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加密協議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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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雨晴的指尖懸在虛擬鍵盤上方時,能清晰感受到腕骨傳來的細微酸脹——這是連續七小時高強度操作留下的印記。主控台的冷光透過全息投影膜,在她臉上投下交錯的藍紫色紋路,像某種深海生物的發光肌理。她的視線釘在數據麵板中央那片流動的代碼海洋裏,正常的底層協議本該是規整如潮汐的靛藍色數據流,此刻卻有一縷極淡的赤紅色絲線,正以近乎詭異的韻律,沿著代碼的縫隙悄然遊走。
她的呼吸下意識放輕,連實驗室通風係統那恒定的“嗡嗡”聲都變得刺耳起來。指腹在虛擬按鍵上輕輕摩挲,調出三層加密的協議日誌。每一行日誌都帶著時間戳,像一串凝固的腳印,而那道赤紅色絲線的源頭,竟藏在三天前一次看似常規的係統維護記錄裏。當時她親手通過了維護申請——申請人欄填的是“歸檔部李工”,一個上周剛提交離職申請的老技術員。
“該死!”這兩個字砸在控製台上時,蘇雨晴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虛擬鍵盤的觸覺反饋係統模擬出真實的按鍵凹陷感,卻沒能緩解她心頭的灼痛。那不是簡單的代碼注入,而是一場精準到可怕的“寄生”——赤紅色絲線已經與“溯源”係統的神經接口協議長在了一起,就像藤蔓纏繞著古樹,剝離時稍有不慎,整個神經接口的底層架構都會崩塌。
林默的腳步聲從設備調試區傳來時,帶著機油的淡味。他剛給一台腦電信號放大器更換完電容,指尖還沾著點銀灰色的焊錫殘渣。聽到蘇雨晴的低咒,他手裏的螺絲刀“當啷”一聲掉在防靜電墊上,快步走過來的動作帶起一陣微弱的氣流。“怎麽了?”他的聲音裏還帶著調試設備時的專注餘溫,直到看清屏幕上那片被標記為高危的紅色區域,尾音才驟然繃緊,“這是……神經接口協議?”
蘇雨晴抬手抹了把額角的汗,那汗珠順著鬢角滑到下頜,滴在主控台的金屬邊緣,暈開一小片水漬。她調出一段解析後的代碼片段,赤紅色字符在靛藍色背景裏格外刺眼:“有人篡改了協議,手法比我們預想的要高明得多。你看這裏——”她指向代碼中一處看似冗餘的循環結構,“這其實是個偽裝的嗅探模塊,專門捕捉腦電信號裏的記憶特征碼。”
林默的瞳孔猛地收縮。他太熟悉這種特征碼了——那是父親林硯生當年研發記憶編碼技術時定下的標準,每一段與記憶相關的腦電信號,都會帶著這種獨特的“數字指紋”。他下意識抬手按在自己的太陽穴上,那裏貼著一枚微型腦電傳感器,傳感器的導線隱在頭發裏,連向主控台的監測模塊。此刻監測麵板上,代表他腦電信號的綠色曲線正微微顫抖,像受驚的遊魚。
“誘餌是你父親的記憶數據。”蘇雨晴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對方破解了我們存儲在離線硬盤裏的部分實驗記錄,提取了林教授當年的記憶片段——就是你一直想複原的那部分。他們把這些片段嵌在惡意代碼裏,當成‘錨點’,引誘你的腦電信號主動對接。”
“主動對接?”林默的聲音有些發顫。他能想象到那種場景:當他的大腦試圖讀取父親的記憶片段時,隱藏在片段裏的惡意代碼就會像病毒一樣侵入,順著神經接口的通道,反向解析他的腦電信號。那意味著他腦子裏的一切——關於“溯源”係統的核心算法、父親留下的未完成研究、甚至他從小到大的記憶——都會變成對方可以隨意讀取的數據流。
蘇雨晴沒有說話,隻是指尖在鍵盤上翻飛。全息屏上瞬間鋪開一張三維網絡圖譜,無數光點代表著係統的節點,赤紅色的線條從神經接口模塊延伸出去,像血管一樣蔓延向服務器集群。她在追蹤信號的流向,每一次節點跳轉都伴隨著儀器的“嘀嗒”聲,那聲音在安靜的實驗室裏格外清晰,像在倒數。
突然,她的動作頓住了。圖譜上一個位於邊緣的節點開始閃爍,節點標識是“Server4”——內部服務器第 4區。更詭異的是,這個節點發出的信號頻率,竟與她之前拆解的那台老式傳呼機芯片頻率完全吻合。她猛地想起三天前的深夜,自己在工作台前拆解傳呼機時,芯片在示波器上留下的波形——那是一種帶著輕微雜音的正弦波,像舊收音機裏的電流聲。
“是傳呼機。”蘇雨晴的眼睛亮了一下,隨即又沉了下去,“對方用傳呼機芯片的頻率作為加密密鑰,隱藏了攻擊源。第 4區……那裏存儲的是初代記憶編碼實驗的數據,怎麽會成為突破口?”
