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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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08
    高中時,傅藺征追容微月追得轟轟烈烈。
    當初她喜歡小提琴,他清晨就接她去學校練琴,給她買早餐守在琴房外等她,去國外為她定製最好的小提琴;她一句想看海,他就帶她飛去海邊,為她放滿天煙花;她被校外男生糾纏,他上去一挑四把人揍到頭破血流,自己快站不起來,眉骨碎裂生縫了八針。
    容微月想要什麽,他都會為她實現。
    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都想不顧一切去摘。
    曾經她第一次鬆口同意傅藺征送她回家,見她不開心,跑了一公裏給她買了愛吃的青橘糯米團回來哄她。
    那天梧桐樹旁昏黃的路燈下,傅藺征俯身看她,收了滿身的肆意拽懶,聲線低啞溫柔:
    “容微月,我沒追過女孩子,這是正兒八經第一次追人,你教教我該怎麽樣能讓你開心好不好?我不想惹你討厭。”
    傅藺征從小活得順風順水,想要什麽都有人捧到他的麵前,什麽貴的東西他都不稀奇,可麵對她就像麵對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貝,小心又珍視。
    後來在這個世界上,她再沒有過遇到這樣的人。
    假山後方流水聲潺潺,夜色昏暗,隻剩回憶在眼前如雪紛飛。
    容微月聞言,偏開眼,緊繃的喉間幾秒後漫出苦澀幾字:“都過去這麽多年了,早就忘了,現在再糾纏還有意義嗎。”
    傅藺征眼睫抖動,須臾後輕笑:“是啊,當初說散就散,跟過家家一樣,是沒什麽意義。”
    容微月沒說話,男人看著她眼底猩紅:“當年分手你說的話我還記得很清楚,你想多了,哪來的糾纏,我恨你都來不及。”
    他走近一步,自嘲一笑:“就當我剛剛我喝多了,曾經的征服欲作祟罷了。”
    容微月站在原地,眼眶覆了層霧。
    傅藺征收回冷沉的眼,擦肩而過離開。
    夜色涼如水,冷風穿過枝椏卷落幾片遲黃的葉,高空的那輪白月被厚雲遮住,隻餘一圈冷淡的暈光透下,仿佛連空氣都凝著涼意。
    半晌,容微月回到了包廂,飯局已經臨近尾聲,但同學們還組織了下半場的K歌。
    彭清時看到她:“你去哪兒了?找你半天。”
    她垂眸扯謊:“剛剛肚子有點不舒服。”
    “沒事吧?是不是吃了什麽東西,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她搖搖頭,轉眼看到傅藺征和老師們道別,朝門口走來。
    而後無視她般,走出了包廂。
    她斂了斂神,對彭清時道:“我去和老師們說聲,我們也先走吧。”
    “好。”
    另一頭,傅藺征走下樓,夏斯禮見他喝酒,拿了他的車鑰匙去開車。
    餐廳門口,傅藺征一身黑,倚著紅牆點上根煙,頭頂投下的陰翳冷冷沉沉,吞雲吐霧間,一個溫柔女聲傳來:“傅藺征——”
    向安悅和荷心走過來,到他麵前,前者柔聲道:
    “傅藺征,對不起啊,今天我們就是同學開個玩笑,冒犯到你了,對了我想和你討論下《霜雪吟》這部劇的事,你有沒有空啊?”
    向安悅靦腆笑:“我在這方麵挺有想法的,你也是出品人,剛好大家要去唱歌,咱們一起去吧?還能聊一聊。”
    傅藺征吐了口煙,冷眼看去:“現在是工作時間麽?有想法和你的領導匯報,我需要和你聊?”
