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磕到腦袋後,能聽懂毛茸茸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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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5年冬。
    北風卷著雪花拍打在梁家那間搖搖欲墜的土坯房上,窗戶上糊的報紙被吹得呼啦作響。
    五歲的餘時寧把凍得冰涼的小臉兒貼在媽媽滾燙的額頭上。
    媽媽病了兩天了,不知道為什麽還不好。
    她好餓!
    小肚肚餓得都開始疼了。
    她出去過很多次,可是奶奶連剩飯都不給她,還把廚房門鎖上了。
    “媽媽,寧寶餓,肚肚一直叫。”
    帶著哭腔的聲音,喚醒了高燒昏迷的餘念。
    她虛弱地張開眼睛,幹瘦的手指顫抖著伸向炕席裏麵,摸索了許久,才從一道裂縫裏摳出一張皺巴巴的錢,卷得嚴嚴實實的兩毛錢。
    “寧寶,藏好,別讓……你奶奶他們發現,偷偷的,去村長家換點兒吃的。”
    餘時寧看著錢,眼睛一點點亮了:
    “買藥藥!”
    有錢就能買藥了,買了藥媽媽就能好了。
    餘念抓住了她滿是凍瘡的小手:
    “換吃的!”
    她的身體她知道,怕是熬不過去了。
    隻是她若走了,寧寶怎麽辦啊。
    女人幹澀的眼睛裏又一次湧出了淚水,
    “聽話,換吃的!偷偷的,快去!”
    “嗯!我偷偷去!”
    寧寶重重地點頭,順著冰冷的炕沿出溜到了地上,悄悄地拉開門。
    寒風裹著雪花往她身上撲來。
    單薄的棉衣擋不住寒意,也擋不住她想要救媽媽的心。
    生了凍瘡的小腳丫,每走一步就要疼一下。
    她也不敢喊疼。
    因為除了媽媽沒人在意她疼不疼。
    她有些羨慕地看了一眼正屋。
    那個屋子又大又亮堂,火炕把屋子烤得暖融融的,還有很多好吃的。
    奶奶、姑姑,還有大伯一家,二伯一家,都在那個屋子裏。
    她以前有一次也想進去。
    但是奶奶說她不配,把她推出來了。
    “資本家大小姐生的野種,還想住帶火炕的正屋,做夢去吧!”
    野種是什麽意思啊?
    寧寶不懂。
    資本家大小姐她知道,說的是她媽媽。
    可資本家大小姐怎麽了呢?
    媽媽勤勞勇敢聰明智慧,會講很多很多好聽的故事,會唱歌兒,會寫字……
    媽媽是最好的媽媽。
    她要救媽媽。
    小手又一次伸進褲子裏摸了摸,兩毛錢還乖乖地躺在裏麵。
    這讓小家夥兒心安了不少。
    歡笑聲從正屋裏傳出來,但她已經不羨慕了。
    她踮起腳,用盡吃奶的力氣,一點點挪開了沉重的木頭門閂。
    “吱呀呀——”
    木門在風雪中發出刺耳的呻吟。
    “餘時寧,你幹嘛?”
    梁寶兒尖厲刺耳的聲音從背後撲過來,蓋過了風聲雪聲。
    寧寶嚇了渾身一哆嗦,心髒幾乎跳出嗓子眼兒。
    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
    跑!
    跑去村長家!給媽媽買藥!
    可她太瘦弱了,也太久沒吃東西,一動起來就頭暈眼花。
    才跑了兩步,頭皮一疼。
    是梁寶兒揪住了她的頭發。
    明明是一樣的年紀,可梁寶兒長得白白胖胖的,力氣也比她大很多。
    她在梁寶兒手裏根本沒有反抗之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梁寶兒騎在她的身上,把她藏在褲子裏麵的兩毛錢給搜了出來。
    “哈哈,你偷錢!奶奶,媽媽,你們快來看呀,小野種偷錢啦!”
