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流動診所與黑市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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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城的地下黑市藏在舊工業區廢棄的罐頭廠底下,潮濕的空氣裏永遠纏繞著三重氣息:機油的金屬腥氣、黴斑的腐土味,還有人身上散發出的、混雜著絕望與希冀的汗酸味。罐頭廠的鐵皮屋頂早被酸雨蝕出無數孔洞,傍晚的夕照漏下來,在滿地油汙的水泥地上投下細碎的金斑,像撒了一把生鏽的硬幣。
    陸雲蹲在折疊桌前調試設備時,額前的碎發被換氣扇吹來的風掀起。他戴著的黑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一雙清澈卻警惕的眼睛,正盯著神經掃描儀屏幕上跳動的綠色波紋。這台儀器的外殼是用廢棄服務器機箱改造的,邊緣還留著電焊的焦黑痕跡,蘇茜正用一塊浸了酒精的抹布,細細擦拭著探頭表麵的指紋。
    “左邊第三個攤位的老頭一直在看我們。”雷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低沉得像遠處傳來的悶雷。他沒穿平日的作戰服,換了件洗得發白的工裝夾克,肌肉線條卻仍將衣料撐得鼓鼓囊囊。他靠在一根生鏽的鋼柱上,看似在看旁邊攤位上的舊機械臂,餘光卻把周圍五十米內的動靜盡收眼底——穿破洞牛仔褲的拾荒者、抱著紙箱的走私商、縮在角落抽電子煙的年輕人,每個人的步態和眼神都被他默默歸類。
    蘇茜擦探頭的手頓了頓,順著雷罡的視線瞥過去。那老頭麵前擺著一堆纏滿電線的電路板,渾濁的眼睛卻時不時越過攤位,落在陸雲的掃描儀上。“黑市的老油條,要麽是想分杯羹,要麽是替人盯梢。”她把抹布塞進兜裏,從帆布包裏掏出一疊打印好的傳單,紙上用歪歪扭扭的字體寫著:“修義肢、裝輔具、神經接口調試——平價便民”。她將傳單折成小方塊,分給路過的幾個拄著拐杖、或是身上帶著金屬義體的人。
    第一個停下腳步的是個農民工。他約莫四十歲,穿著沾著水泥漬的藍色工裝,右手攥著一個磨得發亮的帆布包,左手空蕩蕩的袖管掖在腰帶裏。他在攤位前徘徊了三圈,直到蘇茜遞過一張傳單,才局促地搓了搓手,聲音帶著濃重的鄉音:“姑娘,你們真能修義肢?我那玩意兒……在工地上被鋼筋砸壞的,關節總卡,正規維修點說要八百,我半個月工資才一千二。”
    陸雲站起身,指了指折疊椅:“坐吧,我看看。”
    農民工坐下時,椅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聲響。他解開腰帶,小心翼翼地卸下義肢——那是個最廉價的工業級產品,金屬關節處布滿劃痕,導線從斷裂的塑料殼裏露出來,像幹涸的血管。陸雲將掃描儀的探頭貼在他殘肢的疤痕上,冰涼的觸感讓農民工瑟縮了一下。
    “靈樞”係統的全息界麵在陸雲眼前展開,淡藍色的數據流快速滾動。“神經接口氧化,第三、四關節齒輪磨損,動力模塊電壓不穩。”他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輕點,調出零件清單,“我能換進口齒輪,再裝個微型優化模塊,能省三成電量,反應速度也能快些。”
    農民工的眼睛亮了亮,又迅速黯淡下去:“那得多少錢?我……我身上隻有兩百。”
    “不用錢。”蘇茜蹲在他麵前,把一張寫著電子元件型號的清單遞過去,“你要是在工地或者廢品站看到這些,下次帶給我們就行。”
    農民工愣了半天,突然紅了眼眶,用力點了點頭。陸雲已經打開了工具箱,裏麵整齊地碼著各種零件——有些是他從報廢的科研設備上拆的,有些是雷罡通過黑市渠道弄來的。他用鑷子夾起新的神經接口,動作精準得像外科醫生,焊槍的火花在口罩前一閃一閃,映亮他專注的眼神。二十分鍾後,他把修好的義肢遞回去:“試試。”
    農民工顫抖著將義肢裝回殘肢,活動了一下機械手指。原本卡頓的關節此刻靈活自如,他試著握拳、伸展,甚至拿起了桌上的螺絲刀。“真的……真的比新的還好用!”他咧開嘴笑,露出兩排黃牙,眼角的皺紋擠成了一團。臨走時,他把帆布包裏的兩個饅頭塞給蘇茜,說:“自家蒸的,不嫌棄就吃點。”
