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不是任何我認知體係裏能夠歸類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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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不是任何我認知體係裏能夠歸類的生物。
    它像是一團從牆角陰影裏“流淌”出來的、凝固的黑暗。
    初始隻是一灘無定形的爛泥,但很快,這灘爛泥便開始向上“生長”,扭曲著、膨脹著,最終構成了一個三米多高的、像浸了油的絳紫色絲綢的輪廓。
    我感覺到我的呼吸在這一刻徹底停滯了,不是因為哮喘,而是源於生命最原始的、麵對“未知”與“畸變”時的本能恐懼。
    這東西沒有固定的軀幹,它的核心,是一簇懸浮在半空中的、拳頭大小的暗紫色晶體。
    晶體周圍,漂浮著數百根長短不一的透明晶刺,如同某種深海生物的觸須。
    那些晶刺的表麵,正緩緩流淌著一層熒光綠色的粘液,散發著甜膩卻又令人作嘔的氣味,仿佛是劇毒的蜜糖。
    包裹著這團晶簇的,是一層不斷翻滾、聚散的黑色霧氣。
    那霧氣並非單純的煙塵,我能清晰地看到,無數細碎的、閃著微光的“眼睛碎片”在其中沉浮,仿佛是它吞噬過的萬千生靈殘留下來的最後一點記憶殘影。
    “沙……沙沙……”
    那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正是從它移動時發出的。
    它的“身體”——那團絳紫色的暗影絮,所過之處,青黑色的地板上留下了一道詭異的黑色軌跡,那軌跡迅速結晶、硬化,散發著一股死寂的、能侵蝕萬物的氣息。
    這是什麽?
    妖?
    魔?
    還是某種我聞所未聞的“鬼”?
    我腦中那點可憐的散修知識正在飛速運轉,卻找不到任何一個能與之對應的條目。
    我所學過的粗淺符籙、吐納之法,在這種超越常理的恐怖存在麵前,顯得如此可笑和無力。
    它在‘看’我。
    我的內心居然冷靜得可怕,仿佛靈魂的一部分已經抽離了身體,在上方審視著這僵持的一幕。
    那團暗影絮之中,緩緩凝聚出幾百張模糊的人類麵孔。
    我能看清的其中幾張扭曲而猙獰的臉,
    一張是老者,一張是壯年,還有一張……似乎是個女人的臉。
    它們沒有五官,隻是一個輪廓,但它們“視線”的焦點,毫無疑問是我。
    突然,那三張“偽麵”同時張開了“嘴”,發出了三種完全不同頻率的尖嘯!
    一種高亢刺耳,仿佛要撕裂我的耳膜;
    一種低沉壓抑,像是直接在我胸腔中擂鼓;
    還有一種則詭異地帶著某種韻律,試圖引誘我的心神沉淪。
    與此同時,它核心的那數百根晶刺,也同步閃爍起對應頻率的光芒。
    光與聲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立體的巨網,朝著我的意識籠罩而來!
    “嗡——”
    我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仿佛被投入了一台高速運轉的攪拌機。
    眼前的一切開始扭曲、變形。
    道觀的廊柱變成了盤旋的巨蛇,屋頂的破洞化作了凝視我的獨眼,牆壁上那幅星空圖裏的星辰開始脫離軌跡,如流星火雨般向我砸來!
    這是……幻覺?
    不,不對!
    比幻覺更糟!
    我感覺到自己的思維正在變得遲鈍,記憶開始出現斷層。
    我是誰?
    我叫什麽?
    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一個個簡單的念頭開始變得模糊、遙遠……
    這就是它的攻擊方式!
    它不是在攻擊我的肉體,它在吞噬我的“認知”!
    “守住靈台清明!”
    天空中傳來了一句莊嚴的聲音,也穿透了我的魂魄。
    我死死咬住舌尖,劇烈的疼痛讓我的意識短暫地恢複了一絲清明。
    我踉蹌著後退,雙手下意識地掐出一個最基礎的“清心訣”法印。
    然而,那點微末的法力剛一運轉,就被那狂暴的“認知幹擾場”衝得七零八落,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那怪物似乎對我這無力的反抗感到“愉悅”,它向前蠕動了一步,晶簇周圍的晶刺猛然伸長,最前端的一根,閃爍著熒光綠的毒液,已經對準了我的眉心。
    完了。
    這個念頭剛一升起,一個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在我腦海深處響起。
    那聲音古老、威嚴,仿佛跨越了萬古歲月,每一個音節都像是一塊沉重的金石,重重地砸在我的心湖之上。
    “汝解開的,不止是吾之枷鎖。”
    我渾身一震,意識在瞬間被這股外來的力量強行從混亂中拽了出來。
    眼前的幻象如潮水般退去,道觀還是那個破敗的道觀,但那怪物已經近在咫尺。
    “誰?你是誰?”我驚駭地呐喊。
    “吾乃上古神獸‘火麒麟’。”
    那聲音再次響起,簡潔而冷漠。
    我猛地轉頭看向右側的牆壁,那幅神獸壁畫依舊靜靜地待在那裏,但畫中麒麟的雙眼,此刻正閃爍著與我腦中聲音同源的、威嚴而古老的光暈。
    是它!
    是那幅畫!
    不,是畫裏的……火麒麟!
    “救我!”我幾乎是本能地發出了求救的念頭。
    “此乃汝之‘考’。”火麒麟的聲音沒有絲毫波瀾,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它無關的事實。
    “汝以一己之念,破‘太一’之封。封印之下,既有傳承,亦有囚徒。”
    囚徒?
