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我姐要去福利院送教啊？”
    蘇一鳴看見了自家姐姐朋友圈的更新，認真想了想，語氣透著古怪，“湘雲福利院？”
    “我怎麽感覺這個地方好像在哪看見過？”
    雲煜暫時沒說話，隻是沉默的看著手機界麵。
    她居然要去這裏……
    童年的許多經曆都發生在這個地方，算不上好。
    甚至於，隻是看見了福利院的照片，肚子裏還會習慣性的傳來那種饑餓感。
    不僅僅是饑餓感，膝蓋處連帶著還有一股難以忍受的酸脹。
    雲煜看了一眼天氣預報，果然，明天是個雨天。
    是自己最討厭的天氣。
    ******
    “蘇婉姐姐，我畫的對嗎？”
    “哇，蘇婉姐姐好厲害！”
    “蘇婉姐姐，下次還能看見你嗎？”
    ……
    雲煜過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這樣的場景。
    蘇婉站在一群孩子中間，臉上帶著熟悉的笑容，她的神情足夠溫柔，輕而易舉得到所有人的親近。
    沒有人會不喜歡她。
    雲煜這樣想著，其中一個小姑娘突然回頭，剛好對上了雲煜的臉。
    圓臉小姑娘先是愣了一下，下一秒，興奮的聲音已經傳了出來：“哇，是雲煜哥哥！”
    “雲煜哥哥，你來啦？”
    “你的頭發變短了欸？”
    小姑娘一呼百應，幾乎所有人都看見了站在門口的雲煜。
    對於福利院的孩子們來說，雲煜不算陌生，經常會在院長爺爺的嘴巴裏聽到這個名字。
    雲煜哥哥又給大家送來了好吃的。
    雲煜哥哥給大家送來了軟乎乎的床墊。
    好看的新衣服。
    有趣的故事書。
    ……
    福利院的角角落落裏，到處都能看見雲煜的的影子。
    小姑娘主動跑到了雲煜麵前，眼神都是亮晶晶的。
    雲煜記得這個小姑娘，表情還算和藹，“小善，好久不見。”
    “雲煜哥哥，我就知道，你肯定會回來的！”
    喚作小善的小姑娘，拽著雲煜來到了蘇婉麵前。
    在蘇婉麵前站定，雲煜率先開口，“姐姐，看見你朋友圈的更新，我也跟著過來了。”
    蘇婉明知故問，“雲煜……這裏的孩子們都認識你。”
    “你……之前來過？”
    對上蘇婉的提問，雲煜眼神中的墨色深沉。
    短暫的沉默後，他緩緩說道，“我是在這裏長大的。”
    “姐姐，這裏是我小時候的家。”
    聲音足夠平靜，從雲煜的神情裏，看不出來回家的欣喜。
    湘雲福利院的這扇大門，很長時間，都是自己不想再次推開的地方。
    如果不是今天蘇婉恰巧到了這裏，或許……
    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想著故地重遊。
    領著蘇婉往前走，轉角樓梯的牆壁上，雲煜用手指著其中的一張大合照。
    “姐姐，這個是我。”
    蘇婉看過去，幾十個人的大合照裏麵，蘇婉第一眼就看見了照片中央那個粉雕玉琢的孩子。
    和係統描述的一樣，雲煜從小就生的漂亮。
    蘇婉注意到照片裏雲煜的頭發，像是不經意的詢問，“雲煜，你小時候一直都是長頭發？”
    少年人還算平靜的眉眼猛然閃過一道戾氣！
    銳利的目光才剛剛出現，又被雲煜惡狠狠壓下去！
    自己不想嚇到她。
    “嗯，長發。”
    蘇婉開口，“第一次看見你也是長頭發……”
    “雲煜，你更喜歡長發？”
    少年人站在高一層台階上，死死掐著手掌心，尖銳的疼痛正拚了命的提醒自己。
    至少，自己不應該朝著她發脾氣。
    童年所有的不幸，蘇婉並沒有參與。
    雲煜的聲音沙啞，一個字一個字的回答，“我不喜歡。”
    長頭發的自己，在整個福利院都被看做異端。
    一樣大的孩子喜歡把自己的長頭發叫作“豬尾巴”。
    這樣一根“豬尾巴”，代表著，誰都可以欺負自己……
    弱者的標簽。
    不僅僅如此，福利院這種地方，長得過於漂亮，本身就是一場禍端。
    雲煜永遠記得，十三歲的那一年，看起來和善的門衛叔叔，哄著自己走進了那間倉庫。
    雖然什麽都沒有發生……
    對上那樣的一份眼神，自己還是覺得惡心。
    翻滾的記憶反複侵蝕自己為數不多的理智，雲煜主動背過身子。
    他不想被蘇婉看出來端倪。
    “姐姐，我帶你上樓看看。”
    走在前麵，雲煜主動介紹，“所有的孩子都住在二樓和三樓。”
    環形的建築格局，一層樓12個房間，每個房間裏都安排了610張床。
    看上去，像是大學宿舍。
    雲煜帶著蘇婉走到了最裏麵的一間房，他慢吞吞的介紹，“我以前住在這個位置。”
    蘇婉看過去，語氣奇怪，“儲物櫃？”
    雲煜：“嗯，現在這裏變成了房間的儲物區。”
    雲煜說這些的時候，沒有太多的情緒。
    這個位置是房間裏最差的位置，沒有任何陽光，旁邊就是衛生間。
    夜裏能頻繁聽見水滴滴答的聲音。
    除此之外，一到夏天，還總能聞到一股惡臭。
    也有人把這裏叫作【廁坑】。
    每個宿舍，最不受歡迎的孩子便會住在這裏。
    自己在這個位置住了8年。
    蘇婉走到儲物櫃麵前，一側的牆壁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正】。
    一筆挨著一筆。
    “這是？”
    雲煜開口，“可能是誰畫的吧……”
    平靜的走過這些【正】字，雲煜神情自然。
    這一批儲物櫃都是自己捐贈的，捐贈的時候特意和院長交代，放在房間的角落。
    這樣，【廁坑】這樣的位置，再也不用有人住下來。
    儲物櫃已經全部就位，沒想到，小時候的這些痕跡竟然還是被保留了下來。
    每一筆都是自己寫的。
    小時候的自己，永遠都在期盼著什麽時候能夠離開福利院。
    像是童話故事裏點燃希望的那根火柴，每次寫上一筆，自己總期待著新一天能發生什麽。
    什麽都不會發生。
    福利院的每一天都不會有變化。
    自己必須接受永遠吃不飽的現狀，必須接受同齡人無休止的嘲弄和惡作劇……
    這些惡作劇，最後終於演變成了霸淩。
    膝蓋便是在這個時候受傷的。
    回憶到了這一步，右腿的膝蓋處，再次傳來熟悉的酸痛。
    雲煜一瞬間抿緊了唇齒！
    蘇婉注意到雲煜的臉色變了，急忙關心道，“雲煜，怎麽了？”
    “你不舒服？”
    扶著雲煜坐在房間內的椅子上，蘇婉用手探了探雲煜的體溫，沒發燒。
    “我看你臉色不太對勁……”
    大抵是此刻蘇婉的眼神實在是太過溫柔，又或者是今天的天氣糟糕透了。
    雲煜看了一眼窗外，輕聲說道：“姐姐，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