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懷疑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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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扼住了,準備好的技術要點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視頻裏,隻能看到他張了張嘴,卻沒有任何聲音發出,表情凝固在一個略顯怪異的停頓狀態。
    “王雙?”餘夏的聲音從耳機裏傳來,帶著疑問,“是網絡卡頓了嗎?能聽到嗎?”
    這聲詢問驚醒了王俊波。他猛地回過神,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已經引起了注意。
    “呃……稍等,餘總。”他急中生智,聲音因為瞬間的緊張而略帶沙啞,“我這邊……空調風有點大,直吹脖子,我去加個圍脖,馬上就好。”
    說完,他幾乎是有些倉促地站起身,迅速離開了攝像頭拍攝範圍。
    屏幕那端,餘夏和江靜知隻能看到一個空著的椅子和局部背景。
    幾秒鍾後,王俊波重新坐回鏡頭前,脖子上已經嚴嚴實實地圍上了一條深灰色的羊絨圍脖,將那個極具標誌性的毛衣領口完全遮住了。
    他的表情也恢複了平時的沉穩,隻是耳根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未褪盡的微紅。
    “不好意思,大家久等了。”他清了清嗓子,語氣恢複了鎮定,“我們繼續。關於Beta版的數據管道,我認為核心風險集中在以下方麵……”
    會議繼續進行,仿佛剛才那個小小的插曲從未發生。
    然而,江靜知卻微微蹙起了眉頭。
    她清晰地記得下午那個匆匆照麵時,王俊波口罩下方露出的一截毛衣領子,正是同樣的米白色和類似的絞花紋理。
    而剛才“王雙”那個突兀的停頓、匆忙離席遮掩脖子的舉動,以及回來後那一閃而過的、類似窘迫的神態……這些碎片在她腦海中悄然拚湊。
    她沒有說話,隻是端起手邊的水杯,輕輕抿了一口,目光在屏幕上那個圍著圍脖、侃侃而談的“王雙”臉上,多停留了幾秒。
    一種微妙的、若有似無的疑慮,像一顆投入靜湖的石子,在她心底漾開了一圈不易察覺的漣漪。
    視頻會議繼續進行,氣氛熱烈。
    餘夏敲了敲桌麵,將議題推向下一階段:“好,接下來是關鍵一步。我們即將啟動500人的內測招募。星野,給這批種子用戶準備的品牌紀念贈品,設計圖和打樣都搞定了吧?”
    褚星野的聲音帶著十足的把握從揚聲器裏傳出:“放心吧餘總!T恤、圍巾、定製筆記本、還有那個萌萌的斑馬魚鑰匙扣,全都到位了!工廠就等我們一聲令下,立馬開工生產!”
    這時,一直安靜聆聽的江靜知心中微微一動,提出了一個建議:“餘總,這批贈品的設計和質量關乎用戶對我們的第一印象。是不是可以先讓核心團隊自己試用體驗一下?或者,幹脆就作為公司元旦的福利發給大家,既能內部測試,也能鼓舞士氣。”
    餘夏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立刻采納:“好主意!就按靜知說的辦。會後,所有人都把收貨地址私信發給江總。我們盡快把這份‘新年禮物’送到大家手上。”
    會議室裏頓時響起一片輕鬆的歡笑,聊天框瞬間被“謝謝餘總!”“謝謝江總!”“期待!”和鮮花、鼓掌的表情刷屏。
    會議結束後,地址信息陸續匯集到江靜知這裏。她逐一核對整理,目光掃過“王雙”發來的那條信息時,眉頭不易察覺地蹙了一下。
    這個地址,距離J大和濱江花園都有幾公裏的距離。
    一股探究的欲望湧上心頭。江靜知幾乎沒怎麽猶豫,穿上外套,騎上她的電單車,徑直朝著那個地址尋去。
    穿過周末夜晚熙攘的街道,她最終停在了一家臨街的、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便利店門前,招牌一角貼著“菜鳥驛站”的標識。
    她推開玻璃門,走到櫃台前,向一位正在整理包裹的中年男店主詢問道:“老板您好,請問您認識一位叫‘王雙’的人嗎?他是不是常來這裏取包裹?”
    店主從一堆快遞單中抬起頭,臉上寫滿了純粹的困惑和理所當然的不耐煩:“王雙?不認識!我這兒每天過手幾百個件,隻認取件碼,不記人名兒。你有碼嗎?有碼我就給你找。”
    江靜知被這直白而高效的“驛站邏輯”噎了一下,瞬間意識到自己這趟衝動的探尋有多麽徒勞。
    在這個龐大的物流網絡中,一個化名和一個代收點,完美地構成了一個匿形的堡壘。
    她無奈地笑了笑,對店主道了聲“打擾了”,轉身離開了便利店。
    冬夜的冷風一吹,讓她徹底冷靜下來。
    她想起實驗室電腦裏,那些堆積如山的、等待她處理的斑馬魚心髒再生圖像數據,那才是她不容推卸且時間緊迫的正職。
    將電瓶車掉頭,她駛向實驗室的方向。
    那個關於“王雙”地址的微小疑點,被她暫時埋進了心底的某個角落,等待著未來重新解開的時機。
    ~
    深夜的生科院大樓,隻有寥寥幾個窗口還亮著燈。
    江靜知獨自坐在實驗台的電腦前,屏幕冷白的光映在她略顯疲憊的臉上。
    她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投入工作,而是有些失神地望著滿屏密密麻麻的斑馬魚心髒顯微圖像文件,仿佛麵對著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
    腦海裏反複回響著白天駱老師與她談話時的叮囑:
    “靜知,接下來的工作是硬骨頭。你需要對這些海量的顯微鏡圖像完成細胞識別、計數、分割,還要追蹤特定細胞的命運變遷。整個過程,必須保持絕對客觀和可量化,這至少需要一年時間。
    “然後,再從這些數據裏挖掘規律,推斷蛋白之間的協同作用網絡,這又是至少一年的工作量……當然,科研不是生活的全部,要注意平衡。”
    平衡?江靜知在心裏苦笑了一下。
    光是完成第一階段那浩如煙海的圖像處理,就已經讓她感到窒息了。
    她無意識地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幾乎隻有自己能聽見:“駱老師,如果這些圖像……我到畢業也處理不完,該怎麽辦?或者處理完了,卻找不到規律,是不是……真的要延畢了?”
    一種前所未有的焦慮和無力感,像冰冷的潮水般緩緩漫上心頭。
    就在這時,“篤、篤、篤”,幾聲清晰的敲門聲打破了實驗室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