林默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他比誰都清楚第 4區的重要性——那裏不僅有父親林硯生最早的實驗記錄,還有他自己大學時參與實驗的原始數據。那些數據因為涉及早期的人體腦電實驗,被設置了最高級別的物理隔離,連常規的係統維護都需要三個人同時授權才能進入。“不可能……”他喃喃道,伸手想去觸摸全息屏上第 4區的節點,指尖卻穿過了冰冷的投影光,“我上個月還去檢查過第 4區的防火牆,當時一切正常。”
“不是防火牆的問題。”蘇雨晴調出第 4區的訪問日誌,日誌裏一串不起眼的記錄引起了她的注意——兩周前,有一次“物理介質導入”的記錄,導入設備是“移動硬盤”,授權人是“林默”。她抬頭看向林默,眼神裏帶著疑問。
林默的心髒猛地一沉。他想起兩周前的事——當時他想把父親當年的手寫實驗筆記掃描成電子檔,存入第 4區歸檔,用的正是自己的授權移動硬盤。可那硬盤他一直放在實驗室的抽屜裏,從沒有借給過別人。“我……”他張了張嘴,突然想起三天前離職的李工,那天李工以“幫忙整理舊數據”為由,在他的工作台前待了半小時,當時他正在調試設備,沒太在意……
“是內鬼。”蘇雨晴的聲音很輕,卻像一塊石頭砸在林默心上。她關掉訪問日誌,重新聚焦在神經接口的實時監測上——那道赤紅色絲線已經開始加速擴張,林默的腦電信號曲線越來越不穩定,綠色的波峰與波穀之間,開始夾雜著細碎的紅色尖刺,像被撕裂的傷口。
實驗室裏的空氣突然變得粘稠起來。通風係統的“嗡嗡”聲消失了,大概是因為係統資源被惡意代碼占用,自動進入了節能模式。全息屏的光變得更亮,照在林默和蘇雨晴的臉上,兩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投在身後的牆壁上,像兩尊緊繃的雕像。傳呼機就放在主控台的一角,金屬外殼反射著冷光,屏幕上的倒計時數字正一秒一秒減少——00:07:59、00:07:58、00:07:57……
每一次數字跳動,林默都能感覺到太陽穴傳來的輕微刺痛。那不是傳感器的物理刺激,而是一種來自意識深處的震顫——他的大腦神經元,似乎正在與倒計時的頻率產生共振。他能清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與倒計時的節奏完美重合,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操控著。
“必須啟動‘海馬體凍結’程序。”蘇雨晴突然開口,聲音堅定得不容置疑。她的指尖已經移到了程序啟動按鈕上方——那是一個獨立的紅色按鍵,嵌在主控台的緊急操作區,平時被一塊透明的防塵蓋保護著。“海馬體是記憶存儲的核心區域,凍結它能暫時阻斷記憶特征碼的提取,給我們爭取時間。”
林默沒有反對。他知道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盡管“海馬體凍結”會帶來短暫的記憶紊亂——就像把大腦裏的記憶抽屜暫時上鎖,雖然能擋住外人,卻也會讓自己暫時找不到某些記憶。他點了點頭,閉上眼睛,準備承受程序啟動時的眩暈感。
蘇雨晴掀開防塵蓋,指尖按下了紅色按鈕。
“滴——”一聲清脆的提示音後,主控台的指示燈變成了閃爍的黃色,代表程序開始加載。林默的腦電信號曲線瞬間變得平緩,那些細碎的紅色尖刺開始減少,看起來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但下一秒,意外發生了。
林默太陽穴上的微型傳感器突然發出一陣刺耳的“滋滋”聲,緊接著,他後頸上的神經接駁器——一個銀色的金屬圓環,平時隱藏在衣領裏——自行激活了。淡藍色的電弧在接駁器的接口處跳動,一道道銀色的數據流像有生命的蛛絲,從接口處湧出來,順著他的皮膚快速爬行。
