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匠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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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鬆蘿這一記回旋踢,目標是夏正晨的太陽穴。
    同樣是三寸的距離,那層胎膜狀的保護罩再次出現了。
    夏鬆蘿的感受,和江航如出一轍,先是陷入粘液裏,隨後被一股巨力推了出去。
    她也在半空中翻了個身,沒能站穩,但也沒有摔倒,半蹲在地上。
    站起身的同時,夏鬆蘿望向江航:“然後呢?”
    然後?
    什麽然後?
    江航腦子裏擠滿了亂七八糟的想法,足足迷惑了好幾秒鍾,才猛然驚醒。
    他讓夏鬆蘿先攻,是為了聽“地樞”的罩門。
    竟然完全忘記了?
    這是第一次,在做正事的時候,他竟然被“他”擾亂了全部的心神!
    這個該死的腦殘,是要毀了他嗎?
    夏鬆蘿看他麵露驚恐,也不由得緊張起來:“怎麽了?你這副表情,有點可怕啊。”
    江航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避開她的視線:“你再攻一次,我剛才沒聽清。”
    夏鬆蘿:“聽?”
    江航不看她,望向麵前的夏正晨,和盤托出:“我的聽力異於常人,剛才攻擊的時候,有聽出來一點門道。‘地樞’的能量循環,像極了一套精密的水管係統。”
    他隻說一句,夏正晨立刻領悟了他的用意:“你想通過能量流動的聲音,嚐試聽出罩門的位置?”
    江航麵無表情:“我認為行得通。”
    夏正晨說:“鬆蘿,你再試一次。”
    夏鬆蘿確認:“還用剛才那一招可不可以?”
    江航點頭:“可以。”
    夏鬆蘿說了聲“好”,再次使用半月回旋踢。
    這次江航沒去看她,全神貫注得聽。
    罩子被夏鬆蘿踢出來的時候,水流聲也隱約顯現。
    江航主動將周圍的雜音全都屏蔽掉,耳中隻剩下奔湧的水流聲。
    和他預想的差不多,“水循環”的過程中,在夏正晨的右後肩下方,出現了一絲阻滯。
    極其細微,但和其他地方的順暢流轉,確實是不一樣的。
    這一分鍾內,“地樞”的罩門應該就在這個位置。
    夏鬆蘿剛被彈回去,被她踢中的薄膜還在自我修複,江航身形已動。
    接連幾個環繞步,快到如同瞬移,繞到夏正晨的身後。
    江航一刻也沒有猶豫,蓄力揮出右臂,一記直拳破空而出,拳鋒似尖鑽,直刺夏正晨右肩下方那一小片阻滯的區域!
    擊中薄膜時,沒有任何聲響,粘稠感還在,但他的力量沒有被吸收。
    更沒有反彈力,隻有輕微的阻力。
    這點阻力,對他構不成任何影響。
    他的拳頭,穿透了這層薄膜。
    拳鋒擦住夏正晨的襯衫衣料,及時收力,不曾傷到他分毫。
    打穿了。
    罩子並沒有破碎,如同被一顆小石頭卡住了的機器,能量流轉戛然而止。
    “地樞”的罩門,暫時被江航的拳鋒鎖住了。
    他真能辦到。
    但他第一次為自己的能力,感到心煩。
    因為截止到目前為止,放眼所有認識的人,似乎隻有他江航一個人有這種本事。
    夏鬆蘿站在前方,看不到他的拳頭,眼前這層薄膜環繞在她爸爸身邊,一直不消失,就知道江航成功了。
    她知道江航剛才為什麽會去而複返了,怕被懷疑成凶手。
    如果他是靠蠻力打破這個罩子,就不能排除,其他人同樣可以辦到。
    不可能因為他武學造詣高,力氣大,就妄加猜測是他做的。
    但這超常的聽力、精修水管的能力、精準的判斷力、瞬間的破壞力……
    夏鬆蘿隻覺得,他這buff快要疊到天上去了。
    禁不住在心裏默默衡量,以這周目建立起的信任,萬一重蹈覆轍,自己究竟會不會懷疑他?
    應該不會。
    江航收回拳頭,後退了半步,臉色凝重。
    罩子重新運轉,悄然隱匿。
    夏正晨轉過身,沒說什麽,但看向江航的眼神,幽深了好幾分。
    這都是江航已經預料到的:“凶手植入一個增強耳蝸,可以吧?上個世界,您未必會隨身攜帶幹擾器。再者,精通修水管,比學《歸藏》,是不是容易得多?”
    夏正晨沉默不語,不知道在想什麽。
    江航繼續:“憑借‘聽’,需要非常安靜的環境。先考慮下身邊的人,很像是熟人作案。”
    夏正晨問:“你懷疑門客?”
    江航早想說:“什麽年代了,信客家族堂堂神話體係,金棧都不想繼承家業,整天擺爛。您憑什麽認為,門客還願意當死士。”
    夏正晨推了下眼鏡:“沒人逼他們,是他們自己願意的,事兒少錢多。他們已經跟了我們夏家很多年,習慣了,不想換‘主公’。”
    因為門客的天賦,需要一個“主公”,替“主公”去承負。
    不使用天賦,他們就是普通人。
    以普通人的身份去賺錢,哪有跟著夏家賺得多?