    我的心髒猛地一縮,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畸形的怪物。
    “它……它也是被封印在這裏的?”
    “然。”麒麟的聲音繼續解釋道,像一位冷酷的導師在講解一具標本,“其名‘布律獸’,誕生於‘時空之裂隙維度’的原生之物。因其維度崩塌,被迫闖入此界。其性,非善非惡,隻循本能。其食,非血非肉,乃萬物之‘認知’。”
    裂隙維度?
    認知?
    這些完全超越我理解範圍的詞匯,讓我感到一陣眩暈。
    “它以吞噬生物的‘自我認知’為生。”火麒麟似乎感應到了我的困惑,用更直白的方式解釋道,“被其吞噬者,不會死亡,而是會被‘抹除’。你的記憶、你的情感、你的思想、你之所以為你的一切,都將化為它核心晶簇的養料,而你的肉身,則會變成一具隻會呼吸的空殼,直至腐爛。”
    我隻覺得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
    這比死亡本身要恐怖一萬倍!
    “那……那它外麵的黑霧是什麽?那些眼睛……”我顫聲問道,試圖從這古老的存在這裏壓榨出更多信息。
    “‘暗影絮’,其存儲與消化‘認知’之囊。那些‘眼’和‘臉’,便是曾被它吞噬的強者,其記憶的殘片。”
    話音剛落,布律獸似乎對我與火麒麟的“精神交流”感到了不耐。
    它核心的晶簇猛然收縮,隨後,一道暗影如利箭般從它體內的囊狀物中噴射而出,直擊我身側的地麵!
    沒有爆炸,沒有巨響。
    那片青黑色的地板在被暗影擊中的瞬間,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挖”走了一塊,出現了一個不規則的空洞。
    空洞邊緣,空間呈現出水波般的漣漪,我甚至能看到空洞內部的景象——那裏的光影流動速度,似乎比外界要慢上許多!
    “此乃‘蝕影囊’之能,可暫時撕裂空間。”火麒麟的聲音適時響起,“裂隙之內,時流為外界十分之一。若被其暗影觸及,汝之神魂將被拖入慢流,任其宰割。”
    我看得冷汗涔涔。
    精神汙染、空間扭曲……這已經完全超出了“戰鬥”的範疇,這是“規則”層麵的碾壓!
    “我……我該怎麽辦?”我終於問出了那個最關鍵的問題,聲音裏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絕望,“我的法術對它根本沒用!”
    火麒麟沉默了片刻。
    我能感覺到,它的意誌如同一座巍峨的雪山,冷漠地審視著我這隻在山腳下瑟瑟發抖的螻蟻。
    它不是在思考如何救我,而是在評判我是否擁有“資格”。
    “《太一經》所載,非蠻力之術,乃認知之道。”許久,它的聲音才再次響起,“萬物皆有‘真’與‘虛’。勘破其‘真’,則萬法可破。”
    真與虛?
    我怔住了,咀嚼著這句充滿禪機的話。
    布律獸沒有給我更多思考的時間。
    或許是因為長時間無法“進食”讓我這塊“美餐”顯得格外誘人,它徹底狂暴了!
    “吼——!”
    那三張偽麵融為一體,化作一張巨大而猙獰的口器,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數百根晶刺瘋狂震顫,整個道觀內的光線被攪得支離破碎,我的意識再次受到強烈的衝擊。
    這一次,我沒有坐以待斃。
    我強忍著腦中針紮般的劇痛,用盡全身力氣,從登山包裏摸出了一個東西。
    ——我的高強度手電筒。
    我不知道這東西對它有沒有用,這隻是一個瀕死之人的胡亂嚐試。
    我顫抖著按下了開關。
    一道雪亮的白色光柱,如同一柄利劍,瞬間劃破了昏暗的道觀,精準地照射在布律獸那團翻滾的暗影絮上。
    “滋——!!!”
    一聲淒厲到不似任何生物能發出的慘叫,從布律獸的核心處爆發出來!
    被光柱照到的暗影絮,如同被潑上濃硫酸的血肉,劇烈地沸騰、消融,冒出陣陣黑煙!
    布律獸整個龐大的身軀猛地向後縮去,仿佛遭受了重創。
    有用!
    我心中升起一絲狂喜,但下一秒,這絲狂喜就化為了冰水。
    因為我看到,那被光芒照射的暗影絮雖然在消融,但它核心的那塊暗紫色晶簇,卻在光芒下毫發無傷,反而閃爍著愈發妖異的光澤。
    它隻是畏懼光,而不是被光所克製。
    這強光,激怒了它,卻沒能傷到它的根本!
    “勘破其‘真’,則萬法可破……”
    麒麟那冰冷的聲音再次在我腦中回蕩。
    真……虛……
    我死死地盯著在光柱下痛苦翻滾的布律卡,一個瘋狂的、幾乎不可能實現的想法,如同一道閃電,劈開了我混亂的思緒。
    暗影絮是“虛”,它畏光,是用來儲存和消化“認知”的囊袋,是它的“胃”。
    而那塊紫晶簇,才是它的“真”,是它的核心,是它的大腦!
    手電筒的光隻能傷其“胃”,卻碰不到它的“腦”。
    想要以智取勝,想要活下去,我就必須找到一種方法,繞過那層畏光的暗影,直接攻擊它最核心、最脆弱的“真身”!
    可是……該怎麽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