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集:以退為進固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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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戌時的梆子聲剛在夜幕中響起,兩聲沉悶的敲擊聲回蕩在寂靜的攬月軒中。燭火在夜風的吹拂下搖曳生姿,仿佛在跳著一支不安的舞蹈。微風從窗欞的縫隙中悄無聲息地溜進來,輕柔地卷起了帳幔的一角,露出了沈月娥那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龐。她手中緊握著潘金蓮派人送來的那張皺巴巴的紙條,指尖因為用力過度而顯得毫無血色,紙條上那七個字“恐對老爺官聲有礙”,如同燒紅的烙鐵一般,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頭,讓她感到一陣陣的心口疼痛。
    邢夫人這步棋實在是太過毒辣。她之前利用產婆和奶娘下手,目的明確,就是想要直接取沈月娥和她腹中孩子的性命;而現在,她又拿沈月娥的兄長沈青來做文章,企圖斷絕沈月娥所有的後路。林老爺這一生最看重的就是他的仕途,如果讓他覺得沈青在外的活動會給他帶來官聲上的損害,那麽林老爺對沈月娥的憐惜之情恐怕會蕩然無存。更可怕的是,連沈月娥腹中的孩子,都可能被視為“禍根”,成為林老爺眼中必須除去的隱患。
    沈月娥的心中充滿了恐懼和不安,她知道邢夫人的心機深沉,手段狠辣,而自己在這場權力的鬥爭中顯得如此無力。她想起了兄長沈青,那個一直保護她、支持她的親人,如今卻因為邢夫人的陰謀而身處險境。沈月娥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和無助,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不知道自己能否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保護自己和家人。
    燭光搖曳中,沈月娥的影子在牆上拉長,仿佛在訴說著她的無奈和悲哀。她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平複自己的心情。然而,紙條上的字跡如同刻在她的心上,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子,割裂著她的內心。她知道,自己必須盡快想出對策,否則不僅自己和孩子的命運堪憂,就連兄長沈青的安危也難以保障。
    夜風繼續在窗外呼嘯,仿佛在嘲笑沈月娥的無助,而她隻能在搖曳的燭光下,獨自麵對這無盡的黑暗和未知的未來。
    “姨娘,您手都涼了,快把紙條放下吧。”翠兒端著一碗溫糖水走進來,見沈月娥盯著紙條出神,趕緊把糖水遞過去,“喝口糖水暖暖身子,您這幾日都沒怎麽好好吃飯,再這麽熬著,身子該扛不住了。”
    沈月娥接過糖水,卻沒喝,隻是看著碗裏晃動的糖渣,心裏飛快地盤算著。現在流言剛起,還沒傳到林老爺耳朵裏,她必須搶在前麵。若是等林老爺從別人嘴裏聽到,再解釋就晚了——趙姨娘和王熙鳳肯定會趁機添油加醋,到時候她就算有百張嘴,也說不清。
    “翠兒,”沈月娥突然開口,聲音有些發啞,“你去趟前院,找老爺身邊的小廝來福。別明說是什麽事,就跟他說我這幾日胎動得厲害,夜裏總睡不著,心裏慌得很,想求老爺抽空來看看,語氣一定要哀切,就像……就像我快撐不住了似的。”
    翠兒愣了一下:“姨娘,您怎麽不直接派人去請老爺?這麽說,會不會讓老爺擔心過頭了?”
