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記憶所有權悖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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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藍科技 22樓的會議室像一口密不透風的鐵箱,中央空調的出風口吹著幹澀的風,卻吹不散空氣中凝結的凝重。投影儀的冷光在米白色的幕布上投下幽藍的光暈,將法律顧問李明的影子拉得老長,像一截扭曲的枯枝。他指間的激光筆在腦電波監測圖上劃出刺眼的紅線,那劇烈起伏的波峰波穀像是被狂風撕扯的綢帶,每一次震顫都讓林默的後頸泛起細密的冷汗。
“看這裏。”李明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半個調,尾音帶著不易察覺的沙啞,“北緯 31°23",東經 121°45"——這是星光養老院 302病房的坐標。昨晚 21點 17分,陳誌遠的虛擬人格在傳呼機裏完成覺醒序列,倒計時啟動的同一秒,林建國先生的腦電波頻率突然從 8Hz躍升至 35Hz,持續了整整 47秒。”激光筆的紅點停在波峰最陡峭的位置,“這種γ波段的高頻爆發,與《記憶數據保護法》附錄三第 12條定義的‘意識體自主激活’特征匹配度達 98.7%——簡單說,法律上會認定,是林老的意識主動觸發了這次數據入侵。”
林默的指關節在會議桌上掐出四個白印。他眼前閃過父親上周坐在輪椅上的樣子:銀發稀疏地貼在頭皮上,渾濁的眼睛盯著窗外的梧桐葉,連自己遞過去的蘋果都抓不穩。“不可能。”他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醫生說他的認知功能隻剩 3歲孩童水平,連我的名字都叫不全,怎麽可能激活意識體?”
蘇雨晴的指尖在平板電腦上快速滑動,調出林建國近一個月的腦電波基線圖。屏幕的光映在她微蹙的眉峰上,“李明,你看這裏。”她將平板轉向眾人,“正常阿爾茨海默症患者的腦電波應該是平緩的θ波,即使有波動也不會超過 15Hz。但林叔這組異常波動裏,除了γ波,還有規律的脈衝信號——像是某種預設的觸發機製,而不是自主意識活動。”
李明歎了口氣,伸手揉了揉眉心。他西裝口袋裏的鋼筆硌著肋骨,那是三年前深藍科技上市時林建國送他的禮物。“我知道這不合常理,但監管局隻認數據。”他打開公文包,抽出一份文件推到桌中央,“根據《記憶數據保護法》第 47條,如果認定為意識體自主激活導致的數據泄露,公司將麵臨至少 20億的罰款,並且會被永久吊銷記憶數據研發資質。上周‘腦域科技’就是因為類似事件,三天內就宣布破產了。”
會議室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林默望著幕布上父親的腦電波圖,突然想起小時候父親帶他去科技館,指著腦電波演示儀說:“人的意識就像藏在深海裏的燈塔,再黑的地方也能找到方向。”可現在這盞燈塔,卻成了將他們推向深淵的證據。
“叮——”通訊器的提示音突然打破寂靜。林默伸手拿起,屏幕上跳出一條匿名信息,緊接著一個沙啞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帶著電流的雜音:“想知道真相嗎?今晚十點,老地方見。”
“等等!你是誰?什麽老地方?”林默急聲追問,但對方已經掛斷了通訊,隻剩下“嘟嘟”的忙音。他抬頭看向蘇雨晴,發現她正盯著自己的平板電腦,眉頭皺得更緊了。“怎麽了?”
