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棋語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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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我分神是吧?”
“是你走了好幾步臭棋,這可怪不到我頭上,哈哈哈。”
老人揚了揚剛剛吃掉的棋子,放到棋盤一側堆放:“這下棋和做事一樣,如果不全力以赴,結局就已經注定了。”
“周爺爺,你是在……點我?”
顧言重新和對方擺好棋盤,隨意的挪了一枚棋子,反正與這些老人精下棋,基本很少能贏,幹脆放開的去下。
“想起你的時候,特地詢問你在南江這段時間的經曆,混的很不錯嘛,還得了一個見義勇為獎。”
老人查的不多,也僅僅官方明麵上的資料,捉拿李衛東、創業淨物,以及杜文虎的入股,然後上電視,還有就是最近在各大高校的演講。
“我老班長知道他的孫兒這麽有出息嗎?”
“沒告訴我爺爺。”
周紅旗跳了一步棋,笑道:“這點倒是和老班長很像。”
“我爸也是這麽說的。”
“嗯,不驕不躁就好,這做人也是如此,迷失了方向想再走出來會難的。”周紅旗看著對麵的顧言不動聲色,對這個後輩的定力,還是頗有些滿意。
“周爺爺,我有件事想問你。”
顧言來的時候,就在路上想過怎麽跟這位市委書記開口,江柔在車上有了一個想法,就是別直接說出來,而是用請教的方式。
用她的話說,這個年紀和這個位置上的人,經常會有提點後輩,給對方指點迷津的習慣,相反如果直接去求對方幫忙,會讓人看輕,潛意識的覺得你沒什麽本事。
想著時,周紅旗也開了口:“哦?什麽事?”
“一個對於我有恩情的人,陷入麻煩,但前段時間我拒絕了對方女兒的求助,事後我有些後悔。”
“所以剛見麵的時候,你一臉失意,就是因為這個?”
老人笑嗬嗬的坐正,從口袋裏摸出一盒煙,抽出一支遞給顧言,自己也拿了一支點燃,美美的吸了一口。
“你說的是盛豐集團杜文虎的事吧?”
“周爺爺知道?”
“嗬嗬,南江市一個大集團,關係到上千普通人吃飯問題,做為地方官怎麽可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老人抖了抖煙灰,也沒繼續抬手拿棋,亭子外拖著氣球的小孩從他視野裏跑過去,家長在後麵大呼小叫的追。
片刻,周紅旗才轉回視線。
“杜文虎是一個有本事的人,可是年輕那會兒太混賬了,做了不少壞事,可惜那時候法製不健全,也不像現在到處都是攝像頭,這才成就了他。
這種人走到如今的境地,被當年的老兄弟背刺,孤立無援,也算是因果報應。但是你要報恩,我這個做長輩的不能勸你,有時候勸多了,就成仇人了。”
顧言搖了搖頭:“我不會。”
“嗬嗬,我也相信你不會。”周紅旗重新將注意力放到棋盤上,說著執棋繼續下著。
顧言深深看了一眼老人,跟著挪動一枚棋子:“周爺爺,覺得現在的局麵如何?”
老人輕笑一聲,拿起“車”直推過河:“盛氣淩人啊。這個‘車’橫衝直撞,看似威風,實則已經把整個棋局的平衡都打破了。”
這車是指杜文虎?
顧言眼神微閃,盛豐集團的內鬥早已不是秘密,杜文虎與股東們的權力之爭已經嚴重影響到公司的正常運營,從老人剛才話語裏能知道,集團內耗可能連帶拖累了整個產業鏈上的中小企業幾千人吃飯問題。
“那...該如何應對呢?”顧言謹慎地問。
周紅旗不答,反而移開了“車”旁邊的“相”,讓“帥”直接暴露在攻擊範圍內:“你看,如果保護‘帥’的屏障自己先亂了陣腳,會怎麽樣?”
“會很危險。”
“正是。”周紅旗點頭,“一個企業,就像這盤棋,要有規矩,要守平衡。當內部自己亂了,不僅自己危險,還會牽連整盤棋。”
他突然移開話題,“你聽說過‘觀棋不語真君子’嗎?”
“聽說過。”
“但還有下半句——‘見死不救是小人’。”周紅旗意味深長地看著顧言,“當一盤棋已經亂到影響整個賽場時,裁判就該出麵了。”
顧言若有所悟:“可是裁判什麽時候該介入呢?”
