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你們真的比我清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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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天鵝冷不丁的這麽一問,還真給他問住了。
    他稍稍思索一下,決定了給予黑天鵝一個相當權威的回複:
    “如親。”
    黑天鵝紋言一愣。
    什麽叫如親啊?
    親的就是親的,不是親的就不是親的,如親是個什麽鬼啊?
    在給黑天鵝這麽個謎語人的答案之後,白欒便向她道別,準備去見一見那個幫了愛德華很多的朋友。
    愛德華在匹諾康尼交到的朋友,名為羅爾。
    他除了是一位白日夢酒店十分消瘦平平無奇的服務生之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他還是一位夢泡師。
    善於幫助人們通過記憶構建出理想的夢泡,尤其是和家人團聚的夢泡。
    他從事這份工作有一段時間了,以至於知更鳥都知道他。
    也是知更鳥在得知愛德華來匹諾康尼的目的之後,把羅爾引薦給了愛德華。
    他幫助愛德華定製了夢泡,讓愛德華見到了自己的妻子,夢裏的妻子幾乎和記憶裏的一致。
    因此,愛德華很感激他。
    但他的情況並不好。
    為了支付住在酒店的高昂費用,他在現實過得非常拮據,讓自己的生活品質降到了低點,幾乎到了隻是在維持生命體征就好。
    大有一副“夢境中的我幸福就好,現實中的身體活著就行”的感覺。
    這顯然是不健康的。
    愛德華試圖勸他注重身體健康,別把所有的資產全都投入夢境當中,但收效甚微。
    最後愛德華實在沒招了,才想著向白欒求助。
    既然他幫了愛德華老爺子,那自己理應也幫他一下。
    不過,自己最多也就找他談一談,他聽不聽就完全看他自己了。
    很快,白欒便在夢境裏找到了羅爾。
    與愛德華給白欒發來的照片上消瘦的人影不同,夢境裏的羅爾很健康。
    羅爾看見白欒的一瞬間,就認出了白欒的身份——畢竟他在和愛德華相處的過程中,也算是和愛德華成為了朋友,知道這些也並不奇怪。
    沒有過多的寒暄,羅爾隻是稍稍詢問了一下,便申請暫離崗位,將白欒帶進一間安靜的房間。
    顯然,比起他工作的地方,這裏更適合交談一番。
    “我知道,您如果真像愛德華先生描述的那般好,一定會來找我的。”
    來到這裏,羅爾也不再廢話,開門見山地說道:
    “先生,我知道你為何而來,請回吧。無論您怎麽說,我都不會改變現在的生活。”
    “嘿,先別著急趕我走啊。”
    白欒輕鬆地回應。
    “和我說說你為什麽會這麽做吧?事情總要有個原因吧?”
    對此,羅爾歎了口氣。
    他遇到太多太多這樣的人了。
    作為一個夢泡師,他幫助過很多人在夢境中與已逝去的親人相會,而這些人在夢境中得到釋懷之後,往往會勸自己也“釋懷”。
    更有一群人,隻是聽到他的故事,便覺得自己是救贖他的人,來這裏勸他。
    “你這樣的生活是不對的,人遲早是要走出夢境的。”——這樣的話,每年都會來上幾位,試圖用話語“開導”自己,改變現在的生活。
    但在羅爾看來,那些積極樂觀、勸人開朗的話,無限接近於風涼話。
    走出去……說得簡單呐……
    要是能輕易走出去,他又為何在此逗留呢?
    更何況,他根本就不想走出去。
    虛假的世界,也沒什麽不好。
    這群人就是沒法明白。
    沉溺於夢境,並非他迷茫的選擇,而是他經曆一陣苦行之後,找到的答案。
    “當然,你為解釋耽誤的工作時間,我會付錢給你。”
    白欒這句話直接把羅爾的好感度往上拉了很多。
    至少比起之前的那些人,白欒沒有白白浪費他的時間——他會付錢。
    再者,就算白欒不這麽說,他也不可能不搭理白欒。
    對方的身份擺在那裏,像他這樣的人物,哪有什麽拒絕的權利呢?
