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是黃金周，上街的人很多，穿著青蛙服的小販捏著一簇氣球想過往的行人兜售。
    繁忙的道路，一輛勞斯萊斯幻影打頭，後麵是好幾輛黑色奔馳跟著，組成一支奢華的車隊。
    看著車外街景，陳軒坐在大勞後座一側的軟椅上，緊張的捏緊了拳頭。
    “緊張？”
    顧言偏回臉，隨手從小酒櫃裏取出開過的紅酒給他倒了一杯，“喝兩口，等會兒就不緊張了。”
    “確實有點緊張。”
    陳公子接過酒杯喝了一口，第二口的時候，直接將杯底那點酒水一起幹了。
    他喝酒不上臉，看不到一絲酒色，但明顯整個人情緒放鬆了許多。
    不久，車隊來到位於南江市二環東南方向的明悅地產大樓，因為今天盛豐集團董事長要來，這邊大部分員工並沒有放假，哪怕沒有工作，也在工位上待著。
    周靜帶著十來個公司中高層站在門口，看著長長的車隊駛來，這就是集團董事長真正的出行，之前見顧言的時候，對方穿著隨意，年齡又小，根本沒將對方放在一個大集團的董事長這個位置上看待。
    而眼下，當車隊停在大樓門口，律師、秘書，以及一幹黑衣保鏢紛紛下來時，她才不得不重新審視走出車門的男生。
    從另一道車門下來的陳公子提著一個公文包，緊繃著雙腿走到顧言身旁，餘光不時偷瞄四周，集團專屬律師張布、集團副總裁文靜，而他今天居然能跟他們站在一起。
    光這個畫麵，他心裏積攢的火苗在今天徹底燃燒起來。
    “周總！”
    顧言上前與周靜輕輕虛握，後者帶著職業微笑，寒暄兩句，便退到一側伸手：“顧董事長，這邊請，明悅地產董事長以及諸位股東都在等您。”
    “嗯，一起進去。”
    顧言點了下頭，在跟在對方身後前行，偶爾他餘光不由看了一眼那個女人，總感覺這個周靜看自己的目光乖乖的，探究裏，還帶著一絲……親切的好感？
    此時保鏢、律師、秘書一應走在他後麵，這種思緒很快就被顧言拋到了腦後。
    旋即，浩浩蕩蕩的人群走進大廳，瞬間吸引了一樓辦事的、上班的明悅地產員工。
    此時的大樓第九層會議室。
    明悅地產的股東們正說著話，盛豐集團董事長他們肯定是知道的，也聽過對方還是一名南江大學大二的學生，沒想到今天要見到真人了。
    “鄒家父子把威鼎給了這個年輕人，所圖不小啊，吳董就這麽放心的跟對方合作？”
    “你們怎麽不想想，這位盛豐董事長背後站著的可是市委書記，咱們吳董的姐夫！”
    “那不是一家人嘛！”
    “可不是，所以這次會議，其實也就走一個過場。”
    “好像來了！”
    話音之中，會議室厚重的玻璃雙開門被周靜的助理無聲推開。
    女人邁著高跟率先進來，保持微笑站在靠牆的一邊，下一秒，顧言邁步走進，純黑色定製西裝剪裁利落，勾勒出少年人高大的身材。
    他身後半步，是張布和文靜，以及畫風些許不同的陳公子。
    麵對這樣嚴肅的氛圍，他額頭有些細汗，手裏緊攥著公文包，嘴裏無聲地念念有詞，正鞏固今天要演講的內容。
    前麵，顧言做為盛豐集團董事長，身份不低，所以明悅地產的會議室，吳國明沒有坐在首位，而且還把會議桌的首位撤了，他直接在右邊第一個位置落座。
    見到進來的身影，吳國明起身上前跟這個小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握了握。
    “顧董真是年輕的讓人嫉妒。”
    “吳董說哪裏話，您可是正值春秋鼎盛。”
    兩人都笑了笑，隨口寒暄幾句，便各自回到座位上，顧言自然就坐到他對麵。
    長條會議桌，周靜坐到了吳國明身旁，其餘七八位股東依次在這邊落座，一道道目光落在盛豐集團這邊幾人身上。
    “我感謝明悅地產吳董的盛情邀請共同開發城東19號那塊地。”