    向安悅笑容僵住,如感覺被扇了個巴掌,荷心偷偷拽住她手,倆人離開,傅藺征冷聲在後方響起:
    “站住。”
    倆人怔住,回頭就聽傅藺征薄唇吐出幾字:“警告你們,今天是最後一次。”
    她們對上他陰鷙冰冷的眼:“以後我再聽到你們議論傳播容微月的私事,你們在校友圈裏就別想混了,老子說到做到。”
    如冷水澆頭灌下,向安悅和荷心麵色難堪僵白,傅藺征按滅煙頭,把兩人丟在原地,走向開來的布加迪。
    上了車,車子開車。
    冷風強勢灌入,傅藺征再度點上煙,看著窗外。
    “傅藺征,我們都是三分鍾熱度的人,我從來沒把你的喜歡當回事,大學想談新的戀愛了不行麽?你別來找我了。”
    “傅藺征,我們不會有結果的,從今以後我們各奔東西,你放過我吧。”
    回憶在耳邊飄蕩,男人喉間幹澀,吐了口白霧,赤深的眼底一點點沉如深海。
    ……
    另一頭,容微月和老師們先行道別,和彭清時走下了樓。
    彭清時說送她回去,她婉拒:“我想一個人坐公交回去,你先走吧。”
    彭清時見她情緒格外低落,欲言又止,“好,那你到家給我發個信息,注意安全。”
    容微月走到公交車站,上車坐在窗邊的位置出神,半晌看到有幾個高中生走在路邊,說說笑笑,追逐打鬧,走在最後的男生偷偷給女生圍好圍巾,女孩朝他靦腆一笑。
    “容微月,把圍巾戴好,你感冒了心疼的還不是老子?”
    “容微月,你不是喜歡看極光,等明年大一冬天,我們一起去挪威的特羅姆瑟好不好。”
    “容微月,新年快樂,你男朋友想你了。”
    “容微月……”
    曾經許多畫麵浮現在眼前。
    眼前如浪在拍打,容微月揉了揉微酸的眼睛,帶著隱形眼鏡片的琥珀眸子模糊映照著窗外一節節路燈。
    下了車,她慢慢走回小區,安靜的樓道裏,冬風從樓道縫隙裏鑽進來,她一腳一腳拖著走上,一節節感應路燈慢慢亮起。
    打開家門,開燈沒反應,她去小區物業群裏一看,電路維修,又斷電了。
    漆黑中,她打開手機手電筒去到臥室,點亮床頭的充電台燈。
    房間裏落針可聞。
    隻剩下她孤身一人。
    她窩坐在床邊,推開衣櫃,拿出裏頭的黑色盒子,裏頭是把漂亮的小提琴。
    烏木漆麵泛著溫潤的光澤,琴頭刻著個彎彎的月亮,隔著微弱的光,她看到小提琴尾部,淺雕著一段撒著銀粉的英文。
    &ny princess(給我的公主):
    Don’t be afraid,when tl shines.——FLZ
    不要怕,太陽落下有月光。
    微光也能照前方。
    姐姐留給她的那把琴被人弄壞了,這是後來傅藺征為她定製的小提琴,說全世界隻此一把,這琴就代表他永遠守在她身邊。
    英文的刻痕漸漸被磨得圓潤。
    她斂睫摩挲,眼底刺痛濡濕。
    琴還在,可她早就弄丟他了。
    晚上容微月吃了唑吡坦,仍然難以入睡。
    翻來覆去到淩晨三點多,她昏昏沉沉入睡,誰知第二天八點多,一陣大力的敲門聲響起,讓她瞬間驚醒。
    脾氣瀕臨爆發的邊緣,她強撐著身子爬起開門,發現是房東趙鑫和一對陌生男女,他語氣不善,說帶人來看房。
    她臉色沉沉:“一大早你問過我嗎?”
    “小姑娘,你幾個意思,我昨晚提前給你發信息了,你別說我沒提醒你,你態度怎麽這麽差?”
    昨晚電到半夜才來,她手機早早沒電關機了,她一看,確實發了信息。
    忍下怒火,同意他們進來,陌生情侶看完不太滿意,趙鑫見又吹了一單,不爽地把火撒到容微月頭上,說昨晚有個買家非常中意想過來看房,就因為她沒在家,對方就去找了同小區的別戶。
    “反正你下周就趕緊給我搬走!!”