    “就是要讓他擔心。”沈月娥放下糖水碗,眼神清明,“之前趙姨娘在老爺麵前挑撥,說我恃孕而驕,若是我現在主動去請,反倒顯得刻意,像是在辯解。不如示弱,讓他自己想來。男人都吃軟不吃硬,尤其是老爺這種看重體麵的人,見我這般脆弱,就算心裏有芥蒂,也會先軟下來。”
    翠兒這才明白過來,趕緊點頭:“奴婢知道了,這就去。”她轉身要走,又被沈月娥叫住,“等等,路上別讓人看見,尤其是邢夫人和趙姨娘院裏的人。來福是老爺的老人,嘴嚴,你跟他說的時候,別讓旁人聽見。”
    “嗯,奴婢記住了。”翠兒裹緊了身上的夾襖,趁著夜色,從攬月軒的側門悄悄出去了。
    沈月娥重新拿起那張紙條,湊到燭火邊,看著字跡慢慢被燒黑,最後化為灰燼。她輕輕吹了吹手上的灰,心裏隻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她都要護住兄長,護住孩子,絕不能讓邢夫人的陰謀得逞。
    窗外的風更緊了,老槐樹的枝椏敲打著窗欞,發出“噠噠”的聲響,像是有人在外麵窺探。沈月娥走到窗邊,悄悄掀開一條縫,外麵黑漆漆的,隻有巡夜婆子手裏的燈籠,在遠處晃著微弱的光。她知道,這深宅裏的每一個角落,都藏著眼睛和耳朵,她的每一步,都得走得萬分小心。
    (二)
    第二日傍晚,林老爺從衙門回來,剛走進二門,就看見來福在廊下等著。來福是他身邊最得力的小廝,跟著他快十年了,做事向來穩妥。
    “老爺,您回來了。”來福上前接過林老爺手裏的公文包,壓低聲音說,“昨兒夜裏,攬月軒的翠兒來找過奴才,說月姨娘這幾日胎動得厲害,夜裏總哭,說心裏慌,想請老爺抽空去看看。”
    林老爺腳步頓了一下。他昨天聽王熙鳳說沈月娥退了血燕,心裏還存著幾分不快,可現在聽來福這麽說,又忍不住擔心起來——沈月娥懷這胎本就辛苦,前陣子又受了驚嚇,若是真動了胎氣,可不是小事。
    “知道了。”林老爺點了點頭,“你先把公文送回書房,我去攬月軒看看。”
    來福應了一聲,轉身去了書房。林老爺整理了一下衣襟,朝著攬月軒的方向走去。路過園子裏的荷花池時,他看見幾片殘荷在風裏晃著,心裏不由得想起沈月娥剛進府的時候——那時候她還很靦腆,說話聲音小小的,如今懷了孕,倒像是變了個人,可終究還是個需要人疼的女子。
    攬月軒的院門虛掩著,林老爺推開門走進去,就看見翠兒在院子裏晾衣服。翠兒見林老爺來了,趕緊放下手裏的衣服,迎了上去:“老爺,您來了!姨娘還在屋裏躺著呢,說身子不舒服。”
    林老爺“嗯”了一聲,走進內室。沈月娥正靠在軟榻上,身上蓋著一條素色的薄被,頭發鬆散地挽著,沒施脂粉,臉色蒼白得像紙,眼下還有淡淡的青黑,看起來確實憔悴了不少。
    聽到腳步聲,沈月娥慢慢抬起頭,看見是林老爺,眼裏先是閃過一絲驚喜,隨即又蒙上了一層水汽。她掙紮著要起身,可剛撐起身子,就又跌了回去,眉頭緊緊皺著,像是很疼的樣子。
    “別動,躺著吧。”林老爺趕緊上前,按住她的肩膀,“怎麽把自己弄成這樣?太醫來看過了嗎?”
    沈月娥搖了搖頭,眼淚先掉了下來,順著臉頰滑進衣領裏,留下一道濕痕。她張了張嘴,聲音哽咽得幾乎不成調:“老爺……妾身……妾身對不住您……”
    林老爺見她這般模樣,心裏的那點不快瞬間消散了大半。他坐在軟榻邊,拿起沈月娥的手,她的手冰涼,還在微微發抖。“到底怎麽了?跟我說,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不是……沒人欺負妾身……”沈月娥吸了吸鼻子,眼淚掉得更凶了,“是妾身自己不好……妾身連累了老爺,連累了林家……”
    她一邊說,一邊用帕子擦眼淚,可眼淚越擦越多,肩膀也跟著微微聳動,看起來格外可憐。林老爺看著她,心裏不由得軟了——不管之前趙姨娘說什麽,眼前這個女子,懷著他的孩子,哭得這麽傷心,總不會是裝的。
    “有什麽事慢慢說,別著急。”林老爺拍了拍她的手背,語氣緩和了不少,“是不是肚子不舒服?我讓人去請太醫。”
    “不用……不用請太醫……”沈月娥拉住林老爺的手,眼神裏滿是依賴和惶恐,“妾身是……是心裏難受……妾身聽說了一些話,夜裏睡不著,總想著會給老爺惹麻煩,這孩子也跟著不安穩,夜裏總踢妾身……”
    林老爺皺了皺眉:“什麽話?讓你這麽心神不寧?”
