾款新遊戲……要是能再撐一段時間就好了，有好幾款我期待了很久的遊戲，明年就要發售了……真想……玩過之後再離開……”
    “那就活下去。”
    白欒的聲音不大，卻帶著斬釘截鐵的力量。
    “但……這很難吧？”
    希莉婭露出一抹苦澀的笑。
    “我曾經得到過一位"混沌醫師"的幫助，連他……也沒能扭轉這種情況。”
    白欒看著她，突然問道：
    “那你之前，被天才救過嗎？”
    希莉婭愣住了。
    之前我想讓天才來救我，天才也不來啊……
    不對，現在麵前不就站著一位想救我的天才？
    這世界……怎麽突然不按常理出牌了？
    “既然還沒有，那就相信我能救你好了。”
    白欒的救治方案，帶著天才特有的、近乎天馬行空的簡潔。
    既然她原有的軀體已經千瘡百孔，瀕臨崩潰，那麽與其耗費心力去修補那具“破敗的容器”，不如直接打造一個全新的。
    他從阮·梅那裏習得過創造生命軀殼的技藝，納米機器人能在瞬間搭建起所需的任何設施。
    構成人體的基礎物質，在這個生機勃勃的星球上隨處可見。
    而他要造的，僅僅是一具健康的普通人類軀體，技術上毫無難度。
    唯一的變數在於——那糾纏著希莉婭的“自滅者”詛咒，這源自虛無命途的賜福，究竟是烙印在她的靈魂深處，還是僅僅依附於這具瀕死的肉體？
    將她的意識遷移到新的軀殼中，能否就此擺脫“虛無”的糾纏？
    這件事，白欒沒有先例可循，無法給出確切的答案。
    但無論如何，試一試，總好過眼睜睜看著她凋零。
    如果更換軀體依然無效，那麽他還有最後的手段——提取槍。
    不過，即便最終要動用提取槍，也必須先為希莉婭準備好新的軀體。
    否則，即便清除了虛無症狀，光是讓她原有的身體恢複健康，就需要漫長而痛苦的休養。
    所以，方法很簡單。
    先嚐試意識轉移。
    如果這樣就能解決問題，那最好不過。
    如果不行……
    那就舉起提取槍，將那該死的“虛無賜福”，從她的生命中徹底剝離。
    “我會從虛無手裏，把你的人生搶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