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頂多是頂多是螞蟻腳皮上的細菌

字數:7597   加入書籤

A+A-


    路明非躺在艾蕾教堂的草地上,呈一個大字型,茫然地望著頭頂的天空。
    雲四散變化,像龍,像虎,像烤鴨.....
    如果這時候能來碗泡麵加火腿腸,再配一瓶營養快線,該有多好啊。
    路明非漫無邊際的想著,想著自己在網吧征戰四方的日子,想著星際,想著地球上的美食。
    哪怕不是美食也行。
    因為現在的他,根本不需要進食,不會死亡,受傷了隻要喝一口聖杯瓶裏的藥就可以恢複。
    從漂流墓地出來之後,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久到路明非根本算不清日子了,而他也確實沒有刻意去記。
    因為他的腦子,已經用來記另一個獨特的東西了。
    死亡次數。
    如果路明非沒有記錯的話,他已經死了整整四十七次了。
    被巨馬踩扁胸膛的感覺、被戟刃從中間劈開的感覺、長劍戳穿腹部被亂刀砍死的感覺......路明非最不願回憶的,還是被那群詭異的怪物蝙蝠撲咬在身上,咬破喉管,鮮血湧出,然後將肉一塊塊撕扯下來的感覺。
    無論是哪一種死法,都深入骨髓。那種疼痛、那種恐懼......
    怎麽可能習慣?
    但這四十七次死亡,再加上與伽列老哥零零散散的交流,終於讓他拚湊出世界的輪廓。
    這片名為交界地的土地上,他所在的寧姆格福,是其中一位半神葛瑞克的領地。
    自從交界地的女神瑪麗卡一錘子幹碎了艾爾登法環,這片土地上的人腦子都變得不正常起來。
    路明非摩挲著掌心跳動的金色光屑——盧恩,生靈的命脈、靈魂、力量所在。
    這是人死後逸散的力量,據伽列所說,調和這種能量的特權掌握在指頭巫女的手中。
    但此刻,盧恩卻隨他心意化為身體的能量。
    想來又是小魔鬼偷偷塞給他的掛。
    至於他為什麽會在這個地方呢?
    哈。
    路明非也不知道。
    上一秒,他還在三峽的水庫裏執行任務,親眼看著那個紅發的女孩被龍尾破開胸膛,鮮血滿溢。
    那一刻,他絕望到了極點。
    為了救這個女孩,他豁出了自己四分之一的生命,親眼瞧著那魔鬼的手拍擊在自己的掌心,聽見“契約成立”四個字時,他突然如釋重負,然後下一秒。
    眼前一黑被扔到了這個鬼地方。
    就在路明非即將步入那給他帶來第一次死亡的墓園廣場時,小魔鬼現身了。
    他無視了路明非的質問,隻是神色凝重的說:
    “我對這裏一無所知,這個世界在排斥我。
    即便是我,想要過來也不容易,而且,似乎有什麽東西封住了入口,光是現身就耗盡了我大部分力量。”
    “但我還是給你準備了一點新手禮包。”
    “隻要你走進那個廣場。”
    然後,路明非就見到了那個怪物。
    它虯結的手臂如蜘蛛般張開,數不清的關節處,接駁著數隻人手。一麵的雙手持著兩把華麗的直劍,一麵則是獸紋的直盾。
    它的脊背佝僂如獸,脖頸上卻頂著人類少年的麵孔,俊美的臉上,是閃爍著金芒的雙眼。
    當時的路明非害怕的連手中的刀都舉不起來。
    哪怕舉起來又如何呢?
    不過是螞蟻與大象。
    “不,我連螞蟻都不如,頂多是螞蟻腳皮上的細菌......還是被摳掉的那種。”
    他這麽想著。
    然後,他就被劈成了兩半。
    就在路明非瀕臨死亡的瞬間,小魔鬼的響指聲中,巨大的怪物在眼前化為灰飛,一股未知的力量沒入路明非的身軀,消失不見。
    魔鬼的身影再度出現,一如既往的微笑著。
    “這股力量與這次死亡,都算在新手福利裏麵哦,哥哥。
    從今往後,你必須學會適應這種感覺,所以我就讓你好好體驗一下。
    怎麽樣,很貼心吧?”
    “除此之外,還有額外三條消息附贈哦。”
    “1.我給了你變強的方法”
    “2.你有一個類似儲物空間的東西,綁定在你的靈魂中,按理說,你是需要自己學習開啟並掌握它的,但我已將權限給了你。”
    “3.去找龍饗。”
    說完這些,小男孩微不可察地歎息了一聲。
    “時間太短了,我能了解到的、能做到的隻有這麽多了。我的力量已經耗盡,我會下線很長一段時間了,哥哥。”
    “接下來的路,你要自己走。”
    “路明非,你該長大了。”
    於是,他消失了,仿佛查無此人,從未存在過一般。
    路明非發現,原來自己並不會真正死去。
    每一次死亡之後,都會在一個名為賜福的地方再次醒來。
    於是,路明非踏上了尋找“龍饗”的道路。
    從漂流墓地出來之後,大致分為三條道路。
    第一條,有著名為大樹守衛的巨大騎士鎮守。
    四十七次死亡中,至少有十三次是它賜下的。
    那騎士的感官敏銳得可怕,隻要進入視野或發出聲響,那黃金的戰戟就會帶著死亡的破空聲斬下。
    壓倒性的實力,讓路明非連戰勝它的臆想都不曾擁有。
    路明非選擇繞行。
    在付出了六次死亡的代價後,路明非點亮了艾雷教堂的賜福點。