    (三)
    沈月娥抬起淚眼,目光直直地看著林老爺,那眼神裏的哀切,像是要刻進他心裏。她的眼眶紅腫,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卻強忍著不讓它落下。她哽咽著,聲音帶著顫抖,繼續說道:“老爺,妾身聽說……外麵有人在傳,說妾身的兄長沈青,為了西門莊子的事,在外四處奔走,還找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想幫妾身洗刷冤屈……”
    她說到“不三不四的人”時,聲音明顯頓了一下,像是難以啟齒。她低下頭,手指緊緊地攥著衣角,仿佛在尋找一絲勇氣。然後,她又抬起頭,目光中帶著一絲堅定,繼續說道:“他們還說……還說兄長這麽做,會連累老爺的官聲,說老爺為了妾身,連朝廷的規矩都不顧了……”
    沈月娥的聲音越來越低,她的眼淚終於忍不住,一滴滴地滑落下來。她用衣袖輕輕擦拭著眼淚,聲音帶著一絲哽咽:“老爺,妾身知道您最看重仕途,可兄長他……他就是個老實人,沒讀過多少書,隻是心疼妾身被人冤枉,才一時糊塗做了傻事,他絕沒有想連累您的意思啊!”
    她停頓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平複自己的情緒。然後,她繼續說道:“兄長他從小就是個孝順的孩子,對父母的話言聽計從,對妾身也是百般照顧。他隻是不懂得官場的複雜,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會給老爺帶來多大的麻煩。妾身懇求老爺,看在兄長一片癡心的份上,能否網開一麵,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沈月娥的聲音越來越弱,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懇求和期待。她知道,自己的命運和兄長的未來,都掌握在這個男人手中。她希望他能理解,能原諒兄長的一時衝動,能給他們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沈月娥緊緊抓住林老爺的衣袖,指節都泛了白,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千錯萬錯,都是妾身的錯!若不是妾身被人誣陷,兄長也不會這麽衝動;若不是妾身進了林家的門,也不會給老爺惹這麽多麻煩。妾身……妾身真是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說著,再也忍不住,伏在林老爺的胳膊上哭了起來,肩膀劇烈地抖動著。她的哭聲不大,卻帶著一種壓抑的、深入骨髓的委屈,聽得林老爺心裏也跟著發緊。
    林老爺坐在書房的檀木椅上,沉默不語。他的眉頭緊鎖,顯露出內心的糾結與憂慮。他深知官場的規矩和風險,對於外界的流言蜚語更是敏感。他清楚地意識到,一旦被那些銳利如刀的禦史們抓住任何把柄,他的仕途將會遭受沉重的打擊。輕則可能被降職,重則甚至可能丟掉官職,失去他多年辛苦經營的一切。
    然而,在這沉重的沉默中,林老爺的心裏卻充滿了對沈月娥的同情。她那淒切的哭泣聲,如同一把利刃,刺痛了他的心。沈月娥的兄長沈青,是林老爺的得力助手,也是他私交甚好的朋友。沈青的妹妹沈月娥,因為被不實的指控而陷入困境,她不僅被誣陷,還懷有身孕,這無疑讓她的處境更加艱難。
    林老爺回想起沈青,一個忠誠而有才華的官員,他為朝廷盡心盡力,卻因為家族的不幸而陷入兩難。林老爺深知,如果換做是自己,麵對親人的不幸和冤屈,又怎能不挺身而出呢?他理解沈青此刻的心情,那種想要不顧一切去幫助自己妹妹的衝動。
    林老爺的思緒飄遠,他想到了自己的家族,想到了那些在官場上必須小心翼翼的時刻。他深知,官場如棋局,每一步都需謹慎。但同時,他也明白,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在權力與情感之間,他感到自己被撕扯著,難以抉擇。
    他想起了沈月娥的淚水,那淚水不僅僅是為自己的命運而流,更是為了她未出世的孩子,為了家族的名譽,為了兄長沈青的前途。林老爺知道,如果他選擇出手相助,那麽他將冒著極大的風險,但如果不幫,他將如何麵對自己的良心?