    他罵罵咧咧摔門離去,容微月了無困意,心頭煩躁。
    現在房子還沒找到,她必須抓緊時間。
    中午殷綠來找她吃飯,說到時候容微月先搬到她公寓,雖然離工作室遠了點,但可以過渡一下。
    吃飯時,殷綠刷到朋友圈正好有個招租視頻,“誒這個房子不錯啊,寶這個房子你覺得如何?”
    視頻裏是個大平層,溫馨的米色家具和原木風裝潢,落地窗視野開闊,光線充足,陽台還有個小花園,地點還正好就在她工作室附近,開車不到十分鍾。
    容微月抬頭一看,發朋友圈的竟然是夏千棠。
    夏斯禮的親妹,曾經高中她的好朋友,去年回國她們有出去吃過飯,隻是平時都忙所以聯係少了些。
    殷綠說這簡直就是夢中情房啊,容微月也很喜歡,趕緊去問,那頭回來電話說房子還在:“挺便宜的,一個月隻要三千五,周邊設施齊全,還是新的樓盤,我是幫藺征哥掛的出租信息。”
    她聽到最後一句愣住:“……傅藺征?”
    “對呀這就是他的房子,他說最近生意資金需要周轉,打算出租個十來套,你要感興趣,我下午帶你去看看唄?”
    “……沒事不用,我再看看。”
    掛了電話,殷綠疑惑:“傅藺征那麽有錢還需要租房啊?”
    容微月也不知道,殷綠給她敲鑼打鼓:“不過傅藺征總比你現在這個房東好吧,你要不去問問?”
    容微月想到那晚他說的話,斂睫搖頭:“算了,他知道是我,估計也不願意租。”
    他們現在的關係,也不適合再產生交集。
    新一周,她在工作室趕工,晚上因為太忙,沒回去就直接在辦公室打地鋪,兩天後,關於《霜雪吟》道具的策劃案出了細致版本,她也不幸感冒了。
    早晨她把文件發給道具組的負責人,那頭道:“上頭通知了,所有的策劃案要給出品人親自審核。”
    親自審核……
    她怔愣應下。
    工作歸工作,容微月沒想太多,中午隨便拿了個麵包就趕去明恒集團,到樓下,前台幫忙詢問後道:“助理說,傅總今天有個重要會議,需要您要等等。”
    “好,沒關係。”
    她坐到沙發上,手裏緊緊握著杯熱水,咬著幹巴的麵包,一身灰藍色毛衣長裙襯得身影單薄,長發鋪散在肩頭,麵容蒼白,擰眉輕揉著隱隱作痛的肚子。
    兩個小時後,她沒等到人,“您好,可以幫我問下傅總有空了嗎?”
    前台問後道:“傅總開完會了,但是還有個特別重要的視頻會議,不好意思啊。”
    她低聲應下。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不想見她。
    過了會兒前台過來道:“傅總今天事情太多了,不好意思,要不然您先回去?”
    腹部傳來隱隱的疼痛,她忍著道:“沒事,我再等等吧。”
    她想無論如何,都要讓他看到策劃案。
    又等了會兒,她終於看到傅藺征走出來。
    男人劍眉星目,一米□□的個子拓落挺拔,肩頸線又寬又平,他步履不停,身後還跟著幾個助理,氣場矜貴淡漠,仿佛寫著生人勿進。
    他走來掀起眼皮,視線落向她。
    不知道她在這裏,他眼神微動。
    容微月看到他,立刻起身走過去:“傅總,我們晴月閣做好了具體的道具設計方案,請您過目。”
    看她疏離的模樣,傅藺征眼裏冷了幾分:“現在沒空。”
    車隊那邊十幾號人等了他一天,瘋狂催逼,叫他去訓練。
    容微月捏緊文件:“不會耽誤您太久時間的。”
    他扯起唇角,低頭看她:
    “容微月,你憑什麽還覺得我現在會同意劇組和你合作?”