周紅旗緩緩拿起“士”,走了一步看似無用的棋:“有時候,不需要直接介入棋局,隻需要改變棋手所處的環境。”
他指了指外麵。
“就像這三月的時節,時冷時熱,都會影響下棋人的狀態。調節環境,往往比直接幹預更有效。”
“那該如何調節環境呢?”顧言追問。
周紅旗突然將棋盤上的棋子全部打亂,然後開始一一擺回原位:“當一局棋已經無法進行時,最好的辦法就是——重新開局。”
顧言愣住了。
周紅旗繼續道:“但不是真的重新下,而是通過複盤,讓棋手們看清問題所在。”
他一邊說,一邊精準地將棋子放回初始位置,“有時候,官方要做的不是直接告訴企業該怎麽走棋,而是組織一次‘複盤’,讓大家冷靜下來,看清共同的利益。”
“可是,如果有的棋手不願意參加複盤呢?”
周紅旗微微一笑,拿起紅色的“帥”輕輕摩挲:“當裁判拿出紅頭文件,組織一場‘棋藝研討會’,有任何棋手敢不參加嗎?”
他頓了頓,“關鍵不是強製,而是提供一個台階,讓那些已經下不了台的棋手,能夠體麵地重新思考。”
顧言終於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周爺爺,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麽了?”
周紅旗挑眉,開始重新擺棋,“來,再下一盤。這次你要記住,最好的棋手,不是那些能贏的人,而是那些能讓棋局持續進行下去的人。”
顧言對於盛豐集團的事,他心裏那塊石頭已經落實了。
官方不需要直接幹預企業內部管理,但可以以維護市場穩定、保障職工權益為由,組織一次調解會議,讓各方坐下來談。
這跟他之前的想法不謀而合。
這既符合政策,又能解決實際問題。
陽光照著搖曳的樹籠,落在地上的斑駁跟著樹梢微微搖晃,那個帶孩子的家長早已不知去向,剩亭子裏棋子落盤的清脆聲響。
以及一對忘年交無需言明的默契。
快到下午三點,周紅旗接了一個電話,便告辭離開,“家裏人在催了。”
“那我送周爺爺。”
“不用。”
老人拉上夾克的拉鏈,走出涼亭時又回過頭:“我老了,也快退下來了,小顧沒事多找我走動走動,反正我有的是時間。”
“明白。”
周紅旗笑了笑,轉身走向假山那邊,這時的顧言才看到那邊還有兩三個人等候,接上老人就消失在假山後麵。
直到看不到為止,顧言這才收拾棋盤夾在腋下離開涼亭。
他給江柔打了一個電話。
“在哪兒?”
“朝左邊看!”
聞言,顧言停下腳步朝公園湖邊的方向望過去,就見江柔站在那,手裏舉著七彩棉花糖,她今天隻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領薄毛衣,下身則是一條白色牛仔褲,收緊腿型的設計把她那雙大長腿襯的淋漓盡致,還勾勒出了臀部飽滿的弧線。
挎著小包,走過來,長發飄飄,這股禦姐風,讓逛公園的男生或男人都忍不住一直盯著看。
“談完了?”
女生一上來,就挽上顧言的手臂,兩人一起走向公園停車場。
一路上,顧言將亭子裏的談話都告訴給女生,直到上車後才把話說完。
江柔坐在副駕駛閉著眼睛想了想,忽然小嘴一勾,枕著扶手箱:“顧先生,你家這位長輩看來是要當你的貴人了。”
“什麽意思?”
“記不記得他最後一句話。”
顧言點點頭,就見江柔伸出手指繪聲繪色的還原老人最後說的那句:“我老了,也快退下來了,小顧沒事多找我走動走動,反正我有的時間!”
她眼睛靈動,又藏著驚訝和不可思議。
“這句話還有句含義,顧先生想不想聽。”
顧言掃了停車費驅車駛入主幹道:“跟你老公還打啞謎。”
江柔聽到‘老公’二字,俏臉還是閃過一絲羞澀,她語速飛快,趕緊解釋。
“周爺爺的意思,就是他已經往上升不動了,就快退下來了,趁現在還在位置上,隻要顧先生有事相求,他都會盡量幫你。”
“原來是這樣,那確實是貴人了。”
顧言若有所思的應了一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