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金真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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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星月無光。
    時辰已到了亥正,周慎行一直未歸,婉兒及眾人在白玉堂焦灼等待。
    “不行,”婉兒從座上立起,“得去個人迎一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我去,”武斷霍然立起,“我對南城的地麵熟。”
    “我也去,”寺兒附和道,“萬一有事好有個照應。”
    武斷看了一眼寺兒,未予否定。
    婉兒略一思忖,點頭道:“你二人須小心才是,武大哥刀傷未愈,不能有閃失。”
    “放心吧!小姐,”武斷站起身,抓起立在身旁的腰刀,“我們會小心的。”
    “武大哥,騎馬去還能快些。”婉兒囑咐道。
    武斷答應一聲“誒”,便和寺兒自去馬廄牽馬。
    待他們騎馬走出白玉堂的大門,婉兒仍不進屋,卻一個人憂心忡忡的在院中踱步。
    阿苦將一件披風披在婉兒身上,勸道:“小姐,秋夜寒涼,回屋裏去等吧!周大哥吉人天相,會沒事的!”
    “我想在院子裏待會,”婉兒看著夜空,“你別管我。”
    阿苦欲言又止,便一個人默默回屋。
    這些日子,婉兒已把周慎行當成了親人,而周慎行也的確是個合格的兄長,對她百依百順,嗬護有加。
    周慎行不會武功,很容易遭遇不測,這是婉兒最大的擔憂。
    她的擔憂並非空穴來風。
    如今,她和煙波王爺的梁子越結越深,已經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
    這幾日裏,明麵上,煙波王爺越來越肆無忌憚的公然威脅她,背地裏他派人到處跟蹤和刺殺她。
    她不能不為周慎行擔憂。
    然而,開弓沒有回頭箭,她——周婉兒,不會向他——煙波認輸。
    正思忖間,突然聽到一聲喊:“小姐,周大哥回來啦!”
    婉兒回頭一看,原來是寺兒,正牽著棗紅騍馬進院子,緊隨其後的便是周慎行和他駕著的馬車,武斷騎馬跟在最後麵。
    “誒?”婉兒感到詫異,“你們……遇到一起啦?”
    “可不是嘛!”寺兒快言快語,“剛出槐樹巷沒多遠就遇上了。”
    周慎行笑著對婉兒道:“賢妹是怕兄長我走丟吧?”
    “兄長能平安回來就好!”婉兒內心好似一塊巨石落地,長籲一口氣,“馬車交給寺兒卸,你先進屋歇息用飯。”
    “賢妹先莫要著急卸車,”周慎行笑著將馬凳放在車廂前,“你且看車裏坐的何人?”
    婉兒詫異看去,隻見車簾挑處,一個年輕的尼姑踩著馬凳下了車。
    此尼姑不是別人,正是法名為“金真”的比丘尼——昔日的永泰公主。
    婉兒的內心已不能用驚喜或震驚來形容。
    她上前去抓住永泰公主的雙臂:“公主殿下,你如何……”
    “阿彌陀佛,”永泰公主雙手合十,麵無表情:“周醫正恐怕認錯人了,貧尼法號金真,不是什麽公主殿下。”
    婉兒內心一陣酸楚,即是替這位昔日天真無邪的公主,也是替她們之間的友情。
    “不管如何,都先進屋再說,怪冷的。”阿苦打破了尷尬。
    “貧尼有幾句話隻對醫正一人講,”永泰公主微微頷首,“請醫正借一步說話。”
    婉兒隻好默然引著永泰公主進入內廳,將眾人屏在門外。
    眾人在門外默默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她二人才從內廳出來。
    永泰公主雙手合十,口念佛號,向眾人告辭,仍由周慎行駕車送走。
    在門口悵然若失的立了一會兒,婉兒突然回過頭來對武斷道:“武大哥,收拾一下,隨我去個地方。”
    “好,小姐。”武斷也不問去什麽地方。
    婉兒所謂的收拾,就是二人換上了一身簡便的夜行服。
    ……
    高牆森然,唯有幾處巡夜兵丁手持的燈籠,在風中搖曳出昏黃不定的光暈,如同獸穴中警惕的眼睛。
    兩條黑影,如同融化的墨滴,悄無聲息地自毗鄰工部的一道僻靜巷弄的牆頭滑下,落地無聲。
    正是周婉兒與武斷。
    白日裏喧囂的工部衙署,此刻沉寂如一座巨大的、布滿規整巢穴的沉默獸穴。
    “小姐,”武斷低聲問婉兒,“莫非是公主讓你來的?”
    “正是。”婉兒的回答極簡,聲音也極低。
    白日裏聽風吟在工部檔案房的正規查訪受挫,反而打草驚蛇,證明了從此路強攻已無可能。
    然而公主的一席話又給婉兒帶來了希望。
    而這唯一的希望,便在於公主所講的那些未被完全抹除的實物痕跡。
    公主告訴婉兒,她在舊日玩耍時曾無意中闖入將作監的一處庫房,專門存放一些試驗過的奇怪物事,那裏麵或許有她要找的東西。
    婉兒問公主為何知曉她在調查工部,公主隻是以一笑相對。
    ……
    “小姐,這邊。”武斷低聲道。
    武斷對這種潛行匿跡的勾當極為熟稔,在前引路,巧妙地避開一隊隊巡邏的衛兵。
    婉兒緊隨其後,她身形輕盈,目光銳利,心中默默回憶著公主所說的倉庫布局。
    將作監位於工部衙署的西北角,相對獨立。
    那處庫房更是偏僻,據說因多年前一場小火而閑置,平日人跡罕至。
    越靠近那裏,空氣中的塵埃和鐵鏽味便越發濃重。
    庫房的大門被一把鏽跡斑斑的巨大銅鎖把持,門上還貼著一張早已褪色的封條。
    武斷從懷中取出一套細巧的工具,插入鎖孔,屏息凝神片刻,隻聽極輕微的“哢噠”一聲,銅鎖應聲而開。
    他小心地揭下封條,推開一道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縫隙。
    一股混合著陳年木料朽壞、金屬氧化、還有某種奇特礦物粉塵的沉悶氣息撲麵而來,嗆得人幾乎窒息。
    庫房內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武斷點燃一支特製的、光芒微弱卻穩定的牛角燈,昏黃的光線勉強照亮前方。
    裏麵堆滿了各種廢棄的物料:斷裂的模具、變形的鐵砧、半朽的木架,以及一堆堆難以名狀的廢料,幾乎無處下腳。
    “分開找,注意任何金屬碎屑,特別是紫銅或鎏金的殘留,還有……奇怪的灰燼或熔渣。”周婉兒壓低聲音吩咐,她的目光已經開始如同梳子般掃描過眼前的混亂。
    武斷點點頭,向另一側摸索而去。
    婉兒小心翼翼地穿梭在雜物之間,指尖拂過積滿厚塵的物件表麵。
    她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不放過任何一絲異樣。
    時間一點點過去,除了灰塵和蜘蛛網,似乎一無所獲。
    就在她懷疑自己是否判斷錯誤時,腳尖無意中踢到了一個半埋在廢料下的、歪倒的陶罐。
    “哐啷”一聲輕響,在死寂的庫房裏顯得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