    但在外出時,他仍不可避免的會被這巨大的守衛注意到那麽一兩次。
    從戰戟揮落的瞬間,路明非偶爾能從刃的弧麵上看到自己驚恐的倒影。
    第二條路藏在漂流墓地右側的崖壁上,成群的怪物怪物憩息於岩石上。
    它們帶給路明非的恐懼更甚於大樹守衛。
    因為大樹守衛好歹會給你個痛快,但蝙蝠們卻會聚集起來,用尖利的爪子玩弄你,卻不立刻殺死你,直到你失血死去。
    所以右側的探索隻好暫時擱置。
    第三條路通向右側的荒蕪海灘。
    亞人——那些醜陋的類猴生物盤踞於此。
    唯一吸引路明非的是海對岸的島嶼,但湍急的海流斷絕了渡海的希望。
    沒有價值。
    路明非的主要獵物,是遊蕩在艾雷教堂前叢林中的葛瑞克士兵。
    這些士兵,很明顯就是伽列口中的“自法環破碎後,這片土地上的人腦子都變得不正常”的那些人之一。
    他們具有一定的智力,會以固定的路線巡邏,有一套簡單的攻擊模式。
    但他們無法交流,不會說話,感知力非常差,基本上見人就砍。
    是可以殺死的。
    背刺心口一刀斃命,正麵交鋒則需付出代價。
    這是用十餘次死亡換來的經驗。
    殺死這些敵人,可以獲得一種名為盧恩的力量,而盧恩可以進行轉化,強化路明非的肉體。
    變強......
    這個念頭讓他像泡水的西芹般重新振作。
    隻要變強,就可以繼續前行,走出這片山林,找到路鳴澤所說的“龍饗”。
    又付出十餘條性命後,他終於摸清了所有士兵的巡邏路線,然後將他們一個一個的暗殺致死。
    然而,當他終於將這一片的士兵都殺死後,順著賜福的指引,路明非走出樹林,更殘酷的現實卻擺在眼前。
    一整個關卡的、裝備精良、兵種齊全、配備戰狼、擁有頭目的葛瑞克戰團士兵。
    隻要驚動其中一人,周圍的士兵就會蜂擁而至,刀劍會將他剁成肉泥。
    那個身著精良鎧甲的長槍騎士,猶如一座不可逾越的高牆。
    他不僅實力遠超尋常士兵,更是會使用一種路明非聞所未聞的技術,能在瞬間爆發出恐怖的突刺力量,將他直接紮個對穿。
    根本...無法戰勝。
    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一次又一次的循環往複,除了一次次麵臨死亡的恐懼和肉體上的痛苦。
    什麽也沒帶給他。
    路明非突然陷入了迷茫。
    我......
    我在做什麽?
    我為什麽要與這些強大的敵人戰鬥?
    我又不是故事裏的主角,不是鬥惡龍的勇者,也不是那些想要成王的褪色者。
    我隻是個無人問津的衰仔罷了。
    啊,對了。
    我好像是想變強來著。
    變強之後呢?
    回到原來的世界,拯救某個女孩。
    挺起胸膛,讓別人刮目相看。
    可是——
    要怎麽回去呢?
    原來...我根本不知道回去的方法。
    那麽,現在做這些又有什麽意義?
    原來,我還是逃避了。
    我一直在逃避這個根本問題,強迫自己沉浸在“生存與死亡“的循環中,用戰鬥來麻痹自己,用虛幻的未來欺騙自己。
    其實.....根本就回不去吧?
    於是,路明非又一次崩潰了。
    教堂的草地上,路明非仰麵躺著,目光渙散地望向天空中的雲。
    崩潰對他而言並非歇斯底裏,而是一種徹底的放棄。
    他選擇用擺爛來對抗這個荒謬的世界。
    “伽列老哥,你說,人活著是為了什麽呢?”
    正在擺弄手中胡琴樣樂器的、聖誕老人打扮的旅行商人愣了一下,目光投向一旁的奇怪客人。
    作為商人,他見過形形色色的褪色者:
    野心家、戰士、亡命之徒……
    他卻從未見過路明非這樣的存在。膽小、孱弱、毫無野心。
    每一個來到交界地的褪色者,都是野心勃勃的,他們想要憑借自己善戰的特性,或是建功立業、或是成為王者。
    然而自從伽列見到路明非以來,伽列就沒有見過他的野心。
    他時而頹喪的像那些難以歸樹的活死人,時而亢奮的像泡水的西芹,活像個神經病。
    但伽列並不討厭他。
    流浪民族有一條族規:
    “孤單也很好──即使受人輕視、被人拋棄,也不必想著謀求什麽。”
    “唯獨那些傷害我們的,絕不能輕易放過。”
    在這崩壞的時代,獨行的商人常遭覬覦,可路明非從未動過歹念。
    他純粹得近乎愚蠢,甚至初次殺人後,會蹲在牆角幹嘔。
    然而褪色者終究是戰士的後裔。
    他進步飛速,大腦聰慧,從一個連小刀都不會用的鶸飛速成長為了一個......熟練用小刀捅人屁股的陰暗比。
    總而言之,是個好人。
    琴弦輕顫,伽列的聲音混著風聲傳來:
    “客人,你可能不知道,我們流浪民族從古至今,都不受黃金賜福的青睞。
    被迫漂泊,困頓潦倒,反倒讓我們的神智在法環破碎後得以保全。
    能有塊地方落腳,能清醒地與您做生意……我很知足。
    畢竟,您可是我重要的客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