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婚夜

字數:8045   加入書籤

A+A-


    不到寅時,俞珠被身邊的大丫頭蘭溪叫醒。
    燭火搖曳,外頭黑漆漆一片。
    剛一離開被窩,寒氣就爭先恐後爬上俞珠的肌膚。
    她的胳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蘭溪為她披上襖子,吩咐小丫頭去燒炭。又把湯婆子揣進俞珠懷裏,好叫她暖著。
    「小姐,快起來吧,今個是你的大日子呢。」
    窗戶上貼了喜字,俞珠盯了半晌才想起來今個是她入王府的日子。
    皇後欽點的,說她品行端正,性格溫順。她瞧著就覺得喜歡,所以指給晉王殿下做侍妾。
    俞珠還沒見過晉王,隻知道對方今年剛開府。占了玉都最大的一處宅子,後頭靠著金湖,圈了好大一塊地方。
    圈起來的都成了晉王的私地,聽說不僅有湖心亭,還填了個島出來。上頭搭了台子專門用來做宴的。
    晉王是皇後最小的兒子,疼是疼得頭生子,慣是慣的了兒郎。
    聖人對晉王的寵愛是無需言表的。
    所以皇後的口諭一下來,俞父俞母看俞珠的眼神都變了。
    俞母拉著俞珠說了一天的話。
    無非是什麽謹言慎行,好好照顧自己。自古以來後院都是吃人的地方,你得周全點。最好能吹吹枕頭風,給自家老爹和兄弟都掙個前程。
    俞珠聽得瞌睡連連,若是前程都在女人的嘴皮子上,那十有八九是假前程。
    再說了,她哪有那個本事左右晉王的決定。
    昨個又說了半宿的話,俞珠撐死隻睡了兩個時辰。
    上下眼皮直打架,小雞啄米似的點個不停。
    蘭溪看她這樣,端來漱口水叫俞珠用。
    水是冰涼的,一入口牙就酸個激靈。
    俞珠的瞌睡跑光了,瞪著眼瞧蘭溪。
    兩個人是一處長大的,蘭溪當然不怕她,笑著和俞珠打岔。
    「再不起等下夫人來了可會生氣的。」
    聽罷,俞珠隻能一鼓作氣掀了被子,踏上一雙紅色棉鞋。鞋麵繡得是鴛鴦比翼,上頭綴了兩顆珍珠。
    別看珍珠不大,還是俞母貼了嫁妝錢才托人買來的。
    俞家小門小戶,俞父區區六品小官。也難怪會把俞珠當做家族的希望,盼她爭口氣混出個名堂。
    鞋子是紅鞋,襖子卻是淺綠搭的桃粉。
    侍妾不能穿大紅色,對王府來說隻是抬進一個人,可對俞珠來說畢竟是人生大事。
    俞母思來想去還是鑽了個空子,給俞珠置辦了雙紅色的棉鞋。
    俞珠瞧見鞋子,心裏又酸又膩著股熱乎勁。
    進了王府也不知何時才能見到母親,她想到這就情不自禁想哭兩聲。
    蘭溪拿了胭脂往她臉上撲。
    「可不能哭啊,小姐,今個是你的好日子。」
    俞珠嗯了聲,坐到梳妝台前。
    「梳頭吧。」
    蘭溪用梳子蘸了桂花水,一邊梳一邊唱。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銀筍盡標齊。」
    沒過一會,俞珠的頭就梳成了婦人樣式。隻挑了一縷別在耳後,等過了今晚才會完全梳上去。代表她真正成了婦人。
    俞珠照著鏡子,裏頭是一張稚嫩的臉。
    說不上多好看,畢竟俞父俞母也隻是中人之姿。
    俞珠最多也隻是清秀有餘,豔麗不足。
    她生的一雙圓眼,瞧著有些呆,透不出半點心機。
    可愛是可愛,看久了總覺得像身邊養的什麽小動物。
    臉上的嬰兒肥還沒褪去,這麽成熟的發髻顯著頗有些不倫不類。