“剛才收到信息時,實驗室的量子腦圖分析儀突然出現了異常波動。”蘇雨晴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像是有人在遠程試探我們的係統。”
林默攥緊了通訊器,指腹傳來冰冷的金屬觸感。“不管是誰,今晚我們都得去。”他的眼神逐漸變得堅定,“這不僅是為了父親,也是為了深藍科技。”
蘇雨晴點了點頭,將平板電腦塞進包裏。“我先回實驗室再分析一下林叔的腦電波數據,看看能不能找到異常波動的來源。你也準備一下,我們晚上九點在公司樓下匯合。”
離開會議室後,蘇雨晴徑直走向實驗室。推開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雜著電子設備的熱氣撲麵而來。她走到量子腦圖分析儀前坐下,將林建國的腦電波數據導入係統,然後戴上耳機,開始逐幀分析。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實驗室裏隻剩下鍵盤的敲擊聲和儀器的低鳴。蘇雨晴揉了揉發酸的眼睛,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滾燙的液體滑過喉嚨,讓她精神了一些。突然,屏幕上的數據出現了一段奇怪的波形,與之前的異常波動完全吻合。她心中一動,立刻調用了深層分析程序。
隨著程序的運行,屏幕上逐漸浮現出一個三維模型。蘇雨晴的呼吸瞬間停滯了——那是一個極其複雜的神經屏障結構,像一顆裹著多層蛛絲的琥珀,每一層都由量子糾纏形成的密碼鏈組成。她放大模型,發現屏障的核心處包裹著一些碎片化的記憶片段,而屏障的外層,竟然有自我增殖的神經突觸在不斷生成。
“原來如此。”蘇雨晴喃喃自語,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終於明白,林建國海馬體的損傷根本不是阿爾茨海默症導致的,而是人為製造的神經屏障。這個屏障的作用,就是保護核心的記憶片段不被讀取。而一旦有外部力量試圖入侵,屏障就會自動啟動,釋放幹擾信號,導致腦電波出現異常波動——這也就是為什麽監管局會檢測到“意識體自主激活”的特征。
蘇雨晴立刻拿起通訊器給林默打電話,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林默,我發現了!你父親的海馬體損傷是人為的神經屏障,裏麵包裹著重要的記憶片段!這可能就是解開所有謎團的關鍵!”
電話那頭的林默沉默了幾秒鍾,然後傳來他急促的聲音:“我馬上過來!”
不到十分鍾,林默就衝進了實驗室。他看著屏幕上的三維模型,眼睛瞪得大大的:“這真的是人為製造的?是誰幹的?為什麽要這麽做?”
“現在還不知道。”蘇雨晴搖了搖頭,“但我可以肯定,這個神經屏障的技術水平非常高,不是普通科研人員能做到的。而且它的自我增殖機製很特殊,像是為了長期保護記憶而設計的。”她頓了頓,繼續說道,“我懷疑,你父親可能是為了保護某些秘密,才讓別人給自己製造了這個屏障。而陳誌遠的虛擬人格覺醒,可能觸發了屏障的防禦機製,導致了腦電波異常。”
林默的眉頭緊鎖,陷入了沉思。他想起父親生病前的一些反常舉動:總是把那個舊傳呼機帶在身邊,有時候會一個人對著傳呼機發呆,還囑咐他不要碰那個傳呼機。現在想來,那些舉動可能都和這個神經屏障有關。
“我們必須盡快解開這個神經屏障的密碼。”林默抬起頭,眼神堅定地說,“隻有這樣,才能知道父親到底隱藏了什麽秘密,也才能證明他的清白。”
蘇雨晴點了點頭:“我已經開始嚐試破解密碼鏈了,但量子加密的難度很大,可能需要一些時間。不過我發現,屏障的密碼鏈似乎和某些特定的記憶片段有關聯。如果我們能找到那些記憶片段,或許就能更快地破解密碼。”
就在這時,實驗室的門突然被推開,李明急匆匆地跑了進來:“不好了!監管局的人已經到樓下了,他們說要立刻查封實驗室,調取所有的腦電波數據!”
林默和蘇雨晴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焦急。“我們不能讓他們拿走數據。”蘇雨晴立刻開始操作電腦,“我先把神經屏障的模型和相關數據加密傳輸到你的私人服務器裏。”
林默點了點頭,立刻拿出自己的加密 U盤遞給蘇雨晴。“李明,你能不能想辦法拖延一下時間?”