    “知道我們每年給門客多少錢?”夏正晨都怕說出來嚇到江航,“何況你也看到了,我們姓夏的其他本事沒有,保命手段是最多的。門客給我們當死士,風險其實很低。”
    他們夏家善於“歸藏”,古時候很少拋頭露麵。
    也就南宋末年,被政客給坑了,站出來一回,釀出禍端,惹上麻煩,險些滅族。
    江航懶得理他:“你愛信任就信任,但那個沈維序,把他換掉,他不行。”
    “我精心挑選的人,哪裏不行?”夏正晨瞥他一眼,“因為年少又優秀?”
    “他心思太多,為人處世透著古怪。”江航不承認是因為看他不順眼。
    夏鬆蘿忍不住問:“為什麽這麽說?我瞧小沈還挺單純的,昨天從鏡子裏出來,他先喊姑姑,沒喊我這個‘主公’,還被他姑姑教訓一通。”
    “更古怪了。”江航冷笑,“他精的像鬼,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故意在你麵前裝單純。”
    夏鬆蘿深知他疑心重,不再和他爭辯。
    昨晚上她失眠,爬起來打遊戲,發現好友段位排行榜上的榜首竟然換人了,甩第二名一大截。
    這才想起來是沈維序,自從加了微信,遊戲賬號自動同步到了她的好友列表。
    夏鬆蘿就去微信裏喊他,剛好他也沒睡,就讓他開了一個小號帶她玩。
    翻看他的大號小號,這幾年是真沒少玩遊戲。
    夏正晨再度開口:“我沒說我信任門客,你多疑,難道會認為我很容易相信人?”
    他隻是不太懷疑沈蔓。
    至於沈維序那小子,這次也是因為事發突然,才讓他臨時上崗。
    不然,夏正晨會先帶在身邊,考察他一段時間,再讓他跟著女兒。
    夏正晨站累了,麵露倦色,走去沙發坐下:“我隻是告訴你,門客想殺我,限製很多。幹脆說直白一點,但凡血脈裏流淌著十二客的基因,想動我,都不太容易。”
    “為什麽?”夏鬆蘿好奇,快步走到他身邊,側身坐下,眼巴巴看著他。
    夏正晨從茶幾果盤裏,拿起一個蘋果,又展開折疊水果刀,一起遞給夏鬆蘿。
    夏鬆蘿會意,他們還沒吃早飯,先吃個蘋果墊一墊。
    平時在家裏,爸爸包攬家務,夏鬆蘿隻管當蛀蟲。
    唯獨給瓜果削皮這事兒,她最喜歡搶著幹,可以練刀工。
    夏正晨抬眼看江航:“這個凶手,無論是推衍還是‘聽水管’,都需要先打我一下,把我的罩子打出來,他才能確定罩門在哪裏,是不是?”
    “理論上是。”江航抱起手臂,再次側坐回島台邊緣。
    “尤其是采用‘聽水管’的方式,需要兩個人。幫手負責攻擊,凶手在旁邊認真聽,對吧?”
    “我認為對。”
    “做這些都需要步驟,至少兩步。很難實現對我一擊必殺,是不是?”
    “我認為是。”
    夏正晨的語氣陡然沉了下來:“如果是這樣,十二客不容易辦到,血統越純,越不容易辦。當他們把我的罩子打出來,和我形成接觸。或者隻是靠近我周圍,我都能瞬間讓他們跪倒在地,爬不起來。”
    他話音落下,江航和夏鬆蘿同時盯緊了他。
    江航微怔:“您不是十二客?”
    “我家隻有我是十二客。”夏鬆蘿昨晚就知道了。
    她把削好皮的蘋果一切兩半,自己哢嚓咬一口,另一半遞給她爸,“咱們家難道有什麽法器,專門針對十二客?”
    “的確有個家傳法器。我沒帶,但這些年我和法器相伴,血脈裏的力量足夠施展。”
    夏正晨接過蘋果,“十二客的天賦神通,都是來源於法器,這一點你們知不知道?”
    夏鬆蘿含糊著說:“我聽金棧講過。”
    “但你們肯定不知道……”夏正晨停頓了下,才繼續說,“十二客手中的法器,都是我們夏家一代代先祖親手打造的。”
    他將聲音壓的低沉,“我們夏家的先祖,最早可以追溯到夏禹王朝。在遠古時代,共工撞倒了不周山,導致天河傾覆,遺禍人間。直到大禹出世,平定天下,用九州進貢的青銅,鑄造出了鎮守九州地脈氣運的九鼎。而我們家的先祖,正是接下了禹王令,負責鑄造九鼎的匠宗。”
    夏鬆蘿杏眼圓睜,手裏的蘋果險些滑落。
    夏正晨的視線,仿佛投向了虛空:“夏、商、周……到了周王朝日漸衰落的年份,我家另一位先祖,因為目睹一些古老的儀式,在時代變遷中逐漸消亡,就萌生了一個念頭,想要用鑄造九鼎留下來的青銅邊角料,打造一係列擁有職業屬性的法器。”
    就像現代,保護非遺傳承一樣的心情?
    “這位先祖精心挑選的第一個職業,就是信客。”
    夏正晨又搖頭,“不對,在‘客’的概念還沒形成之前,這個以青鳥為圖騰的古老族群,被稱為青鳥使。單是打造那支能夠跨越時間的信筒,就耗盡了這位先祖一生的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