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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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維序靜默了片刻:“司機大哥,你竟然不是十二客?”
    江航語氣冷淡:“怎麽,我一個沒本事的普通人,不配和你們這些能人異士坐一桌?”
    “不是,我不是這意思。”沈維序慌忙解釋,“我聽夏小姐說,兩位大哥都是去救人的,我以為……”
    江航打斷他:“不用抬舉我,我隻是個帶路的司機。”
    夏鬆蘿感覺到江航煩了,趕緊拽了下沈維序的袖子:“你眼睛痛,多休息。”
    沈維序應聲:“好的,夏小姐。”
    夏鬆蘿說:“我們這關係,你喊我一聲姐就行了,鬆蘿姐,或者姐,都可以。”
    這次沈維序沒有應聲,微微抿著唇,像是避光,把臉偏開少許。
    前方,江航目光冰冷地掃過後視鏡,掠過沈維序覆著黑蕾絲眼罩的側臉。
    金棧也難得沒說話,表情玩味兒。
    有句網話怎麽說來著?
    年下不叫姐,心思有點野?
    這小子,心思確實挺野,根本沒有看上去單純。
    金棧瞧見江航想開口,及時遞給他一個製止的眼神。
    江航明白他的意思,忍了下來。
    夏鬆蘿完全沒在意這短暫的沉默,開始拿著手機查看G30連霍高速的實時路況,以及封路的情況。
    從烏魯木齊到霍爾果斯,G30是主幹道。
    研究了半天新聞和旅遊帖子,猜測問題出在賽裏木湖到果子溝路段,尤其是那片隧道群和大橋區域,遭遇了罕見的極端暴雪,交通已然中斷。
    如果交通暢通,從果子溝出發,抵達鏡像的總部,就隻有一個多小時的路程了。
    “江航。”夏鬆蘿沒抬頭,手指滑動地圖,“齊渡帶我爸爸抄的哪條小路?他們在哪個區域失蹤的?”
    江航正心煩:“信不過我,你來開。”
    “瞧你說的,我怎麽會信不過你呢。”夏鬆蘿語氣如常,“這不是閑著也是閑著,查一查地圖,先研究下。我爸失蹤了,我沒心情打遊戲,除了看這個,你說我還能做什麽?”
    短暫的沉默過後,江航告訴她:“齊渡下了G30,轉入了S211,途徑老風口,在一個廢棄礦區附近失去了信號。”
    夏鬆蘿趕緊搜索,這個老風口竟然是個著名的強風區,很容易出現恐怖的“風吹雪”現象,能見度能在瞬間降為零。
    “網上的帖子說,那個路段封路,可以向南繞行,走G321國道,再想辦法繞回G30。為什麽齊渡非要選擇一條這麽難走的路?”
    好一會兒,江航才解釋:“因為,近。”
    他先前在電話中,指責夏正晨到底愛不愛女兒那句話,如今倒是有了答案。
    夏正晨選擇壓製她的天賦,應該是為她好。
    “江航……”夏鬆蘿又有問題,抬頭時,瞧見放在扶手箱的背包側袋,“我給你的牛奶餅幹,你怎麽不吃啊。”
    江航說:“我不吃甜食。”
    已經快要上高速了,夏鬆蘿隻能說:“等會兒服務區停一下,我去買點吃的,我也有點餓。”
    江航雖然沒回話,但在第一個服務區,就停了下來。
    大G泊在停車位上。
    車內外的溫差也很大,夏鬆蘿穿外套:“棧哥,你肚子餓不餓?”
    她也想問沈維序,但他仰靠在椅背上,一路沒說話,像是因為眼痛睡著了。
    金棧剛想說不餓。
    江航轉頭看他:“你這麽挑剔,她買的零食,能合你的胃口?”
    金棧被這條瘋狗咬過那麽多回,太明白了,立刻比了個“OK”。
    “走,咱們一起去看看。”金棧裹緊外套,推門下車。
    夏鬆蘿也推門下車。
    外麵太冷了,兩人快步走進服務區的商鋪裏去。
    車裏隻剩下江航和後排的沈維序。
    沈維序沒有任何動作,像是真的睡著了。
    江航的目光通過後視鏡,銳利地釘在他身上,沒有任何迂回,用冷硬的英文開口:“你給你的‘主公’,備注成‘我的月亮’這事兒,有沒有什麽解釋?”
