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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晨三點多的時候,整條街的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四周漸漸安靜下來,老板把屋裏收拾好,出來見外麵的矮桌上還剩一個人沒走。

    醉鬼。

    “蔣小姐……”老板試探的叫了一聲。

    蔣翊半個身子都軟踏踏的黏在桌麵上,雙眼緊閉,嘴唇凍的發紫,雙頰卻紅的似火。不知道她隻身一人在這裏睡了多久,老板站她背後喊了好幾次她都沒有反應。外麵太冷,夜裏氣溫驟降,蔣翊隻穿著一件單薄的牛仔外套。

    “蔣小姐醒一醒,在這兒睡會感冒的!”老板關切的說。

    蔣翊沒有一絲反應。

    這是蔣翊第一次在店裏喝醉,她是老客,老板了解她的酒量。由上到下仔細打量她一眼,老板更多的懷疑這人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剛要伸手拍她肩膀,耳邊忽然傳來了一道清冽低沉的男聲,聲線流長卻比夜風冷硬。

    “不許碰她。”一字一頓。

    老板本能的打了個寒戰,“蹭”一下縮回手,身體繃的像鋼筋一樣硬,愣是被身後來者不善的氣勢壓的不敢回頭。

    這時,老板娘湊巧路過門口,探頭看到來人,立刻熱情的迎出來說:“溫先生來啦!”

    溫庭沒有回應,越過老板的肩膀,眼神鋒利的足以穿透某人的五髒六腑。

    以前不管蔣翊喝到多晚,溫先生來接人時從沒有不高興過。這會兒溫先生望著蔣小姐時,眼神中散發出的戾氣分分鍾要揮拳頭的架勢。老板娘心裏打鼓,而老板還傻傻的愣在兩人中間,老板娘沒敢多嘴,走過去扯著袖子把人往屋裏拽。

    陰嗖嗖的冷風中,二人一臥一站。

    暗藏殺機的眼神從蔣翊的頭頂戳到腳底,溫庭盯著她看了足有一分鍾後,提起長腿邁出一步,從她的背後來到身側。

    蔣翊仍無知無覺。

    溫庭忽然抬腳,照著她的凳子腿狠狠踢了兩下,壓抑著怒氣低聲喝道:“起來!”

    蔣翊被震得身體一晃,半醒狀態,懶洋洋的扭了下腰,偏頭,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著溫庭,幹幹的傻笑兩聲,隨後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腦袋倒在手臂上繼續酣睡。

    溫庭嘴角狠狠一翹,細白的手掌伸出去,距離蔣翊的側臉還有一寸,穩穩頓住,猛的轉下握住了蔣翊的胳膊,用力一提,蔣翊離開了凳子,踉蹌的摔進了溫庭的懷中。

    蔣翊悶哼一聲,邊揉著撞疼的腦門邊睜開眼睛。

    她一些列動作都在溫庭的臂彎中進行,腳軟的站不住,哼哼唧唧的往熱乎的懷抱裏蹭。

    勉強乖巧……

    “喝了多少?”溫庭掃了眼狼藉的桌麵。

    蔣翊的拇指和食指伸出來,捏在一起比量,嗬嗬傻笑道:“一點,一點點……”

    “你醉了。”溫庭篤定的說。

    蔣翊舌頭打結還拚命嚷嚷:“不不不可能!”

    “那就別在我身上找平衡!”溫庭凶巴巴的,伸長胳膊用力把人推了出去,“自己站!”

    懷抱抽離的太快,蔣翊身體打晃,明明站不住還非得逞強,以為膝蓋用力就能站穩,就不會在溫庭麵前丟臉……

    “撲通”一聲,屁股先掉在了地上。

    明明來的及扶住她的腰,溫庭偏不,低頭看著地上疼的齜牙咧嘴的人,從鼻子裏發出了一聲輕蔑的冷哼,陰陽怪氣的嘲笑道:“你不是沒醉嗎?”