    她神色繃緊,保持平靜道:“我相信傅總公私分明,這方案您一定會滿意的。”
    頭頂落下聲嘲諷的輕笑。
    容微月跟著他走出明恒大廈,一輛炭黑色的柯尼塞格停在門口,傅藺征從助理手中接過車鑰匙,拽冷的眸睨向她:“行啊,我要去車場訓練,路上有二十分鍾,上車。”
    她呆住,他掀開柯尼塞格的蝴蝶門:
    “怎麽,不敢坐?”
    她斂眸,走過去,踏進了副駕駛座。
    傅藺征上車,啟動車子,很快柯尼塞格匯入路上的主車流,低底盤如匍匐在地上嘶吼咆哮。
    他冷如墨的眼目視前方,單手搭在方向盤上,腳下卻不斷轟著油門。
    他平時駕馭著世界上最快的賽車,在最危險的道路以將近250公裏每小時的速度疾馳,所有的車他都駕駛得遊刃有餘又極致狂野。
    車道不斷變化間,他流暢地超過一輛輛車,容微月坐在副駕,強烈的推背感讓她腎上腺素飆升,心髒仿佛要跳出了嗓子眼,連一句話都發不出。
    過了會兒,柯尼塞格在一個路口拐彎,駛上一條山路,路途盤旋蜿蜒,大拐彎一個接著一個。
    “不是要介紹麽,你隻剩下十分鍾。”
    傅藺征開口。
    容微月握著文件的指尖泛白,幾秒後努力翻開第一頁道:“針對於男女主各自身份和唐朝背景,我們打算給男主設計一頂金絲雲冠頂……”
    山路七拐八彎,翻江倒海的眩暈感上湧,她手壓著紙張邊緣,一邊咳嗽一邊念著,強撐著沒有停下。
    傅藺征聽著她顫抖的字音,眼底沉沉,幾秒後一把奪走她手裏的文件。
    她轉頭看他:“我還沒念完。”
    “你想念你以為我想聽?”
    “傅總,這不是你的要求麽?”
    腹部莫名傳來鑽心疼痛,她額頭冒出汗珠,緊緊捏著安全帶。
    很快車子停在了山腰的訓練車場的大門。
    傅藺征轉頭卻看到她臉色慘白,蜷縮著身子。
    一瞬間,他心髒重重墜地,迅速下車,打開她那側的車門,眉峰蹙起:“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我沒事,”容微月一把推開他下車,“你讓開。”
    可疼痛感根本讓她站不穩,傅藺征試圖抱她,被用盡全力推開:“我不要你抱,你放開我……”
    他臂彎將她箍得更緊,她氣得咬了下他手腕。
    幾乎是下了最狠的勁兒,鮮血瞬間冒出。
    傅藺征手微鬆的瞬間,容微月甩開他,後退幾步,靠牆疼得滑下身子,瞪向他,清冷決絕的眸子淌下道淚痕,聲音哽咽:
    “傅藺征……你不是說恨我嗎?”
    “看著我這樣,不是正合你意。”
    傅藺征看著她落下的那滴淚,像是一把刀,用力紮進他的心口扭著,再血肉模糊扒出,疼到撕裂。
    他曾經許諾過她,以後不會讓她哭的。
    他想她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過得很開心,他會為她擺平所有的問題,擦幹她所有的眼淚,讓她一輩子快樂平安,順遂無虞。
    可是現在,他發脾氣惹她哭了。
    她肯定恨透了他。
    傅藺征眼眸滾燙,走過去,半蹲在她麵前,抬手小心翼翼抱起她,抹掉她眼淚,低啞的嗓音落進塵埃裏,像從前般溫柔喚她小名:
    “月月,你先告訴我,你哪裏疼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