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到達沙龍站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多啦，他坐班車回到了部隊。
    宿舍裏沒有人，他放下行李，來到食堂。
    炊事班的戰友們正在忙活著收拾廚房、餐廳，一見他回來了，戰友們把他團團圍住，問長問短，爭著問他要好吃的東西。
    小朱說：“爭華，你可回來了，可把我們想壞了。”
    “我也很想你們啊。”爭華說，“烤箱已經運到了嗎？”
    “烤箱已經從車站上拉回來啦，放在倉庫裏了，俞股長說過幾天就安裝、調試。”小朱說。
    “你學習的麵點技術怎麽樣啦？”爭華問小朱。
    “我已經從空勤灶學成回來了，麵包、糕點、月餅、元宵、蛋糕等西點我都已經基本掌握了；現在就等著安裝上烤箱後，我一試身手啦。”小朱自豪地說。
    “到時候，我們幹部灶的早餐就不用光吃饅頭、鹹菜啦。也可以像空勤灶那樣吃麵包和糕點啦。”爭華興奮地說。
    爭華幫著戰友們收拾完廚房後，和小朱回了宿舍。
    爭華問小朱：“怎麽沒見小強呢，他去哪了？”
    小朱沉重說地：“他出事了，被師保衛科抓起來了，正關禁閉呢。”
    爭華吃驚地問：“怎麽回事？”
    小朱說：“牛小強去縣城跟他認識的那幫社會哥們兒去喝酒，喝完酒後，他們又在一起跳光腚舞，結果被公安人員抓住啦！”
    “小強怎麽和這夥社會壞青年混在一起啦？”爭華說。
    “據說這是一個流氓團夥，小強那個所謂“表妹”也是這個集團的成員。”小朱說。
    “他表妹是他老家的，怎麽跟這裏的流氓團夥認識呢？”
    “她根本不是小強的“表妹”，兩人是在火車上認識的。她就是個本地人。”
    爭華問：“牛小強跳沒跳光腚舞？”
    小朱說：“他雖然沒跳光腚舞，但作為軍人參加這種流氓團夥的聚會，也是犯了嚴重錯誤的，縣公安局正在審理這一流氓團夥案件呢。”
    爭華感覺心裏很沉重，胃裏堵滿了東西，晚飯也沒吃。
    晚上，爭華到了俞股長家。臨回來的時候，爸媽給海藍買了些糖果和一身衣服，他帶了過去。
    俞股長和家屬見他買了這麽些東西，有點過意不去。
    薑玲對女兒說：“快謝謝你王叔叔。”
    海藍說了聲：“謝謝王叔叔。”然後跑進自己小屋裏去啦。
    “你爸、媽他們都好吧？”俞股長問。
    爭華點點頭：“他們都好。股長，我的入學通知書來了沒有？”
    “已經來了。”俞股長說，“你考上了‘海軍第二炮兵學院’。”
    爭華興奮地站起身來：“太好啦，我終於實現我的理想啦！”
    “祝賀你啊爭華！”俞股長說。
    “其實我的夢想是考上大連艦艇學院，將來當艦長，指揮軍艦在大海上馳騁，保衛祖國的領海。”爭華有點惋惜地說。
    薑玲說：“這也很不錯了，有很多戰士沒有考上大學，你比他們幸運多的。”
    “是啊，我終於考上大學啦！實現了上大學的夢想，這確實很幸運。”爭華說。
    “這次咱們師連你一共有八名戰士考上了軍校，爭華，這下你就要飛走啦。”俞股長笑著說。
    “如果這裏需要我的話，畢業後我會回來的；如果不需要我，我就要求到海防前線去。”爭華激動地說。
    俞股長說：“到時候，讓你爸爸把你調到你他們部隊去，他們年紀都大啦，身邊需要人照顧。”
    爭華點點頭，是啊，這是個很現實的問題，沒有哥啦，他應該留在父母身邊。
    要是考不上大學，複員後他就可以回到父母身邊啦，現在考上大學了，就很難說能不能回到父母身邊啦！
    “聽說小強出事啦？”沉吟一下，爭華問。
    俞股長點點頭：“沒想到他能這樣，太不應該啦。”
    “小強不會有事吧？”爭華關切地問。
    “那個流氓團夥的案子正在審查，至於對小強怎麽處理，要等審查結束後，才能有結論。”
    “不能判刑吧？”
    “估計判不了刑，恐怕要受個處分，作提前複員處理。”
    “我想明天去看看他，他女朋友讓我給他捎了件襯衣來。”
    “明天我和你一塊去看看他；這件事先不要告訴他家人，等有了結論後再說。”餘股長說。
    “小強出了這件事，我也有責任。”爭華痛心地說，“平時他不注意思想改造，批評教育他，他也聽不進去；我為了考學，忽視了對他的幫助。自從他“表妹”來了以後，他思想就開始發生了變化，經常往縣城跑。另外他平時還喜歡看些不健康的書刊，唱些港台的靡靡之音。當時我覺得，八十年代啦，青年人追求時尚，本無可非議，現在看來，我這種想法是錯誤的。”
    “事情已經發生啦，我們要麵對現實，積極做好對他的挽救工作。對這件事，場站黨委和師黨委都很重視。另外，你馬上要離開部隊啦，該交接的工作提前做好準備。師裏準備為你們開個歡送會。離你到大學報道還有不到一個月啦，你就不要上班啦，做做準備工作，有什麽要求和困難提出來，股裏盡量幫助解決。”