    蔣翊瞪大了眼睛:“沒沒沒有!就沒有!”

    溫庭雙手抱胸,點點頭,笑容風流:“好。”

    掙紮了半天都站不起來,雙腿像被一個無形的重物壓著,無法協調的肢體動作勢必會顯得人無比可笑,蔣翊迷迷糊糊還能這樣想道,於是她放棄掙紮,擺出一個在郊外踏青時感受自然的姿勢——雙手手掌向後撐著身體,挺胸仰脖,嘴角輕翹,眼睛看著溫庭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的說清:“我就沒醉,你能把我怎麽著!”

    “我能把你怎麽著?我敢把你怎麽著!”溫庭重重的給了她鞋底兩腳,哀其不幸的說:“屁股下麵有地熱?起來!回家!”

    蔣翊吸吸鼻子,低頭看著不聽使喚的雙腿,目不轉睛。

    “我讓你起來!”溫庭虎著臉,用蔣翊一貫的囂張喊道:“聾啦!”

    “……”蔣翊低聲罵了句“臥槽”,蹬腿在地上撲騰了幾下,還是站不起來。

    真喝多了?

    蔣翊不承認,可如果沒多,溫庭怎麽敢這麽和自己說話。再抬頭時,蔣翊的眼睛裏霧蒙蒙的,她隔空指著溫庭的鼻子,咬牙切齒,抿著嘴似乎想罵髒話。

    “當真起不來?”溫庭言笑晏晏的氣死人,“要不要抱?”

    要不要……

    不知在想些什麽,蔣翊慢悠悠的垂下手指,終歸是不甘心的,卻紅著臉,露出不好意思的模樣,難以啟齒的說:“要……”

    等了不知多久,磚地上的涼氣已經鑽進胃裏大半,溫庭絲毫沒有要抱的意思。他勾著一側嘴角,陰沉沉的眼睛斜著打量對方,似乎在回味蔣翊從沒有過的服軟低頭。

    “你特麽倒是抱啊!”蔣翊捶地。

    回去的路上。

    “韓野找過你?”溫庭毫無過渡的開口。

    蔣翊:“……”

    “他和你說什麽了?”溫庭語氣如常。

    蔣翊繼續裝沒聽見。離家還有一半的路程,她七扭八歪的靠在座椅裏睡著了。

    溫庭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道路,心思卻一點一滴匯聚在蔣翊的臉上、身上。忽然,溫庭的表情有些奇怪,他微微蹙眉,猛的扭頭朝蔣翊看去。

    她的頭上有汗。

    很快,蔣翊咬著牙狠狠的悶哼了一聲。

    “哪兒疼?”溫庭脫口問道。

    睜開眼睛,蔣翊咬著牙一聲不吭,雙手手掌慢慢挪到胃部,用力捂住。

    溫庭的長眼一眯,早有預料的樣子,隨後歡歡喜喜的吐出了兩個字:“真棒!”

    說完猛的扭轉方向盤,飛速調頭。

    醫院的方向。

    到了之後,車停在醫院門口,距離診室至少有五六百米的距離。蔣翊疼的渾身發抖,等了半天也不見溫庭有取停車卡、繼續前進的意思,她咬牙拚命忍著疼痛引發的抽搐,動動發白的嘴唇剛要張嘴,從溫庭的方向傳來了一句鯁在喉中的輕聲。

    “下車。”溫庭決絕的聲音說,“你下車。”

    蔣翊一怔,“難道你不和我一起?”還沒問出口,溫庭觸動了車鎖,慢慢扭頭逼視著蔣翊的眼睛,咬牙切齒:“走不走?”

    “……”

    “行。”溫庭大力的推開車門,“我走!”