    話音落下一會兒。
    後座的人影動了,沈維序慢慢坐直了身體,卻沒有說話。
    江航又是一聲嗤笑,一句話切換了好幾種語言:“既然精通六國語言,難道聽不懂英文?那法語呢?德語呢?西班牙語?阿拉伯語也行。”
    沈維序開口,說的還是中文:“江先生,我不太明白,這和你有什麽關係?”
    “非要說個關係是吧。”江航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方向盤,帶著無形的壓力,“你剛才進去的那個廠房,是我家。她自從來到烏魯木齊,就一直住在我家裏,沒瞧見她鎖門鎖的有多熟練?你不是讀的少年班?智商應該高人一等才對,動動你的腦子仔細想一想,這跟我有沒有關係。”
    隔著那層眼罩,看不到沈維序的情緒,
    他的聲音卻很穩:“我聽夏小姐說,你們是朋友。”
    江航沒什麽表情,更沒辯解或者強調,語氣淡淡然:“看在你為她擋災的份上,我才會浪費口水提醒你一句,不該惦記的,少惦記。”
    沈維序似乎斟酌了一下,開口解釋:“‘主公’這個詞,在我看來很中二,所以換成了月亮。”
    “因為我覺得,月亮這個詞也很貼切我和夏小姐之間的關係。她是月亮,我是潮汐。潮汐,是由月亮的引力造成的。《論衡》裏說,‘濤之起也,隨月升衰’。而我們做門客的,也和主公榮辱與共。”
    說完,沈維序問,“不知道這個說法,江先生滿意不滿意?”
    江航沒說信不信,隻扔下一句:“你小子挺會裝。”
    他人際關係雖然爛,但這一路摸爬滾打,打交道的沒多少好人,什麽樣的城府心機沒見過。
    在夏鬆蘿麵前,這小子看著單純的像個涉世未深的學生,皮囊下,心思深得很。
    想也知道,夏正晨是要給他女兒培養一個互補型的門客,不是真的玩伴。
    什麽叫做互補?
    夏鬆蘿很憨直。
    憨不是蠢,她不蠢,腦子足夠用。
    隻是反應慢點,心思也沒那麽多彎彎繞繞。
    在江航眼睛裏,這是她的優點,可愛又率真。
    那麽和憨直相反的,也並不是聰明。
    而是,狡猾。
    這小子,有著遠超年齡的狡猾。
    “我家門口那條巷子,老工業園區,走個十幾分鍾都見不到人。一輛掛著滬A牌照的大G,停在你定位的門外,車裏坐著兩個男人,你能猜不到,我們倆和你從魔都來的‘主公’有關係?你當什麽專屬門客?還被培養了十年?”
    江航擺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態度,從車門儲物槽裏,摸出那半截被他掐斷的煙。
    降下車窗,冷冽的空氣湧入溫暖的車廂。
    沈維序似乎想要辯解什麽:“我是因為……”
    “錚——”
    一聲清脆的金屬摩擦聲。
    江航擦亮了打火機,在這寂靜的車廂,不啻於一聲槍響。
    是一種危險信號。
    沈維序辯解的話,被堵了回去。
    江航點燃那半支煙,沒叼進嘴裏,隻是隨意夾在指尖。
    手臂搭在敞開的窗沿,麵無表情地看著猩紅的火點,侵吞著煙絲。
    “我和金大律師……”江航開口,聲音比窗外的冰雪還冷,“我們兩個人,一看就知道誰是那個破敗廠房的主人吧?你直接拿定位地圖來問我,是想試探我對你的反應,來印證你的猜測。”
    他使用的是肯定句。
    而沈維序保持著沉默。
    江航的嗓音越來越沉:“至於你這個少年班出身的天才,有沒有發現門外的好幾個隱藏攝像頭。是不是早猜到,她會給你打電話。我會不會剛好看到你的備注,遲早因為你這個門客,和她起衝突,那就不清楚了。”
    沈維序仍舊一言不發。
    “沒別的意思。”江航轉頭看了他一眼,極淡地勾了下唇角,“我說了,這次你替她‘承負’,我不和你計較。隻是提醒你,到此為止,別再繼續招惹我,對你沒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