    顧言伸出修長的手指按在光滑的桌麵上，聲音清冷：“我入駐威鼎開發，也是衝這塊地來的，錢，誰都想掙，好在現在舊城改造還沒正式動起來，那麽我說說後續的商業規劃。”
    他聲音停頓了一下，抬起手招了招。
    文靜這次做為董事長臨時助理過來的，她將早就準備好的未來科技新城的規劃方案複印件交給明悅地產的人分發到每個股東手裏。
    “舊城改造這塊，我就不參與了。”
    聽到這話吳國明露出讚賞的笑容，耐心的繼續聽下去。
    “但做為這塊地的共同開發者，我是商人，自然要從商人的角度看待問題，明悅地產以前的商業規劃，對我而言有些過時了，也跟不上政府的政策。”
    顧言在會議桌前，將年輕人的鋒芒畢露表現的淋淋盡致，態度倨傲、眼神冷然。
    “我身後這位是我的藍圖規劃師，陳軒，你給各位明悅地產的董事長、總經理，還有各位股東講講。”
    看到許多道目光齊刷刷的望過來，陳軒頓感一陣壓力，他深吸了一口氣，將公文包放到桌上，旋即起身走到預留的演講位，文靜已經將優盤插進投影儀。
    未來科技新城的名字已經打在了幕布上。
    “各……各位好。”
    陳軒看了一眼台下那些久經沙場、目光銳利的老江湖，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腔。
    他聲音帶了一點顫音，顯然有些緊張的。
    “其實今天我不是來給各位演講的，因為我是來給各位送錢的！”
    聽到這句，顧言嘴角微微勾起，成功學有一個好的地方就是，第一句話就是要把人好奇吸引住。
    當然對於久經商場的人而言，這些話吸引力還是不夠。
    有幾位股東交換了眼神，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譏誚。
    此時，那邊陳軒的話語，伴隨投影儀上的PPT開始展開，他指著幕布上的規劃圖
    “城東那片老城區，破敗的街道，低矮的民房，在拆遷之後該用來幹什麽？舊有的思想裏，那是商業街，那是CBD，那是普通人的住宅！”
    “錯了，人口增長緩慢，幼兒園都在倒閉，至於商業街和CBD有市中心更具競爭力嗎？”
    “原來的規劃，隻會造成回血緩慢，根本毫無可取之處，商業的模式也是要隨時代走的，更要隨政策走，所以未來這塊地的規劃，它應是等待破繭的蝴蝶，科技是這座城市的起搏器！”
    周靜微微蹙眉，吳國明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緒。
    “大家都是商業巨頭，肯定也看過市政府《科技新城發展指導綱要》上麵白紙黑字寫了，未來產業傾向是重點扶持人工智能、綠色能源、生物科技！這是方向，是已經吹到我們臉上的風！我們現在要做的，不是逆風而行，而是張開翅膀，借著這股風力，直上青雲！”
    陳公子漸漸適應了一些，語氣開始充滿力度，右手握拳重重在左掌心上砸了一下。
    “傳統商業綜合體已經飽和了！大家都心知肚明，這幾年房地產更是低迷，我們還要走這條死胡同嗎？”
    他自問自答，節奏掌控得極好。
    “不！我們要打造的一個磁鐵，一個能吸引頂尖科技公司、高端人才、創新資本的超級磁極！”
    陳軒張開雙臂。
    “想象一下！在那裏，拔地而起的不是單調的寫字樓，而是垂直的矽穀！每一棟建築都是生態循環的智慧生命體！我們配套的不是商鋪，是國際孵化器、是頂尖科研機構的共享實驗室、是覆蓋全產業鏈的技術交易中心！”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如同莫尼黑小酒館那位的亢奮情緒。