    消息像長了翅膀,在黑市的殘障人士圈子裏傳開了。下午三點多,攤位前排起了長隊。一個穿紅色連衣裙的女人坐在輪椅上,裙擺下露出兩根金屬義肢——她是個舞蹈演員,一年前車禍失去雙腿,再也沒能站上舞台。“我試過很多義肢,都跳不起來。”她摸著義肢的關節,聲音帶著哽咽,“醫生說我這輩子隻能走路了。”
    陸雲蹲在她的輪椅旁,仔細觀察她的殘肢比例和肌肉線條。“普通義肢的發力點不對,舞蹈需要腳踝和膝蓋的協同緩衝。”他打開“靈樞”,繪製出仿生腿的設計圖,“我可以給你裝個液壓緩衝關節,再調整神經接口的靈敏度,模擬肌肉的發力節奏。”
    蘇茜在一旁補充:“我可以編個適配程序,根據你的舞蹈動作預設幾個模式,比如踮腳、旋轉的時候,義肢會自動調整力度。”
    女人看著設計圖,眼淚突然掉了下來,砸在金屬義肢上,濺起細小的水花。她從包裏掏出一張舊照片,照片上的她穿著芭蕾舞裙,踮著腳尖站在舞台中央,笑容明媚。“我以為再也看不到自己跳舞了。”
    當天傍晚,陸雲用 3D打印機連夜做出了仿生腿的零件,雷罡幫著組裝。第二天女人來試穿時,蘇茜已經調試好了程序。當女人扶著牆,第一次用新的仿生腿踮起腳尖時,周圍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她慢慢旋轉身體,紅色的裙擺像一朵綻放的花,眼淚和笑容同時出現在臉上:“我能跳了……我真的能跳了!”
    人群裏響起掌聲,一個戴墨鏡的男人拄著盲杖走了過來。他是個程序員,半年前因為視網膜脫落失明,從此再也不能敲代碼。“我試過語音輔助軟件,但太笨了,跟不上我的思路。”他從背包裏掏出一個盲文記事本,上麵寫滿了代碼片段,“我想寫一個人工智能助手,可現在連鍵盤都摸不準。”
    蘇茜立刻打開筆記本電腦,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我可以給你開發一個定製化語音輔助係統,結合陸雲的神經傳感器,直接連接你的大腦神經,你想什麽代碼,係統就能幫你輸入。”
    陸雲拿出一個微型神經傳感器,貼在男人的太陽穴上:“這個能捕捉你的腦電波,轉化成代碼指令,蘇茜的程序會優化語法和格式。”
    男人半信半疑地戴上傳感器,閉上眼睛。蘇茜打開代碼編輯器,輕聲說:“試試寫一句‘Hello World’。”
    幾秒鍾後,屏幕上自動跳出了一行工整的代碼。男人猛地睜開眼睛,墨鏡滑到了鼻梁上,露出一雙無神卻充滿激動的眼睛:“真的……真的出來了!”他顫抖著說:“我想寫一個能幫助盲人識別障礙物的程序,現在終於能開始了!”
    黑市的夜晚來得很快,霓虹燈牌亮起,把潮濕的空氣染成了五顏六色。就在蘇茜幫一個老奶奶調試助行器時,一個女人抱著孩子走了過來。女人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外套,黑眼圈重得像塗了墨,懷裏的小女孩約莫五六歲,雙腿裹著厚厚的紗布,坐在一個破舊的輪椅上。小女孩的眼睛很大,一直盯著不遠處奔跑的孩子,小手緊緊攥著一張畫紙——上麵用蠟筆畫著一個小女孩在草地上奔跑,天空塗成了鮮豔的藍色。
    “醫生說她的腿保不住了,以後隻能坐輪椅。”女人的聲音帶著哭腔,“我帶她去了很多醫院,都沒有辦法。聽說你們這裏能做輔具,我就抱著試試的心態來了。”
    陸雲蹲下身,看著小女孩的畫紙:“你想跑嗎?”
    小女孩點點頭,小聲說:“想。我以前能跑很快,還能追蝴蝶。”
    陸雲的心裏像被什麽東西揪了一下。他站起身,對蘇茜說:“把那個力場發生器拿來。”
    蘇茜從工具箱裏拿出一個巴掌大的金屬盒子,上麵布滿了細小的線路和指示燈:“這是你之前做的實驗品,還沒完全調試好。”
    “足夠了。”陸雲接過發生器,固定在輪椅的底部,然後將一根細細的神經連接線貼在小女孩的後頸上,“這根線會連接你的腦波,你集中精神想象自己在跑,輪椅就會跟著你的想法動。”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閉上眼睛。陸雲打開“靈樞”,調整著發生器的功率,淡藍色的力場從盒子裏散發出來,像一層薄薄的光暈籠罩著輪椅。“好了,試試。”
    小女孩深吸一口氣,眉頭微微皺起。突然,輪椅輕輕晃了一下,緩緩升起離地麵幾厘米。“動了!媽媽,它動了!”小女孩興奮地大喊,集中精神想象著奔跑的動作,輪椅開始慢慢向前移動,速度越來越快。她張開雙臂,像小鳥一樣歡呼:“我飛起來了!我能跑了!”