    羅爾開始向白欒講述他的故事。
    他年輕時,是一位成功的商人,憑借機敏的思維和口才,四處打拚,積攢下了相當可觀的資產。
    他年少有為,結了婚,家庭美滿,有兒女一對,是他人眼中的人生贏家。
    而他人生的轉折點,則是在一次成功的生意洽談之後。
    那次他大賺了一筆,為了慶祝,便準備和家人一起,去一顆聞名的旅遊星球度假。
    準備出發時,合作夥伴突然又提出了新的修改意見。
    無奈他隻好先讓家人出發,自己繼續與生意夥伴協商方案,等生意談完了之後,再去和家人相聚。
    “我現在仍然記得那天的細節。”
    羅爾的聲音有些哽咽。
    “我的女兒哭著粘著我不放手,還是我的妻子強行拉開了她,我的兒子因為我的臨陣變卦而生悶氣不理我。
    我的父親在咒罵事多的合作對象,而我的母親在臨行前,為我有一次整理好了的衣領。
    我親吻我的妻子,看著他們走上了度假去的飛船——那架遭遇了毀滅軍團的飛船。”
    說到這,羅爾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他的家人死於毀滅軍團手中。
    但最讓人憤怒且可悲的是,他家人的死亡毫無理由與邏輯——毀滅軍團隻是路過,碰上軍團純粹是碰巧。
    他的家人確確實實,是被軍團順手殺死的。
    就因為這麽荒謬的理由,他的家人死了,什麽都沒剩下。
    關於他們的一切,都化作了宇宙中漂浮的塵埃。
    “最初,我很憤怒。”
    羅爾繼續道。
    “我的怒火甚至一度讓我走上了名為巡獵的命途。
    我將自己的所有家產都投入到複仇當中,資助那些與毀滅勢不兩立的巡海遊俠,成立基金會,幫助那些擁有與自己相同境遇的可憐人,從零建立起一支小型艦隊,向龐大的毀滅軍團複仇……”
    但很快,羅爾歎了口氣:
    “但後來,我放棄了向毀滅複仇。
    我為此忙碌了十幾年,到頭來能殺死的,也不過是毀滅軍團的嘍囉。”
    羅爾看向自己的雙手,他已經記不清,他用這雙手打死過多少個毀滅軍團的嘍囉了。
    “那些東西,甚至不能稱之為生命,不過是毀滅隨意產出的消耗品,永遠無法我的家人相提並論。
    那種東西我就算殺死再多個,我永遠不會感到一絲複仇成功的感覺。
    這樣做,隻會反複提醒我,我是個無能的人,隻能殺這樣的東西泄憤,麵對真正根源絕滅大君,我無能為力,毫無辦法。”
    他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卻始終無法撫慰自己那顆受傷的心。
    最終,他放棄了向毀滅複仇。
    將自己這些年努力取得的所有成果,全都送給了一直合作的巡海遊俠。
    隨後來到了匹諾康尼,在這裏根據自己過去的回憶,製作關於家人的夢泡,沉溺於虛假的幸福當中。
    “很多人都和我說夢是假的,人總要清醒麵對未來……哈哈哈……”
    羅爾無奈地笑了笑,自嘲般說了一句:
    “我是個夢泡師,能不知道他們是假的嗎?”
    笑過之後,他歎了口氣:
    “我並非短命種,我的壽命還有很長很長一段時間。
    他們死後,長生反倒成了我最大的詛咒。
    很多人無法體會這一點的苦痛,隻是一味的勸我,用剩下的壽命再去找一批新的家人,在新的家人中,尋得一絲安慰……”
    說到這,羅爾露出了一抹笑容,那並非出自開心,而是充滿了無奈意味的笑容。
    “可生命不是一條看得見頭的長路,而是一盞在風中,不知何時會熄滅的燭火。
    我早已沒有勇氣,再去麵對那隨時可能再來襲來的失去。
    這樣的事,太痛苦了也太殘忍了……我經曆一次就夠了……”
    他有些痛苦的揉了揉臉,透著滿心的疲憊。
    “家人逝去,已經讓我很累了,累到無法再次啟程,累到隻想沉沉睡去。
    前半生我在為了錢而奔波,因為我知道,那是讓我家人幸福的根本。
    如今我仍然在為錢奔波,不過這次是為了見到我的家人。
    人啊……賺錢不過是為了讓自己開心,而我把錢花在夢境裏,讓自己開心,這並非什麽可惡的事情吧?”
    羅爾看向白欒,那目光仿佛在看向那些一個個來勸他的人,他忍不住的質問道:
    “你們為什麽總以一副"我這樣是錯"的態度來勸我?
    是因為我把錢花在夢境裏了嗎?
    可你們賺到的錢,不也是拿來尋開心嗎?
    隻是我把錢花在了夢境,而你們花在了現實中,本質上,我們沒有任何區別。”
    伴隨著一句句反問,羅爾的氣勢不斷加強。
    “你們憑什麽,覺得自己比我清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