    “人才來了，頂尖人才帶著他們的家和夢想來了！我們配套的精英公寓、國際化社區、科技孵化大樓，不是為了賣房子，是為了留住城市的未來！這些高淨值、高知的人群，他們本身，就是最活躍、最優質的消費引擎！他們帶來的消費能級，是傳統商業無法想象的！”
    一位董事忍不住開口，帶著質疑：“想法很宏大，但投入產出比呢？周期呢？科技產業不確定性太高……”
    “問得好！”
    陳軒立刻指向他，眼神灼熱，“這就是所有人都關心的地方！不確定性，意味著風險，可同時也意味著機遇，不是嗎？！
    傳統開發模式利潤透明，天花板觸手可及！而科技新城，一旦成型，它帶來的不僅是地產增值，更是平台價值！是話語權！是我們明悅地產從‘開發商’蛻變為‘城市運營商’的黃金跳板！”
    他快步走到投影幕布前，雙手在空氣虛構著未來的科技新城藍圖。
    “政策在給我們鋪路！稅收優惠、人才補貼、土地出讓金返還……這些都是真金白銀！我們要做的，就是順勢而為，把政策的紅利，吃幹抹淨，轉化為我們獨一無二的競爭優勢！”
    他的用詞開始變得大膽，帶著強烈的煽動性。
    “當別的開發商還在為了一畝三分地爭得頭破血流時，我們已經站在了下一個十年的製高點上！城東科技新城，將不再是明悅的一個項目，它將是一個符號！一個代表未來、代表前沿、代表不可替代性的符號！”
    陳軒的額頭布滿細密的汗珠，眼神卻越來越亮，聲音因為亢奮而微微嘶啞，反而更添力量。
    “各位都是商界前輩，比我更懂一個道理——賺錢容易，賺未來難。今天明悅要做的決定，不是怎麽開發一塊地，而是要不要抓住未來十年的發展機遇！當別的公司還在紅海裏廝殺時，我們已經可以藍海遨遊！！”
    他再次環視全場，目光懇切而狂熱。
    “各位，曆史性的機遇就在眼前，抓住了，我們就是傳奇！錯過了……”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壓低，帶著不容置疑的沉重，“我們就是被時代浪潮拍在沙灘上的……前浪。”
    最後兩個字，他幾乎是用氣聲吐出來的，卻像重錘敲在每個人心上。
    演講戛然而止。
    會議室裏陷入一片死寂。隻有陳軒微微急促的喘息聲。
    片刻，他走到顧言身邊，聲音忽然平靜下來，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顧總讓我來，不是來說服各位的。我隻是把事實擺在各位麵前。”
    他微微鞠躬，“選擇權，永遠在各位手中。”
    顧言依舊麵無表情，嘴角依舊掛著若隱若現的微笑，叫老陳過來，效果看來不錯，刀就是要用在它該出現的地方。
    會議室陷入短暫的寂靜。
    周靜低頭看著眼前的規劃草案，手指無意識地在“科技新城”四個字上摩挲。
    她抬起目光看向對麵的顧言，眼裏露出欣賞的神色。
    不虧是我周家的男人，果然眼光獨到！
    良久，坐在主位的吳國明停下敲擊手背的手指，目光銳利如鷹，他看了一眼陳軒，顯然也被這些演講打動了。
    隻要舊城改造，對方不插手，並如約履行股份置換就行。
    至於商業規劃……依照對方來，也不是不行。
    此時，顧言覺得讓眾人思考的時間差不多了，他緩緩起身，目光掃過全場：“我這位首席戰略藍圖規劃師的話說完了。做為合作開發商之一，我想現在，請諸位表決，19地未來的商業規劃。”
    會議室裏，七八個股東你看我，我看你，隨即開始舉手，一隻，兩隻，越來越多。
    而周靜更多摻和了個人情感在裏麵也緩緩舉起手，最後連吳國明也舉起了手。
    全票通過。
    看著一隻隻舉起的手，顧言瞥了一眼旁邊的陳軒，用著隻有對方能聽到的聲音：“演得不錯。”
    陳公子對顧言眨了眨眼。
    “我家南江四套房，這種事……小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