    爭華說：“我還是上班吧，反正呆著也沒事。我沒有什麽要求，也沒有什麽困難。”
    爭華談起了家裏的一些事，包括豔紅幫瓊麗謄抄稿子；豔紅給瓊麗買了10本世界名著的事。
    最後他問：“瓊麗的病好了嗎？是不是還在休養所住院？還是出院回家啦？她媽和她到北京去檢查身體了沒有？到底確診是什麽病了沒有？明天我把豔紅幫她謄抄好的稿子和給她買的那10本名著拿給她，她一定會很高興的。你們說怪不怪，昨天晚上我在火車上做了個奇怪的夢，瓊麗穿著條紅裙子像在空中飛似的，我怎麽也攆不上她……”
    爭華把話停住，望了眼前的俞股長和他家屬薑玲，他夫妻倆在平靜地聽他說，都一臉凝重。
    薑玲的臉上陰鬱起來，她沒說什麽，但低下了頭；俞股長也回避了他的目光。
    爭華感到屋裏的氣氛有點不太對，便用不解的目光望著俞股長一家三口。
    “海藍，告訴叔叔，發生什麽事啦？”他的目光落在海藍稚氣的臉上。
    “瓊麗姐姐她已經死啦！”海藍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
    薑玲也掉開了淚，俞股長的眼圈紅了。
    “什麽？你說什麽海藍？”爭華激動地站起身來，驚愕地睜大眼睛。
    “兩天前，瓊麗已經去世啦！”俞股張沉重地說。
    “瓊麗去世啦？……”爭華感到自己的頭腦一片空白，“我昨天還在火車上夢到她了，她怎麽能死了呢？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啊？”
    “你出差的第二天，她就被從北京海軍總醫院來衛生隊講課的著名血液病專家確診為白血病，而且病情開始惡化，接著馬上轉院到北京海軍總醫院，結果沒治好。”俞股長沉痛地說。
    爭華的眼淚默默地湧了出來，他哽咽地坐在那裏低頭垂淚。
    他不能相信這一切。
    屋裏顯得非常寂靜，爭華突然站起身來：“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我要去她家看看，她一定還躺在床上看書或者在聽《梁祝》呢……”
    見爭華要往外走，俞股長攔住他：“爭華，你冷靜一下，這是真的，瓊麗確實在兩天就病逝啦！她母親一直很悲痛，你這樣一去，會讓她更傷心的。”
    爭華真想找個地方放聲大哭一場。
    他又默默地坐下來，任憑淚水流淌……
    “瓊麗，豔紅幫你把剩的幾章小說手稿都謄抄完啦，她還給你買了10本名著，我還給你買了一條白色的百褶裙，可是你卻永遠也看不到這一切啦！”爭華自言自語地說著。
    過了好大一會，他才從悲痛中解脫出來，抹去臉上的淚跡，站起身來說：“股長，太晚了，你們該休息啦，我回去了。”
    俞股長和薑玲把他送到樓下，看著他蹣跚地離開家屬院。
    回到宿舍，戰友們都睡了，他坐在桌子跟前，愣愣地望著窗台上放著的那盆已經枝繁葉茂的吊蘭，他的耳畔驀然響起小提琴協奏曲《梁祝》的優美旋律，他的眼前出現了瓊麗的音容笑貌……
    他的眼淚姿意地奔流著……
    他躺在了床上，腦子裏雜亂無章，瓊麗的影子在他眼前晃來晃起，怎麽也攆不走……
    爭華檢查提包的時候，突然發現放在提包裏的給瓊麗買的那條白色的百褶裙不見啦。
    他忙問坐在床上抽葉子煙的小朱：“貴友，我提包裏的那條裙子怎麽不見啦，你看到有人拿嗎？”
    小朱抬頭看了他一眼說：“我好像看見一個人來宿舍翻看過你的提包！”
    “那個姑娘是不是瓊麗啊？”
    “看背影，感覺好像是她，但是……”小朱說了半截話。
    “但是什麽？”爭華焦急地問。
    “她好像已經變成鬼啦！”
    “這怎麽可能呢？”爭華堅定地說，“她是人不是鬼。”
    小朱衝他搖頭，然後意味深長地笑了。
    爭華狠狠地瞪了小朱一眼，然後激動跑到軍人服務社，看見瓊麗穿著那條白色的百褶裙在忙活著應酬顧客呢。
    瓊麗也看到了他，但是沒搭理他。
    “瓊麗，你怎麽知道我給你買了這條白色百褶裙呢？”爭華問她。
    “你到牛小強女朋友柳翠翠她們商店買這條裙子的時候，我就知道了。”瓊麗得意地說。
    “這不可能吧？”爭華一臉疑惑。
    “怎麽不可能啊！當時我就站在你倆身邊，她還說白色的裙子象征愛情呢。”瓊麗一臉詭異地說。
    “你覺得這條白色的百褶裙好看嗎？”爭華問。
    “我更喜歡你給豔紅買的那條粉紅色的百褶裙。”
    “還是這條白色的百褶裙好看，你不是也聽見柳翠翠說了嗎，白色裙子象征愛情。”
    “你最愛的人是豔紅而不是我，你一直在騙我。”
    “我最愛你啊瓊麗，雖然我沒向你表白過，但是你是我心中最愛的人啊！”爭華委屈、傷心第說。
    “我才不信你的鬼話呢。”瓊麗生氣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