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賭上性命的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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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兩輪由純粹金色火焰構成的漩渦,就是它的眼睛。
    它們緩緩開啟,沒有聚焦,沒有凝視,仿佛隻是宇宙本身睜開了雙眼,漠然地俯瞰著存在於其間的一粒塵埃。
    我,就是那粒塵埃。
    先前那道冰冷克製的神魂之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這尊活生生的、如神似魔的太古巨獸。
    它醒了,而我,正站在它的鼻子上,渺小得像一顆隨時會被吹走的火星。
    “昂——!!!”
    那一聲龍吟的餘波還在洞窟中回蕩,我能感覺到腳下每一片鱗甲都在微微震顫,傳遞著足以撕裂山川的恐怖力量。
    浩瀚、灼熱、古老……任何語言在形容這股威壓時都顯得蒼白無力。
    我的身體已經不是我的了,我的意識被這股力量牢牢釘死在原地,連一絲逃跑的念頭都無法升起。
    逃?
    我能逃到哪裏去?
    在這尊神獸麵前,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我明白了,戰勝布律獸,用晶簇喚醒它的真身,這並不是考驗的結束,而恰恰是真正審判的開始。
    之前的種種,都隻是為了獲得一個站在這位審判官麵前的資格。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越過那如同山脊般隆起的鼻梁,落在了它下頜與前爪環繞守護的那方青玉寶盒上。
    《太一元神遨遊經》幾個雲篆金漆大字在盒子的表麵亮瞎了我的眼睛。
    它就在那裏,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
    我想要拿到它。
    這個念頭是如此的強烈,如此的本能。
    可我該怎麽做?
    偷襲?
    用我那把可笑的地質錘去攻擊一頭能讓熔岩之河為之沸騰的神獸?
    這想法荒誕到連我自己都想發笑。
    不,力量在這裏是毫無意義的。
    火麒麟的神魂曾對我說過:“非汝之力,乃‘規則’之力。”
    規則……這裏的規則是什麽?
    我的大腦在極度的恐懼與壓迫之下,反而被榨幹了所有雜念,進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
    我回想起自己是如何戰勝布律獸的——並非依靠我那點微末的散修法力,而是靠著手電筒、點火器、水壺和對“光”與“聲”這些基本規則的利用。
    那麽,麵對這頭火麒麟,我唯一能利用的“規則”,又是什麽?
    我的視線,對上了那雙燃燒的金色漩渦。
    我看不出其中的情緒,是憤怒,是漠然,還是好奇?
    或許什麽都不是。
    或許在它的眼中,我與一塊岩石,一捧塵土,並沒有本質的區別。
    要如何讓它認為,我是不同的?
    一個瘋狂的、賭上一切的念頭,在我心中破土而出。
    我不能用“力”,無論是體力還是法力。
    我也無法用“智”,我的所有計謀在這樣絕對的力量麵前都隻是班門弄斧。
    我唯一擁有的,隻有我自己。
    我這具因先天哮喘而孱弱的身體,我這段在都市牛馬生活中掙紮求生的經曆,以及我心中那份……最純粹、最原始、甚至有些卑微的……對“生”的渴望。
    這就是我的全部籌碼。
    我放棄了所有抵抗,任由那股山海般的威壓將我徹底淹沒。
    我不再試圖去穩住身形,而是緩緩地、艱難地,在麒麟那巨大的頭顱上,跪坐了下來。
    我閉上眼睛,將自己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誌,都凝聚於一點。
    然後,我鼓起了此生最大的勇氣,伸出了我的右手,顫抖著,卻又無比堅定地,觸碰向了身前那片溫熱的、如同萬年墨玉般的黑色巨大鱗甲。
    在指尖接觸到鱗甲的一瞬間,我沒有進行任何靈力上的試探,也沒有傳遞任何挑釁的意圖。
    我隻是將我的“故事”,我的“存在”,我的一切,毫無保留地,通過這一記觸碰,傳遞了過去。
    那是在醫院裏,消毒水氣味中,父母日漸衰弱的呼吸聲。
    肺部的陰影,如同死亡的預告,將一個家庭的陽光徹底吞噬。
    我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生命在我麵前消逝,那種徹骨的寒冷,至今仍盤踞在我的記憶深處。
    那是深夜裏,我獨自一人,因為哮喘發作而蜷縮在床上,喉嚨裏發出破風箱般的嘶鳴。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刀片,每一次掙紮,都是在與死神角力。
    我對空氣的渴望,對順暢呼吸的奢求,超越了一切。
    我修仙,不是為了逆天改命,不是為了屠神滅佛。
    我隻是想活著。
    好好地,不那麽痛苦地,像一個正常人一樣,活著。
    我需要幫助。
    我渴望活下去。
    這股念頭,純粹、卑微、卻又頑強得如同岩縫中的野草。
    它沒有經過任何修飾,也沒有任何謊言。
    它就是我,我叫婧善美,這個我就是存在於此的全部意義。
    我將這份意義,這份脆弱的、凡人的祈願,賭了上去。
    我賭它能聽懂。
    我賭在這古老神獸冰冷威嚴的外殼之下,還存留著對“生命”這一基本規則的……共情。
    時間仿佛凝固了。
    那雙燃燒的金色漩渦,依舊在緩緩流轉。
    我的手掌貼著它的鱗甲,感受著那足以熔金化鐵的恐怖溫度。
    我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一秒,還是一萬年。
    我的意識在高溫與威壓的雙重炙烤下,已經瀕臨崩潰。
    就在我以為自己即將被“格式化”為虛無時,我突然感覺到,腳下的震顫,停止了。
    那股壓在我靈魂之上的、如同整座山脈般的重量,悄然消失。
    我愕然地睜開眼睛。
    我看到,那雙燃燒著金色火焰的、神明般的雙眸,此刻,正靜靜地“注視”著我。
    在那無盡的、流動的光焰深處,我似乎看到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跨越了萬古時光的……疲憊與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