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將染血白布遞出鐵欄杆。
    “這是我的認罪書。”
    “監獄裏沒有紙筆，隻能以衣布和血液代替。”
    卡普接過認罪書，緊緊攥在手裏。
    他蒼老臉龐寫滿悲痛，聲音低沉地咆哮：
    “戰國，你當初到底在想什麽？！
    怎麽能犯下這種錯誤！
    那根本不是你會做的事情啊！”
    若非鶴當眾承認，卡普根本不會懷疑戰國。
    即使之前戰國麵對羅辰一事有過幾次情緒激動的表現。
    卡普也從未懷疑過這位至交好友。
    戰國苦澀一笑：“卡普，換做是你，會相信一位海軍中將，竟因貪財而誣陷支部海軍嗎？”
    “我一直認為，中將們理想信念堅定。”
    “他們為了正義，出生入死，殺了數十年的海賊。”
    “區區錢財，怎麽可能誘惑他們。”
    “事實證明，我錯了。”
    “誤判鬼蜘蛛。”
    “輕信他的言論，縱容他擊殺羅辰。”
    “等我驚覺有問題時，已經死了許多無辜之人，為時已晚。”
    “那時，我若停手，同樣是待在這裏。”
    “從海軍元帥，到推進城第六層囚犯，從受人敬仰，到遺臭萬年……這種落差，讓我無法接受。”
    “加上……也沒想過隻是支部少校的羅辰，能一次次逃脫海軍追捕。”
    “所以，一心希望殺了他，解決所有事情。”
    “結果，你看到了。”
    “我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在泥沼中越陷越深，直至無法脫身，墜入萬劫不複之深淵。”
    戰國低垂著頭顱，言語中滿是對自己的嘲諷。
    卡普聽著，雙拳死死緊握，用力之大，手臂都在顫抖。
    他不知該說什麽。
    安慰？責怪？怒斥？
    卡普都想說，可到了嘴邊卻又被什麽堵住般，張口難言。
    這些未能講出的話語，在身體中亂竄，很想找一個宣泄出口。
    最終衝上了卡普的眼睛，讓他眼眶變得暗紅，充滿傷悲。
    “戰國……”卡普嘶啞地開口。
    戰國看了看他。
    見到他一副強忍淚水的模樣，露出笑容。
    “上一次見你哭，還是幾十年前。”
    “別哭了。”戰國微笑道，“把錄像電話蟲拿出來，對準我，然後轉過身去。”
    他將手中正義大衣，捋成條帶狀，係在了高處的橫向欄杆上。
    卡普見狀，渾身一顫。
    他死死咬著牙關，手伸進懷裏去掏錄像電話蟲。
    當錄像電話蟲被激活，蝸牛眼睛亮起的一刹那，卡普轉過了身子，背對戰國。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宛如木雕一動不動，一聲不發。
    身後，戰國的聲音傳來。
    “我是前任海軍元帥戰國。”
    “因誣陷羅辰，治下不嚴，間接導致眾多無辜民眾死亡，而被關押在推進城。”
    “馬林梵多沉沒之前，鶴中將的言論無任何虛假。”
    “是我，沒有聽取她的建議，武斷決定追殺羅辰，試圖將其滅口，從而掩蓋自身錯誤。”
    “可可亞西村的阿健，曾在羅格鎮處刑台服毒自殺，以證羅辰清白。”
    “我自知罪不容誅……選擇了結自身生命，承認錯誤，承認罪責。”
    “唯有如此，才能讓我的良心，在死前得到慰藉。”
    “除了這一份錄像，還有一封絕筆，會在我死後傳遍大海。”
    “希望後來海軍，能以我為戒，恪守心中良知正義，及時迷途知返……”
    “留言之人，戰國。”
    話音落下，身後久久無聲。
    就在卡普以為好友已經身故時，戰國的聲音再度響起。
    “把電話蟲收好。”
    “不要回頭。”
    卡普聽著，身軀再度一顫，抓起電話蟲放進懷裏。
    “卡普，有機會見到羅辰的話，告訴他……老夫，後悔了。”
    “當日如果聽取他的建議，嚴查東海之事。”
    “一切都會不同。”
    “海軍或許迎來一位最強的大將，老夫也會與他成為忘年好友，把酒言歡。”
    “一念之差，事情全然不同。”
    “如果能重來，我一定會選擇回到那一天。”
    戰國說罷，沉默半晌，又道：
    “鶴……算了，她應該不想聽我說什麽。”
    “卡普，趁海軍元帥空著的時間，去把你孫子抓回來吧。”
    “大海上越來越亂，他很危險了。”
    這句話說完，戰國再也沒有聲音。
    但卡普還是聽見了衣物摩擦的細微聲響，聽見了戰國痛苦至極的喘息和掙紮。
    他雙肩顫抖，身前地麵被一滴滴淚水打濕。
    卡普用盡最大力氣咬緊牙關，血液從嘴角流出。
    那雙緊握的拳頭內，鮮血淌出。
    他喉嚨間發出低沉至極的壓抑嘶吼，宛如悲傷至極的野獸……
    ……
    許久許久，卡普踉蹌起身。
    身後，已經沒有任何聲音。
    他邁出一步，身體朝旁邊栽倒摔去。
    卡普仿佛垂暮之年的普通老人，摔倒在地上。
    他身軀蜷縮起來，雙手抱著錄像電話蟲，嗓間傳出低啞哀慟的哭聲。
    不知多久，通往第六層監獄的升降梯嘩啦啦作響。
    典獄長麥哲倫和副獄長漢尼拔匆匆跑了過來。
    卡普聽見腳步聲，才勉強撐著身體站起。
    他朝監獄外而去。
    與麥哲倫和漢尼拔撞了個正麵。
    兩人看了眼卡普，目標明確地望向戰國所在監牢。
    僅是一眼，麥哲倫和漢尼拔瞳孔緊縮，神色震驚。
    監牢內，海軍元帥戰國，自縊身亡。
    屍體懸掛在鐵柵欄高處，頭發披散半遮麵容。
    一副殘破的圓框眼鏡掉在腳邊，鏡片徹底碎裂成許多塊。
    麥哲倫不敢置信地看向卡普。
    “卡普先生，這……”
    怎麽卡普到來後，戰國元帥便自縊身亡了？
    卡普置若罔聞，垂著腦袋，一步步走向遠方。
    他蒼老的臉上布滿淚痕和麻木。
    這讓麥哲倫和漢尼拔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上報世界政府吧。”漢尼拔偷偷說道。
    他反正不敢去驚擾現在的卡普。
    所有人都清楚，卡普和戰國，那是幾十年的戰友，情同手足。
    如今，戰國在卡普麵前自縊。
    卡普心中必然充滿悲傷和痛苦。
    漢尼拔這時可不敢去觸怒卡普。
    萬一這位老爺子發起狂來，大監獄都要被拆掉。
    麥哲倫默認了，坐視卡普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