    俞珠撫摸著耳後那縷頭發,有些害怕,更多的是惆悵。
    她真的能離開父母了嗎。
    外頭見了天光,喜鵲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都說聽見喜鵲叫是好事,以後的日子會平安順遂。
    俞母給家裏的仆人都賞了一貫錢,進來看見俞珠已經梳好頭。
    母女兩個麵對麵望著誰也沒說話。
    忽的,俞母深吸一口氣。
    「我閨女今個真好看!」
    俞珠一聽她說話就繃不住了,淚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娘,我不想去王府!」
    俞母板著臉訓她:「你這是說的什麽話,這是你的福氣!蘭溪,你要好好看著小姐,知道了嗎!」
    蘭溪自然是答應,「夫人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小姐的。」
    俞母掏出一袋子銀瓜子塞進俞珠手裏。
    「機靈點,碰上能用的下人給點打賞知道嗎?」
    她說來說去怎麽也放不下心,一切隻能看俞珠的造化。
    俞母將紅綢蓋在俞珠頭上,外頭接人的轎子已經停在院裏。
    俞珠給父母磕過頭便被攙扶著上了小轎。
    一坐下就被硌到屁股,俞珠伸手摸了摸,座位上放滿了花生、桂圓,紅棗。
    她摸了一把,悄悄揣進兜裏。
    她是進了王府,可能不能見著晉王還是兩說。
    運氣不好,坐一夜冷板凳也是有的。
    再一個,晉王也不是閑著一大早就能進洞房。
    他有公務要處理,怎麽著也得入夜才能來瞧瞧俞珠是個什麽人。
    果不其然,小轎悄無聲息進了王府的後院。
    俞珠的院子在東南角,大概是因為第一個進王府,又是皇後的口諭。給她分的是個二進院子,有兩處奇石,還擺了棋桌。
    冬天沒什麽盆景,院裏擺了四盆臘梅。這時候開得正好,香氣撲鼻。
    主屋的陳設都是新物件,比起家裏的氣派許多。
    俞珠看了才知道,怪不得人人都削尖了腦袋想做皇妃,王妃。
    這滔天的富貴有幾個不動心。
    就那翡翠雕的大象擺件,足夠俞珠家一年用度了。
    她被嬤嬤攙扶著坐到床上,看不見人隻能透過蓋頭底下看見嬤嬤穿了雙藍色的棉鞋,底是千層底,沾了點雪。
    這是府裏專門管後院的杜嬤嬤,因為現在隻有俞珠一個人,也可以說是專門管她的。
    凡是晉王寵幸過的女子,都要被她記錄在冊。
    而後什麽時候來葵水,什麽時候生產等等這些都有杜嬤嬤負責。
    俞珠聽見杜嬤嬤問蘭溪:「在家都教過了吧?」
    「回嬤嬤的話,都教過了。」
    杜嬤嬤嗯了聲,抽出本書給蘭溪。
    「趁王爺沒回來,再看看。」
    蘭溪接過書,不由得有些麵熱。
    書上的人交纏在一處,原是本秘戲圖。
    杜嬤嬤交代完就要走,蘭溪記著俞母的話,要拿銀瓜子賞杜嬤嬤。
    隻是這點東西,打賞王府的小廝丫頭還好說。杜嬤嬤這樣的老資曆是看不上的,當即笑著推辭了。
    「老奴給王爺辦事是分內之事,主子不必客氣。」
    蘭溪訕訕收回手,幹笑一聲:「辛苦嬤嬤了。」
    接下來一天的時間,主仆都隻能幹坐著等待晉王的臨幸。
    俞珠的屁股都坐疼了,她忍不住站起來走了兩步。
    蘭溪提醒她:「小姐,這樣不合規矩。」
    俞珠頂著紅蓋頭,隻能低著頭走路。
    「又沒有人來。」
    蘭溪看了看窗戶外頭,「萬一呢?」