    在這樣的矛盾中,林老爺的內心掙紮著。他需要權衡利弊,考慮所有的可能性和後果。他必須在官聲和人情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一場艱難的抉擇。
    “好了,別哭了。”林老爺歎了口氣,伸手拍了拍沈月娥的背,“你兄長也是情急之下才這麽做,我明白他的心意,不會怪他的。至於外麵的流言,都是些捕風捉影的話,掀不起什麽風浪,你別往心裏去。”
    沈月娥慢慢抬起頭,臉上還掛著淚珠,眼神裏卻多了一絲堅定。“老爺,妾身知道您心善,可流言可畏啊!萬一被人利用,給老爺惹了麻煩,妾身就是死,也難辭其咎。”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妾身懇請老爺,派人去告訴兄長,讓他別再在外奔走了。西門莊子的事,就讓官府去查,妾身相信老爺的公正,也相信官府會還妾身一個清白。若是……若是最後查出來,真的是妾身的錯,妾身甘願受罰,絕不連累老爺和林家!”
    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又帶著一種決絕的清醒。林老爺看著她,心裏不由得一動——沈月娥不僅沒有為兄長辯解,反而主動請求約束他,還把自己的命運交到他手裏,這份識大體、顧大局的態度,讓他頗為受用。
    他一直以為,沈月娥隻是個柔弱的女子,沒想到她竟然這麽有分寸。相比之下,趙姨娘之前說的那些話,倒像是故意挑撥了。
    “你能這麽想,真是難為你了。”林老爺的語氣柔和了許多,“你放心,這事我會處理。我會派人去跟你兄長說,讓他安心待著,別再亂跑。至於莊子的事,我已經讓人去查了,很快就會有結果,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沈月娥的眼淚又掉了下來,這次卻是喜極而泣。“謝謝老爺!妾身……妾身不知道該怎麽報答您……”她掙紮著要下床行禮,卻被林老爺按住了。
    “別亂動,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養好身子。”林老爺扶著她躺下,掖了掖被角,“我明日再來看你,你好好休息,別再胡思亂想了。”
    沈月娥點了點頭,看著林老爺的眼神裏,滿是感激和依賴。林老爺又囑咐了翠兒幾句,讓她好好照顧沈月娥,這才轉身離開了。
    (四)
    林老爺走後,沈月娥靠在軟榻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貼在身上,涼得有些難受,可她心裏卻鬆了一口氣——至少,林老爺沒有怪她,還答應幫她約束兄長,暫時化解了這場危機。
    “姨娘,您沒事吧?剛才真是嚇死奴婢了。”翠兒端著一盆溫水走進來,給沈月娥擦了擦臉,“您哭了那麽久,眼睛都腫了,快喝點水,歇會兒吧。”
    沈月娥接過水杯,喝了一口,溫水順著喉嚨滑下去,稍微緩解了喉嚨的幹澀。“我沒事,隻是剛才演得太投入,有點累了。”她苦笑著說,“幸好老爺信了,不然咱們就真的麻煩了。”
    翠兒也鬆了口氣:“是啊,老爺還是心疼您的。不過,姨娘,您讓沈少爺別再查了,那咱們還怎麽洗刷冤屈啊?西門莊子的事,要是官府查不出來,您的嫌疑不就一直洗不掉了嗎?”