    女人看著女兒歡快的樣子,眼淚再也忍不住,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她掏出一個布包,裏麵裝著皺巴巴的零錢,要塞給陸雲:“太謝謝你們了,這是我所有的錢。”
    陸雲按住她的手,搖了搖頭:“不用錢。”他指了指小女孩的畫紙,“隻要你答應我,以後告訴更多人,科技不是隻有有錢人才能用的,它也能幫到我們普通人。”
    女人用力點頭,抹著眼淚說:“我一定說!我會告訴所有認識的人,這裏有一群好人,有能幫我們的科技!”
    就在這時,雷罡快步走了過來,手按在腰間的武器上,聲音壓得很低:“有麻煩了。西邊那個穿黑色風衣的男人,已經在對麵站了二十分鍾,剛才他摸了三次耳麥,領口有個熵公司的齒輪標誌。”
    蘇茜立刻打開筆記本電腦,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屏幕上顯示出他們的資金賬戶流水。“不好!”她的臉色變了,“我們這幾天收的電子元件,換了些錢存進賬戶,現在有陌生 IP在追蹤資金流向,是熵公司的財務係統!”
    陸雲的眼神瞬間變得凝重。他打開“靈樞”,調出熵公司的財務係統結構圖——這是他之前入侵時留下的後門。“他們想通過資金流動找到我們的位置。”他盯著屏幕上跳動的 IP地址,突然笑了笑,“不過,這也是個機會。”
    蘇茜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利用他們的追蹤,入侵他們的數據庫?”
    “對。”陸雲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飛速移動,“熵公司的財務係統和核心數據庫有個隱秘的接口,用來傳輸實驗經費。隻要我們順著他們的追蹤信號反向滲透,就能進入他們的海外數據庫。”
    雷罡警惕地看著四周:“我來掩護你們,黑市的通道我熟,一旦得手,我們三分鍾內就能離開。”
    蘇茜點了點頭,立刻開始操作:“我來製造煙霧彈。我偽造一個假的資金賬戶,把熵公司的追蹤人員引過去,再用病毒幹擾他們的監控係統,給你爭取時間。”
    夜色漸深,黑市的人漸漸少了。穿黑色風衣的男人還在對麵站著,時不時看一眼手表。蘇茜將偽造的賬戶信息通過黑市的匿名網絡發了出去,故意留下一個明顯的痕跡。很快,屏幕上顯示熵公司的財務係統開始追蹤這個假賬戶,大量的數據流量湧了過來。
    “就是現在!”蘇茜大喊。
    陸雲深吸一口氣,將“靈樞”的算力調到最大。虛擬界麵上,無數的代碼像瀑布一樣流淌,防火牆的密碼被一個個破解。“熵公司的數據庫在瑞士的一個服務器集群裏,他們用了量子加密,但我之前發現了他們的密鑰漏洞。”他的額頭滲出了汗珠,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五分鍾後,屏幕上彈出了“訪問成功”的提示。陸雲立刻開始下載關於義體實驗的文件,文件夾的名字讓人不寒而栗——“活體實驗記錄”“殘障人士誘騙方案”“義體失控測試報告”。
    “這些混蛋!”雷罡湊過來看了一眼,拳頭攥得咯咯響。文件裏的照片顯示,熵公司為了測試義體的性能,竟然誘騙殘障人士進行危險的實驗,很多人因為義體失控而受傷甚至死亡。
    就在文件下載到最後 10%時,穿黑色風衣的男人突然掏出對講機,說了幾句什麽。不遠處傳來了汽車引擎的聲音,顯然,熵公司的人來了。
    “快走!”雷罡扛起工具箱,陸雲將文件加密保存到一個微型硬盤裏,塞進衣領。蘇茜關掉電腦,把掃描儀塞進背包。三人快速穿過黑市的小巷,身後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和呼喊聲。
    當他們坐上雷罡提前準備好的貨車,駛出江城時,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陸雲看著窗外漸漸遠去的城市,摸了摸衣領裏的硬盤:“熵公司的實驗比我們想象的更殘忍,我們不能讓他們繼續下去。”
    蘇茜點了點頭:“龍興科技是熵公司的競爭對手,他們手裏可能有熵公司的黑料,也許能和我們合作。”
    雷罡握著方向盤,眼神堅定:“不管前麵有什麽危險,我們一起麵對。”
    貨車在公路上疾馳,朝著龍興科技的所在地駛去。陽光透過車窗,照在三人的臉上,雖然前路未知,但他們的眼神裏充滿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