“呃……”林默發出一聲悶哼,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數據流爬過他的太陽穴時,帶來一陣刺骨的冰涼,緊接著又變成灼熱的痛感,像有無數根細針在紮他的皮膚。他的手指緊緊攥成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肩膀劇烈地抽搐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怎麽回事?”蘇雨晴驚呼一聲,伸手想去拔掉神經接駁器的電源。但她的手指剛碰到接駁器的金屬外殼,一股強大的藍色電流就順著她的指尖竄了上來——那電流帶著灼人的溫度,像一條毒蛇,瞬間纏上她的手臂。
“啊!”蘇雨晴痛得叫出聲來,身體被電流猛地向後推去。她的後背重重撞在身後的設備架上,架子上的示波器“嘩啦”一聲掉下來,砸在她的腳邊。她摔倒在地,手臂上的白大褂被電流燒出一個黑洞,露出下麵紅腫的皮膚,皮膚表麵還冒著一縷淡淡的青煙,散發出焦糊的味道。
她掙紮著想爬起來,視線卻因為疼痛而變得模糊。透過朦朧的光影,她看到林默的身體已經癱倒在椅子上,銀色的數據流還在他的臉上爬行,像一張細密的網,把他的半張臉都覆蓋住了。他的雙眼緊閉,眉頭擰成一個深深的“川”字,臉上的表情痛苦得扭曲,仿佛正在經曆一場無法掙脫的噩夢。
而林默的意識,此刻正陷在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裏。
他感覺自己像在一片冰冷的海水裏下沉,四周沒有光,沒有聲音,隻有無盡的寒冷包裹著他。偶爾有閃爍的光影從頭頂掠過,那些光影是他的記憶碎片——小時候,父親牽著他的手走進實驗室,陽光透過窗戶灑在父親的白大褂上,暖洋洋的;大學時,他第一次成功記錄下完整的記憶腦電信號,父親笑著拍他的肩膀,說“好樣的”;還有三天前,蘇雨晴坐在工作台前拆解傳呼機,指尖的動作專注而認真,頭發垂下來,遮住了她的眼睛……
這些記憶碎片像易碎的玻璃,剛一出現就碎裂開來,變成無數細小的光點,消散在黑暗裏。緊接著,嘈雜的聲音開始湧入他的意識——有電子設備的“滋滋”聲,有父親實驗室裏舊風扇的“呼呼”聲,還有一個冰冷的、沒有任何感情的聲音,像合成器發出的音調,在他的腦海裏不斷回響:
“找到你了……”
“你的記憶……很有趣……”
“林硯生的研究……終於要屬於我了……”
那聲音像一把冰冷的刀,在他的意識裏反複切割。林默想反抗,想大聲喊出來,卻發現自己連張開嘴的力氣都沒有。他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被一點點抽離,就像水從破了洞的桶裏流走一樣,每一秒都在變得更虛弱。
突然,黑暗中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站在不遠處,背對著他,穿著一件寬大的白大褂,頭發花白,身形看起來有些佝僂。林默的心髒猛地一跳——那背影太像父親了!他想衝過去,想喊一聲“爸”,但腳步像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身影緩緩轉過身來。
林默的呼吸瞬間停滯了。那不是父親的臉——那張臉是模糊的,像被打上了一層馬賽克,隻能看到一雙眼睛。那是一雙沒有瞳孔的眼睛,眼白裏布滿了紅色的血絲,像幹涸的血跡,透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你逃不掉的。”身影開口了,聲音正是剛才在林默腦海裏回響的冰冷音調,“你的神經接駁器已經被我控製了,每一道數據流,都在把你的腦電信號傳給我。”
林默的視線向下移,看到自己的身體周圍纏繞著無數銀色的數據流,這些數據流像藤蔓一樣,把他的四肢緊緊捆住,然後延伸向身影的方向,最終匯入身影那雙沒有瞳孔的眼睛裏。
“為什麽……”林默用盡全力,終於擠出幾個字。他想知道對方是誰,想知道對方為什麽要毀掉父親的研究,為什麽要傷害他和蘇雨晴。
身影沒有回答,隻是緩緩抬起手。他的手指上戴著一枚銀色的戒指,戒指上刻著一個熟悉的符號——那是“溯源”係統的標誌,是父親當年親手設計的。