    梁寶兒得意洋洋地舉著她的戰利品,朝著正屋大喊,臉上盡是惡毒的笑容。
    “不是我偷的,是我媽……”
    寧寶急著辯解,但很快她就咬住了嘴唇,不能說是媽媽給的!
    不能說!
    奶奶會打死媽媽的。
    “是你媽給你的對吧?我就知道那個壞分子肯定藏了私房錢!奶奶,小嬸兒藏錢了!”
    梁寶兒叫得更大聲了。
    很快,梁老太就帶著兩個兒媳,凶神惡煞地撲向了那間土坯房。
    “賤蹄子!竟然敢背著我藏錢!我看你是活膩歪了!!”
    “媽,跟她說這些幹嗎?搜啊!”
    屋裏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響。
    其中還夾雜著媽媽微弱的驚恐的哀求和哭泣。
    寧寶呆滯地站著。
    恐懼裹住了她的心髒。
    她太笨了,她把事情搞砸了!
    她害媽媽被打了!
    直到聽到媽媽的慘叫聲,她才猛地清醒過來。
    瘋狂地奔進屋裏,張開兩條細細的小胳膊試圖將媽媽護住,
    “不許打我媽媽!不能打!!”
    “滾開!小野種!”
    梁寶兒帶著惡毒的笑意,狠狠用力一推。
    “砰!”
    一聲悶響。
    寧寶的後腦勺重重地磕在了門框上。
    暈倒前的那一瞬間,她看到的是奶奶猙獰的臉,伯母們冷漠的眼,梁寶兒得意的笑,以及,媽媽絕望的淚!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聲細細軟軟、帶著明顯困惑的嘀咕,像一根絲線一般,鑽入了她的耳朵裏,
    【醒醒呀!寧寶快醒醒!】
    誰?
    是誰在說話?
    寧寶用盡全身力氣,才艱難地掀開了眼皮。
    模糊的視線一點點變得清晰。
    她看到了一隻狸花貓。
    那是奶奶之前抱回來抓老鼠的。
    後來家裏沒了老鼠,奶奶就說它“浪費糧食”,想要把它摔死。
    寧寶覺得這隻貓很像她,都不被奶奶喜歡,就偷偷地把奄奄一息的小貓抱回了他們的小土屋。
    媽媽挖了草藥,搗碎敷在小貓的傷口上,救了它一命。
    她的視線越過小貓,看了一圈兒也沒發現有人。
    是媽媽在說話嗎?
    雖然聲音不太像,但寧寶多希望是媽媽呀。
    她忍著疼,緩慢地轉動腦袋往炕上看去,沒有人。
    視線再往下移,眼睛驀然瞪大,
    “媽媽!”
    她的媽媽倒在地上,臉色灰敗,一動也不動。
    寧寶手腳並用地往媽媽身邊兒爬去。
    劇烈的動作,讓她的腦袋突突地跳著疼,像個小錘子在裏麵敲。
    誰來,救救我們呀!
    【寧寶不哭!】
    小狸花跳過來,用軟軟的舌頭輕輕舔著她的眼角,【寧寶最勇敢了。】
    小寧寶愣住了,呆呆地看著它。
    她是不是,快要死了呀?
    賣火柴的那個小姐姐在死之前,看到過火爐,烤鵝和奶奶。
    媽媽說那是人離開世界前的幻想。
    所以,小狸花會開口安慰她,是她死前的幻想嗎?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狸花的腦袋。
    小狸花沒有消失!
    毛茸茸,暖乎乎的。
    “小狸花,你怎麽突然會說話啦?”
    小狸花歪了歪頭,琉璃一樣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你能聽懂我的話?太好啦,快告訴我,我該怎麽救你們!】
    “藥!奶奶有藥,白色的,圓圓的,這麽大!”