    沈月娥沉默了。翠兒說得對,約束兄長,等於斷了她在外尋找證據的唯一途徑。可她沒有別的辦法——若是不這麽做,林老爺一旦被流言影響,厭棄了她,她和孩子就更沒有活路了。
    “現在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沈月娥歎了口氣,“老爺說他已經派人去查莊子的事了,或許……或許官府能查到些什麽。而且,王熙鳳那邊,也不會眼睜睜看著邢夫人把事情鬧大,她畢竟是林家的二奶奶,林家的名聲壞了,對她也沒好處。”
    話雖這麽說,可沈月娥心裏卻沒底。王熙鳳向來是利益至上,若是邢夫人給她足夠的好處,或者莊子的事牽扯到她的利益,她說不定會反過來對付自己。
    “對了,翠兒,”沈月娥突然想起什麽,“你去打聽一下,那個吳婆子什麽時候入府?還有,她的底細,你再去查查,看看她跟邢夫人到底是什麽關係,之前接生有沒有出過差錯。”
    “嗯,奴婢這就去。”翠兒點了點頭,轉身要走,又被沈月娥叫住,“還有,你去看看李媽媽,最近她怎麽樣了?有沒有什麽反常的舉動?”
    自從孫氏去世之後,李氏的生活變得異常平靜,仿佛她已經與世隔絕。她每天的生活幾乎一成不變,除了細心地縫製著衣服,就是靜靜地待在西廂房裏,很少踏出房門一步。然而,沈月娥卻總是感覺到李氏的心中隱藏著什麽秘密,尤其是她與西門莊子之間似乎有著某種不為人知的聯係,這讓她不得不時刻保持警惕。
    翠兒被派出去打聽消息,沒過多久便匆匆返回,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姨娘,奴婢已經打聽清楚了,吳婆子將在後天正式進入府中,而且是二奶奶親自去迎接她。”翠兒的聲音低沉,似乎還帶著一絲不安。“此外,奴婢在廚房聽張媽說,吳婆子以前在邢夫人娘家擔任過接生婆的職務。十年前,邢夫人娘家的一位表小姐在生產時,正是由吳婆子負責接生。不幸的是,那一次發生了嚴重的難產,表小姐最終不幸離世,連孩子也沒能保住。事後,邢夫人出於某種原因,給了吳婆子一筆錢,讓她離開了娘家。”
    沈月娥聽到這些消息後,心中頓時感到一陣沉重。吳婆子竟然有過如此嚴重的失誤,這在接生行業中是極為罕見的。她深知王熙鳳的精明與心機,如今卻偏偏請來了這樣一位有汙點的接生婆,這背後顯然隱藏著不為人知的陰謀。沈月娥的直覺告訴她,王熙鳳此舉絕非善意,她要麽是與邢夫人聯手,要麽就是想利用吳婆子的手,來除掉她和她腹中的孩子。
    沈月娥的思緒開始飛速運轉,她試圖分析出王熙鳳的真正意圖。如果王熙鳳真的與邢夫人聯手,那麽她們的計劃可能遠比她想象的更為複雜和危險。而如果王熙鳳隻是想借刀殺人,那麽她必須盡快想出對策,保護自己和未出世的孩子。沈月娥知道,她不能坐以待斃,必須采取行動,以確保自己和孩子的安全。
    “還有李媽媽,”翠兒繼續說,“奴婢剛才去西廂房,看見李媽媽在偷偷擦眼淚,桌子上還放著一張紙條,像是有人給她傳信。奴婢問她怎麽了,她隻說想家了,別的什麽都不肯說。”
    沈月娥皺起了眉——李氏果然有問題!有人給她傳信,會是誰?是邢夫人,還是那個幕後黑手?
    “看來,咱們接下來的日子,會更不好過了。”沈月娥揉了揉太陽穴,感覺頭有些疼,“吳婆子入府後,你一定要盯著她,她跟白婆婆說什麽,做什麽,都要記下來。還有李媽媽,你多留意她的動靜,別讓她跟外人接觸。”
    “奴婢知道了,姨娘。”翠兒點了點頭,看著沈月娥疲憊的樣子,忍不住說,“姨娘,您也別太操心了,注意身子,您要是倒下了,小主子怎麽辦啊?”
