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
    J市第一醫院重症監護室。
    “肖先生，臨終告別時間。”一直負責肖震耀的心內科主任，眼神遺憾地通知肖煜。“你們還有什麽話，進去和老爺子說說吧。”
    主任的歎氣聲，已經為肖震耀的生命宣告了結束。
    肖震耀終究還是沒能撐到自己小重孫出來的那一天。
    大約是半年前，老爺子的病情急劇惡化，重症病房待了半年，並沒有好轉，一直拖到了今天，已經算是萬幸。
    “爺爺。”
    進去以後，肖震耀正安靜的躺在床上。
    曾經神采奕奕的眼神，如今徹底變得黯淡。
    病痛折磨，肖震耀隻能稍稍回頭，“來啦——”
    肖震耀嗓音沙啞，更多的是氣聲。
    老爺子看向了蘇婉的肚子，饒是已經走到了人生的最後關頭，眼神裏依舊帶著期盼，
    “肚子裏……”
    “名字取了嗎？”
    蘇婉眼眶紅紅的，看上去剛剛哭過，她小聲地回答，“肖晉。”
    “肖煜取的。”
    “肖晉，肖晉。”重複了兩遍以後，肖震耀很喜歡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好，規整。”
    “好聽。”
    “阿晉啊——”
    隔著一段距離，肖震耀輕輕的喚了一聲，仿佛是和蘇婉肚子裏的孩子打招呼。
    “可惜啦，爺爺看不見你啦。”
    “要是個女孩就好了，像你媽媽，多漂亮。”
    “也學鋼琴……”
    還要說下去，老爺子突然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咳咳——”
    “咳咳——”
    本就是蒼白灰暗的臉，因著咳嗽，肖震耀臉上又給少了幾分光采。
    肖煜正輕輕地為老爺子順氣。
    肖震耀遺憾的歎息，“真想看看啊……”
    好不容易平複了呼吸，肖震耀緩緩說著，“肖煜，我好像等這一天等了很久。”
    “你奶奶走得太早了，還有你爸，今意……”
    “真的到了這一天，又舍不得。”
    肖震耀有些艱難地抬起手，覆蓋在肖煜的手掌上，“肖煜，對小蘇好一點。”
    “還有子安。”
    “子安，爺爺要走了，別替爺爺哭。”
    老爺子猜得很準。
    意識深處，肖子安已經徹底哭成了淚人。
    “子安，有你在，真的很好。”
    和所有人對待肖子安的態度都不一樣，肖子安作為肖煜的副人格。
    很多時候，肖震耀甚至覺得慶幸。
    兩個人格，性格截然相反。
    大概是年紀大了，肖震耀有時候也在想。
    或許呢。
    或許子安並沒有真正死在那個夜晚。
    肖煜身上的，或許真的是子安……
    也正是因為這份不符實際的設想，在麵對肖子安的時候，當爺爺的，總是下意識的心軟。
    “肖煜——”
    最後的一聲歎息，說的很輕，“就這樣吧，爺爺走了。”
    隨著這句話，病房內猛地變得沉寂。
    蘇婉站在肖煜旁邊，低頭的時候，剛好看見肖煜砸在老爺子手背上的淚珠。
    ……
    兩個月後，蘇婉和肖煜的孩子出生了，和老爺子猜想的完全不一樣。
    是個男孩。
    長相上完全是肖煜的翻版，性格上，卻是完全不同。
    肖晉出生起就是個混世小魔王。
    一整個樓層，就屬肖晉的哭聲最大。
    沒滿月的時候，肖晉因為呼吸道病毒，送到醫院新生兒科住了一個禮拜。
    接回來的時候，半點沒瘦，甚至還給胖了一大圈。
    新生兒科的護士也覺得詫異，“沒見過這麽能吃的新生兒。”
    “奶量太大了。”
    幾年以後。
    小魔王徹底養成了小胖子，臉盤子圓滾滾的，那一雙眼睛一轉就是個壞主意，整個肖家都得圍著肖晉轉悠。
    “你爸爸不就是會開飛機嗎？這算什麽？”