    寧寶用兩根手指比畫著,“叫安乃近,媽媽說能退燒。”
    媽媽剛發燒時問奶奶要過,奶奶罵她:
    “病癆鬼,病了就去死!還想吃藥,你配嗎!”
    【等我。】
    小狸花轉身就竄了出去。
    寧寶瞪大眼睛,乖乖地盯著門縫,一動也不動地等著。
    一陣嘀嘀咕咕的聲音從牆角傳來。
    幾隻老鼠在那裏探頭探腦,嘰嘰咕咕。
    【怎麽又活過來啦,都怪那隻死貓!】
    【我還以為一會兒能開葷了呢!啊啊啊,我已經半天沒吃一口東西了。牙好癢!肚子餓得咕咕叫。】
    【我也餓得發昏!要不,我們直接衝出去吧?我看她膽子小小的,說不定一嚇就暈了。】
    “寧、寧寶才不怕你們呢!”
    寧寶抓過一根棍子,細弱的胳膊哆嗦著。
    雖然怕得很,卻還是勇敢地朝著那些老鼠揮了過去:
    “走開,快走開!你們這些壞東西!去吃梁寶兒去吧,她又胖又肥,夠你們吃好久好久啦。”
    梁寶兒是大伯母的女兒,跟寧寶一樣大。
    平時總愛扯寧寶的辮子,可疼可疼啦。
    老鼠們原本來還笑嘻嘻地躲著她的棍子,一聽這話,頓時齊刷刷愣住:
    【她是不是能聽懂我們說話?】
    【喂,小不點兒,你是不是能聽懂我們吱吱呀?】
    寧寶喘著粗氣,小臉兒漲得紅撲撲的,還在那使勁地揮舞著棍子,
    “聽不懂聽不懂,快滾開,不許吃我!不許!!”
    【嘿嘿嘿……,我就不滾開~我偏要在這兒玩兒~】
    一隻頭上頂著一攝白毛的老鼠嘚瑟地晃著腦袋,故意湊到她麵前跳來跳去。
    寧寶揮了半天,連它的毛都沒碰到,自己卻累得呼哧呼哧。
    【喂,小不點兒,】
    白毛老鼠眨眨黑豆眼兒,
    【你告訴我哪兒能找到吃的,我們可以幫你也帶一份!】
    寧寶歪著頭想了想,
    “好吃的都在正屋。”
    【正屋的可不行!】
    另一隻灰毛老鼠急切反駁,
    【那裏的東西不是下了藥,就是藏著夾子!我們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就是這麽沒的!小孩兒,你可別害我們!】
    寧寶眨了眨眼睛。
    她記得奶奶隻在一些老鼠容易出沒的地方放了老鼠藥和夾子,好吃的其實都藏在……
    “在那個吊籃裏!”
    寧寶有氣無力地說道,“房梁上掛著的那個籃子裏,有很多很多好吃的!”
    奶奶不止是防著這些老鼠,還防著她,那個籃子高高的,她站到凳子上都夠不著。
    【哇!狡猾的老太太!】
    白毛老鼠一拍爪子,
    【兄弟們,衝呀!目標:吊籃!記住:隻有吊起來的籃子裏的食物可以拿!】
    白毛老鼠跟著鼠群竄出幾步,又扭頭蹦了回來,朝寧寶揮了揮小爪子,
    【謝了啊小不點兒!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們鼠鼠的朋友啦!待會兒給你也分一份兒食物。】
    夜很深了。
    風停了。
    隻有雪花輕飄飄地落下來,將所有的物品都變成了白色。
    不管是暖和的有火炕的正屋,還是他們這一間冰冷的土屋。
    寧寶眼巴巴期盼著小狸花能找到藥,不料卻聽到正屋裏傳來一聲怒罵:
    “小畜生,居然敢偷東西!”
    是大伯母在罵,然後是劈哩啪啦的拍打聲……
    寧寶的眼瞳都震顫了,小身子抖著,猛地衝向了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