    沈月娥笑了笑,摸了摸肚子:“放心吧,我不會倒下的。為了這個孩子,我也要撐下去。”
    (五)
    接下來的兩天,沈月娥表麵上看起來很平靜,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在院子裏散步,偶爾縫縫嬰兒的小衣服,可心裏卻一直緊繃著。她知道,吳婆子入府的日子越來越近,危險也越來越近。
    第三天一早,天剛蒙蒙亮,就聽見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翠兒出去打聽了一下,回來告訴沈月娥,王熙鳳親自去接吳婆子了,還帶了不少禮物,看起來很重視。
    沈月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坐在窗邊,看著外麵的動靜,手裏緊緊攥著一塊手帕,手心全是汗。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就看見王熙鳳帶著一個穿著青布襖子的老婦人走進了攬月軒。那老婦人看起來六十多歲,頭發花白,臉上布滿了皺紋,手裏拿著一個布包,應該是她的接生工具。她走路很穩,眼神銳利,看起來很幹練。
    “月姨娘,這位就是吳婆子,我特意請來給你接生的。”王熙鳳笑著說,把吳婆子推到沈月娥麵前,“吳婆子經驗豐富,你有什麽事,盡管跟她說。”
    吳婆子給沈月娥行了個禮,語氣平淡:“老奴見過月姨娘。姨娘放心,老奴接生幾十年了,保管讓姨娘母子平安。”
    沈月娥笑了笑,沒說話,隻是仔細打量著吳婆子。吳婆子的眼神很平靜,看不出什麽異樣,可沈月娥總覺得,她看自己肚子的眼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
    “吳媽媽一路辛苦,先去歇會兒吧。”沈月娥對翠兒說,“翠兒,你帶吳媽媽去東廂房,給她倒杯茶,讓她好好歇歇。”
    翠兒應了一聲,帶著吳婆子去了東廂房。王熙鳳見沈月娥沒什麽反應,心裏有些疑惑,可也沒多問,又跟沈月娥說了幾句安胎的注意事項,就離開了。
    王熙鳳走後,沈月娥立刻叫來了常嬤嬤。常嬤嬤是王熙鳳的人,可也是府裏的老人,心思相對單純,沈月娥想從她嘴裏套點話。
    “常嬤嬤,你跟吳婆子熟嗎?”沈月娥問道。
    常嬤嬤搖了搖頭:“老奴也是第一次見吳婆子。不過,老奴聽二奶奶說,吳婆子是邢夫人娘家的人,二奶奶也是看她經驗豐富,才請來的。”
    沈月娥心裏冷笑——王熙鳳果然沒說實話!她明明知道吳婆子出過差錯,還故意隱瞞,看來是真的沒安好心。
    “對了,常嬤嬤,”沈月娥又問,“你知道十年前,邢夫人娘家表小姐難產的事嗎?就是吳婆子接生的那次。”
    常嬤嬤愣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老奴知道。那次事情鬧得挺大的,邢夫人的表小姐死了,孩子也沒保住,邢夫人還為此哭了好幾天。後來聽說是吳婆子接生的時候失手了,邢夫人給了她一筆錢,讓她走了,沒想到二奶奶又把她請回來了。”
    沈月娥點了點頭,心裏更確定了——王熙鳳把吳婆子請來,就是想讓她故技重施,害死自己和孩子。
    “常嬤嬤,我知道你是二奶奶的人,可我現在懷的是林家的金孫,若是我和孩子出了什麽事,二奶奶也不好交代。”沈月娥看著常嬤嬤,語氣誠懇,“以後吳婆子在攬月軒的一舉一動,還請嬤嬤多留意些,若是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及時告訴我。我知道嬤嬤是個好人,不會眼睜睜看著我和孩子出事的。”
    常嬤嬤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姨娘放心,老奴會留意的。不管怎麽說,這孩子是林家的希望,老奴不會讓他出事的。”
    沈月娥鬆了口氣。有常嬤嬤幫忙盯著,吳婆子就算想動手,也會收斂些。
    (六)
    夜幕再次降臨,攬月軒裏靜悄悄的,隻有燭火跳動的聲音。沈月娥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她摸了摸肚子,孩子很安靜,像是也在陪著她擔心。
    她想起白天吳婆子看她的眼神,想起李氏偷偷擦眼淚的樣子,想起兄長被約束不能再查案,心裏滿是焦慮。她知道,自己現在就像在走鋼絲,稍微不注意,就會掉下去。
    “姨娘,您還沒睡啊?”翠兒端著一碗安神湯走進來,“廚房剛燉好的,您喝了吧,有助於睡眠。”
    沈月娥接過安神湯,喝了一口,味道微甜,帶著一股淡淡的藥香。“翠兒,你說,咱們能平安度過這次難關嗎?”她輕聲問道,語氣裏帶著一絲不確定。
    翠兒愣了一下,隨即堅定地說:“能!姨娘這麽聰明,又有老爺和常嬤嬤幫忙,一定能平安生下小主子,還能洗刷自己的冤屈。”
    沈月娥笑了笑,沒說話。她希望翠兒說的是真的,可她心裏卻沒底。邢夫人、王熙鳳、趙姨娘,還有那個神秘的幕後黑手,這麽多人都想害她,她真的能贏嗎?