    俞珠覺得蘭溪是大驚小怪。
    「看見了又能怎麽樣?」
    她雖然是第一個進王府的女人,說不定會有很多雙眼睛盯著她。
    可畢竟她隻是因為性格好,說白了就是聽話才送給晉王練手的。
    過不了多久就會有接二連三的女人抬進王府。
    側妃,王妃,其餘的侍妾。
    她們會更漂亮,更有家世,那個時候俞珠就不夠看了。
    所以根本不用擔心誰揪著她的錯處,等別人進了王府她就會成為後院默默無聞的一根雜草。隻要能吃飽飯就心滿意足了。
    俞珠走了兩步,在蘭溪驚恐的目光裏吃掉了手裏的花生。
    她的肚子早就餓了,偏偏為了磨性子見到晉王前都不能吃飯。隻有這些東西果腹,俞珠安慰自己聊勝於無。
    她吃完花生後又喝了一杯茶,才老老實實坐回去。
    之後,每隔半個時辰都要起來活動一下。
    就這麽,一直熬到晚上。
    晉王終於姍姍來遲。
    俞珠看見了一雙黑色的靴子,滾著金邊,祥雲暗紋看上去富貴極了。
    晉王的手指修長,很是好看。他沒拿挑杆,隻用手掀開了俞珠的蓋頭。
    俞珠一抬眼瞧見張略陰柔的麵來,想來晉王的長相是隨了皇後。
    隻是這陰柔恰到好處,半點不覺得女氣,隻覺得是個格外好看的男人。
    晉王也沒怎麽看俞珠,他背過身子,聲音很冷淡。
    「更衣。」
    俞珠慌手慌腳站起來,心裏是很恐慌的。
    兩個人歲數差不多,俞珠心裏盤算著,晉王最多十六吧。
    怎麽比她高了一個頭還多。
    她在家裏受過教導,知道怎麽為夫君更衣。
    先是解腰帶,而後是係帶。
    脫下來的衣服被蘭溪收走,俞珠墊著腳去拆晉王的冠。
    晉王低下頭,剛好看見俞珠努力的樣子。
    餓了一天,嘴唇子都餓白了。
    但是臉肉肉的,有點子可愛。
    他伸手一撈,摟住這人的腰。
    一團子棉花的手感格外柔軟。
    於是手挑開俞珠的扣子,摸到裏頭溫熱的肌膚。
    怪異的感覺讓俞珠情不自禁抖了下,有點癢又有點……
    總之,心裏像揣了隻兔子。
    晉王的聲音沙啞了,帶著點撩人的意味。
    「等一天了,急不急?」
    俞珠說:「有點。」
    這人真實誠,換成別人怎麽也該說:「等多久都不急,隻要您能來就行。」
    俞珠說完有點,又眼巴巴看著桌上的菜。
    晉王一進府,廚房就送了菜來。
    屋裏燒著炭,熱的俞珠都出汗了。
    肚子叫的更厲害。
    「您餓不餓,剛從戶部回來用過晚膳了嗎?」
    晉王這會子哪惦記吃什麽,正是秀色可餐。
    他把俞珠抱上床,啃著人的脖子,聲音有些發悶。
    「回頭再吃。」
    俞珠覺得自己是飄在海上的小舟,一會被浪打到這一會被打到那。
    顧不上疼了,俞珠隻覺得羞恥。
    她把臉埋進被子裏,哭得很大聲。
    半個多時辰,這場風浪才停。
    俞珠嗓子啞啞的,縮在晉王懷裏。
    「吹燈。」
    話音剛落,蘭溪就吹了蠟燭,四周陷入黑暗。
    洗完澡後,身上已經不疼了。
    但俞珠還是很難過。
    她想象過無數次新婚夜,基本上都是柔情蜜意,羞羞答答,你情我願。
    而不是隻顧著一個人快活,把她扔在一邊。
    但是俞珠沒辦法,她隻能去迎合對方。
    唯有如此,才能在後院好好生存。
    黑暗裏,俞珠發出無聲的呐喊。
    好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