    ——

    蔣翊在醫院掛了半宿的點滴,在原來的病房睡到天亮。晨間七八點的時候,沒打招呼就回了家。家裏被打掃的纖塵不染,雖然許久未有人住,但除了煙酒,冰箱被塞得滿滿當當,都是近幾天采購的新鮮食品。

    溫庭不在,滿室隻有他書房中的寶貝收藏上落了一層灰塵,說明他從沒有回來過。

    昨晚,溫庭命令蔣翊下車時的樣子簡直另人難以忘懷。蔣翊當時沒什麽特別的感覺,等剩下她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想著溫庭絕塵而去的車位,蔣翊的腦海中泛起了一陣似曾相似的浪濤。

    同樣的夜裏,溫庭扼住她的喉嚨,從沒有過的瞋目切齒,“真以為我不敢掐死你嗎?”

    接連幾天,蔣翊沒有出門,也沒有和溫庭聯係。

    大多時候坐在家裏的落地窗前抽煙,抽的很凶很凶。

    這時,家裏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是從百年巷蔣家大宅裏打來的。宋齡瓊照例問她最近都在做些什麽,為什麽又這麽久都沒有回家。

    蔣翊從頭到尾都沒告訴家裏自己住院的事兒,三言兩語的敷衍應付,本想打聽下溫庭這幾天是和父母住在一起,還是又去了溫茉家,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溫庭很好,我也是,掛了。”

    斷線之後,冷不防的想到了韓野對自己說的話。

    繼宋祿衡之後,韓野是第二個來找蔣翊的人。

    蔣翊心裏明白,溫庭會這麽問,說明他從沒有指派韓野替自己走過這趟。與宋祿衡不同,韓野純粹是為溫庭打抱不平而來,而這種人在蔣翊的世界裏,生生不息。

    韓野以蹭酒為名,隨便聊著某個不痛不癢的話題,找個機會,自然而然的話鋒轉道:“蔣翊,你沒有想過,到年紀該過正常人的生活了。”

    “正常人怎麽活?”蔣翊脫口問道。

    “找份工作,早九晚五,結婚生子……”韓野言簡意賅的給她描述了一幅平常且溫馨的畫麵。

    畫中有盞燈,光裏有個家。

    蔣翊沒有想過,從來沒有。

    ……

    溫庭最近是和父母住在一起,沒有去找過溫茉。蔣翊在蔣祺錚的口中得知後,心情忽然好了起來,懶洋洋的從地毯上爬起來,甩了甩即將退化的四肢,夜幕剛一降臨,她與一眾友人直奔燈紅酒綠。

    “我聽說,瑞達科技的孟家出了個能人。”友人故弄玄虛的說。

    蔣翊沒有接茬。

    立刻有人捧場:“蔣二,溫庭的事兒你好歹上點兒心行不行?聽說溫庭從百年城下來的一些係列手續都是孟伽米一手操辦的,這姑娘現在可有名的很,莫名其妙的成了你家男人的助理,這才多長時間,都能代替溫庭簽字了!”

    蔣翊沒當回事,不痛不癢的“哦”了一聲。

    從夜場出來的時候已經淩晨三點,所有人都喝的醉醺醺的。

    這群人每次聚在一起,晚上鐵定回不了家,都把車給扔了,集體鑽進了附近的百年城酒店。這裏數蔣翊喝的最少,可隻有她走起路來飄飄忽忽。

    怕被人發現似得,蔣翊在隊伍的最後。

    進了酒店大堂,有眼尖的人認出了蔣翊,著急忙慌的走到她身邊,偷偷摸摸的俯耳說話。

    聞言,蔣翊眯了眯眼,沉聲問道:“多久以前的事?”

    值班經理說,“比您早五分鍾。”

    “真他媽巧!”蔣翊撩了下頭發,“哪個房間?”

    “1408。”

    話音一落,蔣翊直奔電梯方向。

    身後的友人意識到情況有變,追上來問她要去哪裏?

    腳步一頓,蔣翊笑容飛揚的轉過身,有種即將體驗刺激的興奮,大大方方的說:“去、捉、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