    就在這時,腹部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裏麵撕扯一樣。沈月娥猛地抓住翠兒的手,疼得額頭上瞬間冒出了冷汗。
    “翠……翠兒……”她的聲音因疼痛而扭曲,“我……我肚子疼……好像……好像要生了……”
    翠兒嚇得臉色發白,趕緊扶住沈月娥:“姨娘,您別慌!奴婢這就去叫吳婆子和白婆婆!再去稟報老太太和二奶奶!”
    她一邊說,一邊往外跑,聲音都在發抖:“吳婆婆!白婆婆!快醒醒!姨娘要生了!”
    東廂房裏的吳婆子和白婆婆聽到喊聲,趕緊跑了出來。吳婆子摸了摸沈月娥的肚子,又看了看她的情況,臉色凝重地說:“不好,姨娘這是早產!快,準備接生的東西,燒熱水!”
    白婆婆也趕緊幫忙,鋪床、拿剪刀、燒熱水,攬月軒裏一下子亂了起來。
    沈月娥躺在床上,疼得幾乎失去了意識,可她心裏卻異常清醒——她不能有事,孩子也不能有事!這是她在這深宅裏唯一的希望,她必須撐下去!
    “孩子……我的孩子……”她喃喃自語,眼淚順著臉頰滑下來,混合著冷汗,落在枕頭上。
    遠處傳來了腳步聲,是老太太和王熙鳳來了。老太太一進來,就緊張地問:“怎麽樣了?月丫頭還好嗎?孩子怎麽樣了?”
    吳婆子一邊忙活,一邊回答:“回老太太,姨娘是早產,情況不太好,老奴會盡力的。”
    王熙鳳站在旁邊,看著沈月娥痛苦的樣子,眼神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不知道是擔心,還是別的什麽。
    沈月娥看著眼前的人,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她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把孩子生下來,一定要查清真相,為自己,為兄長,為那些無辜死去的人,討回公道!
    疼痛越來越劇烈,沈月娥的意識漸漸模糊,可她的手卻緊緊攥著床單,像是在抓住最後一絲希望。這場生死較量,才剛剛開始。
    (本集完)
    第78集 《子嗣未來暗憂思》 簡單內容提示:
    沈月娥突然發動,攬月軒內外頓時進入緊張狀態,產婆吳媽媽被急召入府,王熙鳳、邢夫人等皆被驚動。生產過程並非一帆風順,沈月娥或因體弱、或因暗中手段而遭遇難產風險,在鬼門關前掙紮。曆經艱險,沈月娥終於產下一子,雖暫時母子平安,但看著懷中幼弱的嬰兒,她心中毫無喜悅,隻有更深沉的憂慮。她清醒地意識到,生下孩子隻是開始。孩子的性別、健康、未來的教養、在這複雜宅院中的處境,都充滿了未知與風險。“母憑子貴”並非終點,而是另一場更為漫長艱難的征途的起點。沈月娥生產過程中是否遭遇暗算?她生的是男是女?孩子是否健康?得知孩子性別後,各方勢力會有何反應?沈月娥將如何麵對“母親”這個全新的身份與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