    小胖墩站在別墅院子的桌子上，正在和一個班的小夥伴爭論著，“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我有兩個爸爸！”
    肖子安也沒想到，才給走進後院，就能聽見自家兒子這麽說話。
    肖子安一把捂住了小胖墩的嘴！
    “瞎說什麽呢？”
    “什麽兩個爸爸，一個爸爸……”
    小胖墩一把扯開肖子安的手，大聲宣揚，“本來就沒說錯啊。”
    “我就是兩個爸爸，一個爸爸聰明，一個爸爸笨。”
    “多多，你看，這就是我的笨蛋爸爸。”
    笨蛋爸爸？
    聽著描述。
    肖子安眉眼劇烈跳動了一下！
    肖晉小朋友似乎竭力想要證明什麽，指揮肖子安坐在自己旁邊，“你做這道題。”
    小崽子這是打算出題考自己？
    肖子安頓時來了精神。
    什麽聰不聰明的，肖晉那就是對自己有偏見。
    肖子安定睛朝著兔崽子出的題目看過去……
    啥玩意？
    雞兔同籠？
    當著兩個小家夥的麵上，肖子安臉色變了。
    偏偏肖晉這時候還在說著，“多多，你看，我就說我這個爸爸是笨蛋吧？”
    “他肯定做不出來的。”
    小家夥還在顯擺，“你等等，我再給你召喚個聰明爸爸來……”
    肖晉開始扯著嗓子喊，“肖煜——”
    “肖煜——”
    “肖煜，快來教我做題——”
    沒大沒小。
    直呼其名。
    肖子安在腦袋裏嘀咕，【聽見沒有，叫你呢？】
    肖煜，【揍一頓。】
    【嘿，想到一處去了，肖煜，不是我說，小崽子就是被你給慣壞的……】
    【這小子要是現在不收拾，以後保管上房揭瓦。】
    這話沒說完，意識深處的肖煜再次開口，【這麽簡單的題目都不會。】
    【該打。】
    肖子安：……
    你媽*
    戳誰呢？
    這一天，小胖墩被結結實實的揍了一頓。
    “疼疼疼——”
    “肖子安，我說錯什麽了，你就是個笨蛋爸爸，這麽簡單的題目都不會！”
    “疼疼，疼死我了，肖子安，我討厭你！”
    “你不僅笨，你還凶，我不要你當我爸爸了……嗚哇哇哇哇哇……”
    也不知道為什麽，肖晉總覺得今天笨蛋爸爸打人特別疼，尤其是在自己說出來要換爸爸以後……
    最後小家夥捂著屁股哭訴到了蘇婉麵前。
    “腫了。”
    剛剛給兒子處理了傷口，肖晉被揍了一通，哼哼唧唧，估計也哭累了。
    光著屁股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今天怎麽下手這麽重？”蘇婉看著肖子安，語氣嗔怪。
    “肖煜安排的。”
    肖子安不太高興的坐在蘇婉邊上，“呸，每次都這樣。”
    “自己不教訓，想揍孩子了，喊我來打。”
    肖子安還在不爽，“現在好了，肖煜和狗崽子現在成了親父子，我成了惡人。”
    媽的。
    奸商！
    “阿婉——”說話間，肖子安好像是想到了什麽，他突然亮晶晶的看著蘇婉。
    對上這樣的眼神，小姑娘下意識的往邊上挪了挪位置。
    肖子安迫不及待的開口，“再生個吧。”
    “肖晉這個小沒良心的，現在和肖煜穿一條褲子。”
    “阿婉，你和我再生一個，肖煜一個，我一個，這樣才公平……”
    邏輯鬼才。
    蘇婉繞了半天，弄清楚肖子安在說什麽，啞然失笑：“這有什麽公平不公平的？你和肖煜本身就是同一個人。”
    肖子安卻堅持，“不一樣！”
    “狗崽子自己都說了，他要換爸爸。”
    肖子安咬牙，“老子也要換個兒子。”
    “閨女也行。”
    說話間，肖子安已經俯身親上了小姑娘的臉頰。
    “阿婉，再生一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