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了幾秒。
    宋陽率先開口，“為什麽會這樣說？”
    蘇婉回答：“這一個禮拜，我發現，大多數時候，你都沒有佩戴助聽器。”
    “你應該是更喜歡安靜吧。”
    蘇婉把話說的理所當然，“今天既然是約會日，我應該考慮你的心情，我想你更自在一些。”
    沒有約會的心動和曖昧，蘇婉的說法，更像是當主人的在招待客人。
    宋陽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說法。
    失去聲音以來，身邊的所有人隻是關心自己還能不能聽見，能聽見多少……
    隻有她平靜的通知自己，你還可以選擇安靜。
    自己確實更喜歡安靜。
    有記憶以來，聽見最多的便是父母的爭吵
    老頭子這輩子沒能生出一個好兒子，永遠沾花惹草。
    母親總是一邊流淚，一邊用謊言編織家庭和睦的真相。
    後來，流淚的次數越來越多，她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
    一次雨夜，爭吵之後，沒有人注意到自己生病發了高燒。
    送去醫院的時機太晚，醫生診斷自己喪失了70%的聽力，借助助聽器才能和人正常交流。
    這件事成為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母親始終覺得是自己的疏忽，無數次懺悔和道歉之後，最後一次，她騙自己要出遠門。
    她自殺了。
    至於父親這個角色，兩年後，死於一場車禍。
    至此，爭吵聲徹底停止。
    世界也安靜了下來。
    自己需要戴上助聽器，才能重新和世界取得聯係。
    可惜的是，無論自己更換哪一個品牌的助聽器，總是能聽見被擴大的環境音。
    很多個瞬間，這些細碎的，窸窸窣窣的噪音，像極了當初母親一遍又一遍的抱怨，循環播放。
    如果聽見的隻是噪音，自己更寧願什麽都聽不見。
    如今，隨著蘇婉的開口，長久的安靜突然被人從外打破。
    宋陽抬眼，剛好對上蘇婉的那一雙眼。
    瑰麗漂亮的顏色，幹淨的要命。
    她在看著自己。
    舞蹈房外的那點可惜和遺憾，此時此刻，一下子得到了滿足。
    已經習以為常的安靜裏，宋陽能清晰的感受到，除了這些不知名的癢，分明還多出了其他的動靜。
    宋陽的開口的聲音啞了下來，似乎是含著某種笑意。
    他緩緩說道，“謝謝你為我考慮。”
    “今天的話……”宋陽稍稍停頓後，他說道：“可以不用摘下來。”
    至少，在今天。
    自己想和這隻漂亮蝴蝶多說說話。
    哪怕是聽著她說話。
    那也很好。
    宋陽話音剛落，直播間彈幕再次變得熱鬧起來：
    “誰懂啊，好像一下子磕到了，嚶嚶嚶，這種，今天我隻想聽見你的聲音……”
    “宋陽剛才表情都變了吧，我怎麽感覺學神好像變暖了？”
    宋陽是整個節目組的智商天花板。
    12歲少年班進入全國最頂尖的計算機專業，16歲破格錄取博士。
    17歲，宋陽的個人專利已經開始盈利。
    頂級算法天才，不單單是第一梯隊。
    某種程度上，宋陽是計算機算法領域的領軍人物。
    唯一可惜的，宋陽部分聽力受損，大多數時候，宋陽交流很少。
    在節目上，宋陽在鏡頭裏出現的次數都算不上多。
    網友們很少會在宋陽臉上看見情緒的變化，也習慣了學神的高冷。
    “蘇婉的觀察力太敏銳了，她居然注意到了這一點……上次也是，隻有她注意到了柳夢瑤喜歡的遊戲。”
    “我道歉，嚶嚶嚶，一開始我還以為蘇婉是沒禮貌，原來我才是那個最狹隘的人。”
    “本聽障人士聽了真的好感動，從來沒有人和我說過這樣的話。其實我也不想戴助聽器，可是不戴的話，又擔心別人會覺得我是聾子……”
    “誰懂啊，真的又被蘇婉的眼神觸動到，她沒有歧視，她是在認真的問宋陽的意見欸！”
    ……
    真正的平等，便是這樣尋常的平視。
    蘇婉的描述裏，沒有悲憫，也沒有小心翼翼。
    她隻是稀鬆尋常的告訴宋陽，你擁有安靜的權利。
    係統也沒想到還有這樣的解法，腦海內拚命誇誇，“宿主好厲害，這樣說真的有用！”
    “哇，宋陽剛才又悄悄看了你一眼。”
    魅魔笑了笑，“你說過，原來的劇情裏，時小夏是因為撒謊被宋陽剪斷了聲帶。”
    “那至少說明，宋陽喜歡聽見的是真話。”
    “越是真誠，他越喜歡。”
    或許不單單是宋陽喜歡，所有人類都喜歡真誠。
    人類的情感太多了，複雜的人際關係，想要真誠的說出自己的想法，反而難得可貴。
    ********
    殷悅今早一上班，就被老板叫到了辦公室。
    說是今天下午有一個特殊客戶。
    是最近風頭最盛的戀綜嘉賓。
    老板希望自己能夠把握住這次機會，借著節目熱度，打響工作室的名號。
    最好能夠宣傳出，這對嘉賓，就是因為一起做了陶藝，有了肢體的接觸，才有了愛情的火花。
    殷悅已經想好了，那就給小情侶安排上難度最大的拉陶罐，大尺寸的那種。
    失敗率特別高，到時候，你幫幫我，我幫幫你。
    手和肩膀這麽碰一碰。
    欸？
    可不就是喜歡？
    想著大幹一場，萬萬沒想到，當老師的做好了準備。
    當學生的，壓根就沒這個心思。
    這兩人，不做陶，也不做罐。
    各自拿了塊陶泥，宋陽打算做一隻蝴蝶，蘇婉做的是個跳舞的彩陶俑。
    別說是親密接觸，做的過程中，兩人加起來都沒說上三句話。
    這哪是來談戀愛的？
    陌生人都比這兩人熟。
    殷悅看了看攝像頭，又給看了看麵前的兩人，靈機一動，突然宣布加了一個環節！
    “恩，二位，是這樣的……我們工作室為你們特意準備了一個互動環節。”
    “請兩位認真的描述自己想要製作的工藝品的特征，邀請對方為你的作品上色。”
    “上色後，雙方互相打分，彼此成績達到優秀，兩位就可以拿到本工作室的神秘大禮喔！”
    都是假的。
    環節是瞎說的。
    大禮是編出來的。
    殷悅積極安排，正在做陶俑的蘇婉慢吞吞的抬眼，“下訂單的時候沒有這個環節。”
    殷悅尷尬的笑了笑，“蘇小姐，這是……我們店剛剛推出的特色項目。”
    她特意強調，“就針對你們這樣的……恩，情侶之間的安排！”
    咬重了末尾的四個字音。
    殷悅把話說的斬釘截鐵。
    蘇婉剛準備解釋自己和宋陽還算不上情侶，宋陽卻已經開口，“我做的是一隻蝴蝶，綠色主體，蝶翼展翅欲飛，我希望能夠做出通透輕盈的效果。”
    綠色蝴蝶，彈幕頓時有了聯想：
    “今天蘇婉穿的也是綠色……”
    “是我想歪了嗎？蘇婉跳舞的時候，真的很像一隻蝴蝶，很漂亮，很輕盈。”
    宋陽的描述裏，網友們第一時間想到了蘇婉。
    “宋陽是在暗示什麽？”
    都在猜測，恰巧，宋陽此刻也看向了蘇婉。
    眼神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