李明皺了皺眉:“我可以試試,但最多隻能拖延半小時。監管局這次來的人是王副局長,他和我們公司一直有些過節,恐怕不會輕易讓步。”
“半小時足夠了。”蘇雨晴一邊快速敲擊鍵盤,一邊說道,“數據傳輸需要十五分鍾,剩下的時間我們可以把原始數據刪除,隻留下一些無關緊要的備份。”
李明點了點頭,轉身匆匆離開了實驗室。林默看著蘇雨晴專注的側臉,心中充滿了感激。他知道,現在他們已經沒有退路了,隻能背水一戰。
十五分鍾後,數據傳輸完成。蘇雨晴立刻刪除了實驗室電腦裏的原始數據,然後將備份數據存進了一個加密硬盤裏。“好了,我們可以走了。”她拿起硬盤遞給林默,“這個硬盤你一定要保管好,裏麵的東西關係到所有的真相。”
林默接過硬盤,小心翼翼地放進貼身的口袋裏。“走吧,我們去會會那個王副局長。”
兩人剛走出實驗室,就看到一群穿著製服的人在李明的陪同下走了過來。為首的是一個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他看到林默和蘇雨晴,立刻露出了一副嚴肅的表情:“我是監管局的王建軍,現在懷疑你們公司涉嫌違反《記憶數據保護法》,請配合我們的調查,交出所有的腦電波數據。”
林默平靜地看著王建軍:“王副局長,我們非常願意配合調查,但所有的數據都需要經過公司的授權才能調取。而且我們的技術總監蘇雨晴女士正在對數據進行整理,需要一些時間。”
王建軍皺了皺眉:“整理數據?我看你們是想銷毀證據吧!”他揮了揮手,對身後的人說道,“給我搜!仔細檢查每一台電腦!”
“慢著!”李明立刻上前一步,“王副局長,根據《記憶數據保護法》的規定,你們在沒有法院授權的情況下,不能隨意搜查我們的實驗室。如果你們強行搜查,我們將向法院提起訴訟。”
王建軍的臉色沉了下來:“李明,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主意。深藍科技涉嫌違法,我們有權進行調查!”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蘇雨晴突然開口說道:“王副局長,其實我們已經整理好了一部分數據,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先看看這些數據。不過這些數據涉及到公司的商業機密,需要你簽署一份保密協議。”
王建軍猶豫了一下,他知道如果強行搜查,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而且他也想看看深藍科技到底有什麽貓膩,於是點了點頭:“好,我簽署保密協議。但如果你們給我的數據有問題,我絕不會姑息!”
蘇雨晴拿出一份保密協議遞給王建軍,等他簽署完後,將存有備份數據的 U盤交給了他。“王副局長,這些數據都是經過整理的,你可以先看看。如果有什麽問題,我們再溝通。”
王建軍接過 U盤,遞給身後的技術人員,然後冷冷地說道:“我給你們三天時間,把所有的數據都整理好交給我們。如果逾期不交,我們將依法采取強製措施。”說完,他帶著人轉身離開了。
看著王建軍等人的背影,林默鬆了一口氣。“幸好有你,雨晴。”
蘇雨晴笑了笑:“我們是搭檔,不是嗎?”她頓了頓,繼續說道,“現在監管局暫時被穩住了,但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今晚我們必須去見那個神秘人,看看他到底知道些什麽。”
林默點了點頭:“好,我們晚上準時出發。”
夜幕降臨,城市的燈光像星星一樣點綴在黑暗中。林默和蘇雨晴坐在車裏,朝著“老地方”駛去。所謂的“老地方”,是位於城市邊緣的一個廢棄工廠,這裏曾經是深藍科技的前身——建國電子廠的舊址。
車子停在工廠門口,林默和蘇雨晴下車,小心翼翼地走進工廠。工廠裏一片漆黑,隻有月光透過破舊的窗戶灑進來,照亮了地上的灰塵和雜物。
“有人嗎?”林默大聲喊道,聲音在空曠的工廠裏回蕩。
就在這時,一道藍光突然亮起,照亮了工廠中央的一個全息投影設備。陳誌遠的虛擬人格從設備中浮現出來,他的身影在藍光中閃爍著,看起來有些虛幻。
“林默,我們又見麵了。”陳誌遠的聲音低沉而冰冷,“我知道你很想知道真相,所以我把你帶到了這裏——這個見證了我們所有榮耀和背叛的地方。”
林默的拳頭緊緊攥起:“到底是什麽真相?我父親到底做了什麽?”
