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鬥笠漢子

字數:4235   加入書籤

A+A-


    黃昏最後一縷霞光被城牆吞沒,吊橋“咯吱”一聲收起之前,武斷已貼著牆角閃出城門。
    他一身夜行玄衣,像道被墨汁浸透的風,頭也不回地紮進暮色。
    此行他要找一個人——一個可能替周婉兒解開死結的人。
    丐幫暗樁下午才遞來的消息:城西十五裏,荒廢的山神廟裏,最近總有個戴鬥笠的漢子在深夜烤火。
    武斷幾乎立刻把“鬥笠”與“凶手”劃上了等號,卻沒打算告訴周婉兒。
    那女子看似溫婉,實則骨子裏帶刀,若聞風聲,必單槍匹馬殺過去。
    可江湖裏最不缺的就是殺人不眨眼的修羅,他怕她稍有差池,便把命搭進去。
    畢竟他的命是她從鬼門關拖回來的,這條命如今值不值錢,得先替她用完再說。
    夜色像浸了墨的綢布,一擰就能滴出黑水來。
    山神廟孤伶伶吊在山腰,簷角缺牙般豁著口,風一吹,發出“嗚嗚”的哭聲。
    武斷伏在屋脊殘瓦上,透過破洞往下看:火堆旁果然坐著個鬥笠漢子,鬥簷壓得很低,隻露出半截刀疤縱橫的下巴。
    丐幫的線報裏寫著:魏小七,綽號“鬥笠小七”,專接髒活,毒殺、栽贓、滅門,價高者得。
    武斷眯眼數心跳,十息之後,他從梁上翻身而下。
    “魏小七。”
    他輕喚一聲,人已從梁上飄下,刀未出鞘,殺意已鎖死對方所有退路。
    鬥笠漢子先是一怔,隨即嘴角裂出狠笑:“哪條道上的?爺爺不認得你。”
    武斷這才看清那張臉:左頰一道紫紅疤,從眉尾斜劈到嘴角,像一條吸飽血的蜈蚣。
    他往前踏半步,聲音壓得極低:“趙三斤是你毒死的?”
    魏小七瞳孔猛縮,突然一腳踹翻火堆,烈焰“轟”地竄起,無數火星撲向武斷麵門。
    借著火幕,他身形後掠,直撞後窗。
    武斷早料到此招,足尖一點,如影隨形。
    兩人一前一後躥上屋脊,夜風獵獵,瓦片脆得像薄冰,踩上去“哢嚓”亂響。
    魏小七軟劍出腰,劍走蛇形,專挑下盤;武斷短刀沉猛,刀刀劈風,逼得對方連連後退。
    第十招,武斷一刀挑飛鬥笠,露出魏小七的真容:鷹鉤鼻,雙目陰鷙,頜下光溜溜沒有一根胡須。
    魏小七見容貌敗露,抖手擲出一顆煙丸,“砰”地炸開一團濃白。
    武斷袖口一揚,飛索“嗖”地纏住對方腳踝,猛地一扯——
    魏小七整個人被拽得倒栽蔥,從屋脊直挺挺摔下去,下巴磕在青石巷,兩顆門牙當場崩飛。
    武斷落地,一腳踏住他胸口,刀尖抵喉:“再動,立死。”
    ……
    三更鼓響,城門守軍打著哈欠剛放下吊橋,武斷已押著人穿過街衢,好似拖著一條死狗。
    周府側門早有人候著,見了他,忙不迭打開。
    周婉兒披衣趕來,月色下,她臉色比素衣還白,眸子裏卻燃著兩簇幽火。
    她沒問過程,隻淡淡掃了魏小七一眼,那一眼像冰錐子,能把人釘在原地。
    “武大哥,毒死趙三斤的是他?”
    “毒沒毒趙三斤他還沒認,依我看,應該八九不離十。”
    周婉兒點頭,抬手示意把人拖進偏廳。
    燈火“噗”地跳了一下,映得她睫毛下的陰影更深。
    她想起這些日子被潑的髒水、被堵的門、被險些送進大牢的屈辱,指尖止不住發顫。
    穿越到這個世界後,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覺到,心髒外麵那層殼,正一寸寸結霜,變的冰冷堅硬。
    她深吸一口氣,暫把怒火壓回胸腔。
    此時她不能亂發火,得先確認此人就是下毒的鬥笠漢子。
    她不禁對自己前日的決定感到慶幸……
    那日從京兆府出來後,被打的半死的王二牛死乞白賴的跪地求她:“周小姐您大人有大量,收了我吧!你要不收我,可就沒人要我了,可憐我家有七旬老母……”
    周婉兒那冰冷的心被他一句“家有七旬老母”給感化了。
    “收你可以,但你必須保證永不再犯。”
    王二牛涕淚皆流的朝天發誓:“我王二牛若再幹背叛周小姐的事,讓天打五雷轟。”
    如此一來,王二牛就成了白玉堂的撮藥夥計。
    “去叫王二牛。”周婉兒吩咐小廝。
    小廝一溜煙去了。
    不多時,王二牛一瘸一拐進來,臉上還帶著睡痕。
    他先給周婉兒作揖,這才注意到地上捆著的大漢,蹲下去一瞅,整個人差點彈起來。
    “娘哎!就是這王八羔子找我抓的三兩附子!”
    他指著魏小七鼻子,手抖得像篩糠,“小姐,那天在藥鋪後門,就是他塞給我五十兩銀子,讓我給他撮了三兩附子添進藥去。”
    周婉兒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轉向武斷,聲音輕得像刀鋒滑過綢緞:“勞煩武大哥,問問他為何害我。”
    武斷把燈芯挑亮,火舌“啪”地炸了個燈花,照得魏小七臉色慘白。
    “說吧,”武斷嗓音低啞,“為何害周小姐,受誰指使?”
    魏小七咧嘴,血沫順著齒縫淌:“老子石頭縫裏蹦出來的,誰的錢都敢拿,就是不知道‘指使’倆字咋寫!”
    武斷抬手,水火棍“咣當”扔在他眼前。
    棍身烏沉,沾過無數皮肉。
    魏小七倒也硬氣,棍影落下,他愣是咬碎牙沒吭一聲。
    “停!”周婉兒忽然開口。
    她轉身取來一隻針盒,銀針在燈火下泛出幽藍。
    “試試我新配的‘開口散’。”
    她將針尖蘸了麻藥,穩穩刺入魏小七舌下金津、玉液兩穴。
    藥液沿舌底脈絡瞬息擴散,魏小七隻覺整條舌頭瞬間變成一塊死肉,喉嚨像被鐵絲勒住,呼吸都帶著冰碴。
    三息之後,他崩潰了。
    “我說!我說!”
    他喘得像破風箱,“是劉府的管家劉福,給了我五百兩!讓我拿五十兩買通藥鋪夥計,再拿五十兩雇喪隊抬棺……他說周婉兒讓大公子在京師混不下去,大公子就要讓她血債血償!”
    話音落地,偏廳陷入死寂。
    燈火“劈啪”一聲,像替誰斷了最後一點退路。
    周婉兒抬眼,眸中寒光斂去,隻剩一抹疲憊的笑:“武大哥,還得再勞你跑一趟——把劉福‘請’來。”
    武斷抄刀,轉身大步沒入夜色,衣角帶起的風,吹得燈焰猛地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