看到那個符號的瞬間,林默的大腦像被重錘擊中。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父親去世前,曾給他留過一張紙條,上麵寫著:“小心‘內鬼’,他們想要的不是研究成果,是‘鑰匙’。”當時他不明白“鑰匙”是什麽意思,現在他懂了——“鑰匙”就是他的腦電信號,是打開所有記憶編碼數據的關鍵。
倒計時的聲音突然在黑暗裏響起,比在實驗室裏聽到的更清晰,更刺耳。林默抬頭看向身影身後,那裏懸浮著一個巨大的倒計時數字——00:02:15、00:02:14、00:02:13……數字的顏色是刺眼的紅色,每跳一下,他的意識就更模糊一分。
“再見了,林默。”身影的聲音裏帶著一絲詭異的笑意,“你的記憶,會幫我完成最偉大的實驗。”
林默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快速下沉,黑暗像潮水一樣湧來,快要把他完全吞沒。他最後一次想起蘇雨晴——想起她坐在主控台前專注的樣子,想起她被電流擊中時痛苦的表情,想起她對他說“我們一定能贏”時堅定的眼神。
“雨晴……”他在心裏默念著她的名字,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試圖掙脫數據流的束縛。
就在這時,黑暗的邊緣突然亮起一道微弱的藍光。那藍光像一顆星星,雖然微弱,卻在快速擴大。林默看到藍光裏出現了蘇雨晴的臉——她的臉上滿是汗水,手臂上的傷口還在滲血,但她的眼神裏沒有恐懼,隻有堅定。
“林默!別放棄!”蘇雨晴的聲音穿透黑暗,傳到他的意識裏,“我已經找到破解惡意代碼的方法了,再堅持一下!”
藍光越來越亮,開始驅散周圍的黑暗。纏繞在林默身上的銀色數據流,在藍光的照射下開始融化,像冰雪遇到陽光一樣,一點點消失。倒計時的數字跳動得越來越慢,紅色也開始變淡,逐漸變成了黃色。
林默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回升,他能感覺到蘇雨晴的手在輕輕拍打他的臉頰,能聽到她焦急的呼喊聲,能聞到實驗室裏淡淡的消毒水味。
他緩緩睜開眼睛。
蘇雨晴的臉就在他眼前,她的眼睛裏滿是血絲,卻帶著如釋重負的笑容。“你醒了!太好了!”她的聲音有些哽咽,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惡意代碼已經被我破解了,第 4區的漏洞也補上了,你沒事了。”
林默看著她,想說些什麽,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很幹。他緩緩抬起手,輕輕擦掉她臉上的汗水。“你……沒事吧?”他的聲音很沙啞,卻帶著關切。
蘇雨晴搖了搖頭,笑了笑:“我沒事,一點小傷而已。倒是你,差點就……”她說不下去了,眼眶有些發紅。
林默環顧四周。主控台上的全息屏已經恢複了正常,靛藍色的數據流平穩地流動著,沒有一絲赤紅色的痕跡。傳呼機的倒計時已經停止,停在了 00:00:01,屏幕變成了黑色。實驗室的通風係統重新開始工作,“嗡嗡”聲又回來了,卻不再刺耳,反而讓人覺得安心。
他慢慢坐起身,感覺身體還有些虛弱,但意識已經清晰了。他看向蘇雨晴,認真地說:“謝謝你,雨晴。如果不是你,我可能……”
“我們是搭檔,不是嗎?”蘇雨晴打斷他,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以後不管遇到什麽危險,我們都一起麵對。”
林默點了點頭,心裏湧起一股暖流。他知道,這場加密協議戰爭還沒有結束,對方還在暗處,隨時可能發動新的攻擊。但他不再害怕了——因為他有蘇雨晴,有他們共同的信念,有父親留下的研究成果。
他看向主控台上的“溯源”係統標誌,眼神變得堅定。不管對方是誰,不管他們想要什麽,他都會保護好父親的研究,保護好蘇雨晴,保護好自己的記憶。
戰爭還在繼續,但勝利的天平,已經開始向他們傾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