陳誌遠的眼神變得複雜起來:“1987年,我和你父親在這個工廠裏建立了我們的實驗室。那時候我們都很年輕,對未來充滿了憧憬。我們共同研發出了初代記憶編碼原型機,也就是你父親一直帶在身邊的那個傳呼機裏的芯片。”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那個芯片的功能非常強大,它可以將人的記憶進行數字化存儲,並且可以通過特定的算法進行編輯和修改。我們原本打算用這個技術來幫助那些患有阿爾茨海默症的患者,讓他們重新找回失去的記憶。但是,你父親卻在利益的誘惑下背叛了我。”
“你胡說!”林默憤怒地喊道,“我父親不是那樣的人!”
“我沒有胡說。”陳誌遠的聲音變得更加冰冷,“你父親為了和一家跨國醫藥公司合作,偷偷修改了芯片的算法,將它用於非法用途。他們用這個芯片來篡改患者的記憶,讓他們相信自己患有某種疾病,從而購買他們的藥物。我發現了他們的陰謀,想要阻止他們,但是你父親卻先下手為強,設計陷害我,讓我身敗名裂。”
蘇雨晴皺了皺眉:“陳誌遠,你說的這些有證據嗎?”
陳誌遠冷笑一聲:“證據?我就是證據!當年我在被你父親陷害之前,把自己的部分意識和記憶存儲在了那個傳呼機的芯片裏。這些年來,我一直在等待一個機會,一個揭露真相的機會。而現在,這個機會終於來了。”
林默的臉色變得蒼白,他想起了母親臨終前的樣子。母親那時候總是說自己不舒服,但醫生卻檢查不出任何問題。現在想來,母親的記憶可能也被篡改了。
“我母親的病是不是也和你們有關?”林默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陳誌遠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愧疚:“你母親是個好人,她發現了你父親的陰謀,想要阻止他。但是你父親卻用那個芯片篡改了她的記憶,加速了她的病情惡化。他之所以這麽做,就是為了防止你母親把真相說出去。”
林默的身體搖晃了一下,蘇雨晴連忙扶住他。“林默,你別聽他胡說,這裏麵一定有誤會。”
“誤會?”陳誌遠冷笑一聲,“你以為你父親的神經屏障是為了保護什麽?他是為了保護他那些肮髒的秘密!他害怕有一天真相會被揭露,所以才讓別人給自己製造了那個神經屏障。但是他沒想到,我會從芯片裏醒過來,我會找到你,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訴你。”
林默的心中充滿了憤怒和痛苦,他看著陳誌遠的虛擬人格,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堅定:“我不會相信你的片麵之詞。我會找到證據,證明我父親的清白。”
“證據?”陳誌遠的聲音帶著一絲嘲諷,“你以為你能找到證據嗎?你父親已經把所有的證據都銷毀了。不過,我可以給你一個提示——那個傳呼機裏還有一些我留下的記憶片段,如果你能找到那些片段,或許就能知道真相。”
就在這時,工廠的警報突然響起,紅色的警示燈在黑暗中閃爍著。一個陌生的聲音從廣播裏傳來:“你們以為能輕易揭開真相嗎?太天真了。接下來,還有更多的挑戰等著你們……”
隨著聲音的消失,工廠的燈光突然熄滅,陷入了一片黑暗。林默和蘇雨晴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警惕。
“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裏。”蘇雨晴拉著林默的手,朝著工廠門口跑去。
在黑暗中,他們不知道的是,一雙眼睛正在暗中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而那個隱藏在背後的黑手,也即將露出他的真麵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