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如此一琢磨，武斷便不敢妄動，慢慢將身形隱入更深的陰影中，屏聲靜氣的等了一會兒。
    那屋頂上的人又果然又動了一下，但顯然是無意中動的。
    武斷仍沒有輕舉妄動，隻凝神細聽，終於，他聽到了那人的微鼾，這才放下心來：“看來是睡著了。”
    沿著來時的路悄無聲息地退出，武斷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白玉堂，他將所見告知周婉兒。
    “人還在，但很可能已經被王府的人監視了。”武斷臉色凝重，“我們很難在不驚動對方的情況下接觸她們。”
    周婉兒蹙緊眉頭，沉思片刻，然後道：“既然無法直接接觸，那隻能創造一個機會，將人帶走。”
    “創造機會？”武斷有點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
    白玉堂後院的靜室內，燈火通明。
    一張簡陋的京師南城坊市草圖鋪在桌上，這是婉兒按照武斷的描述畫的。
    此時，聽風吟已被婉兒請來。
    周婉兒、聽風吟、武斷三人圍聚在圖旁，個個的神色都凝重。
    “暗中接觸和強行帶走人都顯然不可行，”聽風吟指尖點著針線巷的位置，“王府的暗哨絕非等閑之輩，一旦動起手來，不僅可能會傷及楊娘子，更會暴露我們的意圖，打草驚蛇。”
    “但即使這樣也不能再等了！”武斷急道，“那暗哨在，說明他們要麽還沒決定何時滅口，要麽就是在等滅口的命令，一旦他們搶先一步滅了口，我等在此勞神有何意義？”
    周婉兒的眉頭微蹙，盯著地圖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既然暗中接觸和強行帶走都行不通，那我們就創造一個意外，將楊娘子……逼出來。”
    聽風吟和武斷同時看向她：“用意外逼出來？何種意外能有如此效果？”
    周婉兒眼中閃爍著冷靜而大膽的光芒：“比如，一場不大不小，剛好隻波及那一幾間房屋的……火災。”
    “火災？”武斷一愣，“那動靜……可不小！”
    “不錯，就是火災，”周婉兒思路越來越清晰，“起火點不能是楊娘子的屋子，那樣可能會將她母子燒死，但必須離得足夠近，讓濃煙和恐慌能波及那個小院，最好是隔壁院落中堆放柴火或雜物的地方，火勢要看起來嚇人，能引發混亂，但又不能真的大到無法控製，傷及無辜。”
    她看向聽風吟：“聽風吟。”不知何時，她開始直呼聽風吟的名字。
    “你北鎮撫司可有掌控火勢的高手，或用於引火的藥劑？我需要一場‘恰到好處’的火災。”
    聽風吟瞬間明白了她的意圖，眸子裏閃過一絲欣賞。
    “掌控火勢的高手倒沒有，藥劑嘛……火藥如何？可控製燃燒速度和範圍，到時我可安排人手，帶著火藥混入救火的人群中，隨時可控製火勢和著火點。”
    “可以。”周婉兒點頭，繼續部署道，“起火後，隻要混亂一起來，王府暗哨的首要任務必然是觀望，判斷是否與楊家有關，其次便是逃命，估計也顧不得楊娘子了。”
    “而此時，”她看向武斷，“武大哥，你需要帶幾個絕對可靠、身手好的兄弟，扮作熱心救火的鄰居，趁亂衝入楊堅家的小屋，以‘火勢危險，緊急疏散’為名，強行將楊娘子母子‘救’出！不必解釋，直接帶離，動作一定要快！”
    “帶去哪裏？”武斷問。
    “不能回白玉堂，也不能去北鎮撫司，這兩個地方太顯眼。”周婉兒早已想好，“去……李德穗管轄的牢城營，那裏是關押死囚的地方，最不起眼，況且李德穗還欠我一份人情，她不會不幫。”
    “嗯……”聽風吟點了點頭，補充道：“我會另派一隊人馬，在現場抓捕‘趁火打劫的小賊’，進一步吸引和牽製可能存在的其他眼線。”
    “最好是……”武斷忍不住笑，他從不愛笑，“嘿嘿，將埋伏在屋頂的那暗哨當賊抓起來。”
    “妙！”聽風吟也不禁一笑，“如此最妙，堂而皇之抓人，理由無懈可擊。”
    三人不禁相視一笑，這一笑頓時讓壓抑和凝重灰飛煙滅。
    計劃大膽而周密，每一步都環環相扣。
    “那麽……”武斷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何時動手？”
    “明晚三更，”周婉兒決斷道，“夜深人靜，起火更顯突兀，恐慌也更容易蔓延，而且經過白日裏的平靜，暗哨或許會稍有鬆懈。”
    “李德穗那裏……何時去給她說？”武斷有些擔憂，“她萬一泄漏……”
    “先不用提前給她說！”婉兒似乎胸有成竹，“我明日亥時去牢城營，以借宿為由留在營中，等你們將人帶去，我再給她說。”
    ……
    次日，三更時分。
    南城繡坊一帶沉浸在睡夢之中，唯有更夫單調的梆子聲偶爾響起。
    突然，針線巷隔壁的雜院角落裏，猛地竄起一股濃煙，隨即赤紅的火舌騰空而起，迅速引燃了堆放在那裏的柴草。
    “走水啦！走水啦！”淒厲的呼喊聲瞬間劃破夜的寧靜。
    鄰近的住戶被驚醒，人們頓時亂作一團，紛紛驚慌失措地衝出家門，提桶端盆，呼兒喚女，場麵一片混亂。
    正如婉兒所料，潛伏在對麵屋頂的暗哨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所驚。
    他緊張地觀察著火勢，目光不斷在慌亂的人群和楊堅家那依舊緊閉的房門之間切換，似乎在急速判斷這到底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計謀，還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
    就在這時，遠處巷口又傳來大吼：“抓賊啊！有賊人趁火打劫！”
    這新的騷動進一步分散了暗哨的注意力，他沉不住氣了，便悄悄爬到屋頂邊緣，順著牆壁慢慢溜下。
    他的雙腳剛落地，便被“聞訊趕來”的官兵抓了一個正著。
    趁著那暗哨和官兵正糾纏不清時，扮作百姓的武斷，帶著兩名精幹的江湖兄弟，臉上抹灰，猛地撞開了楊堅家小屋的房門！
    屋內，楊娘子早已被外麵的喧嘩驚醒，正驚恐地抱著兒子寶兒瑟瑟發抖，不知所措。
    “楊娘子還不快走？隔壁大火燒過來啦，你這房子說塌就塌！”武斷壓低聲音，語氣急切卻不容置疑，根本不給對方反應的時間，一把拉起楊娘子，另一手則抱起哇哇大哭的寶兒，不由分說地衝出了房門，匯入混亂奔逃的人群之中。
    整個過程快如閃電，從撞門到帶人離開，不過幾次呼吸的時間。
    那暗哨因無法說清由來，被官兵當做趁火打劫的毛賊一頓狠揍，幸有他的同伴出麵來救，官兵這才當做一場誤會將他釋放。
    等他好不容易脫離官兵，再回到現場去找楊家人時，留給他的隻有殘垣斷壁和人去屋空。
    那楊娘子母子二人早消失得無影無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