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折霧?觀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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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毒酒入喉,五髒六腑傳來灼燒般的疼痛,意識渙散,周圍的叫罵聲卻無比清晰。
    “殺得好!殺得好!妖妃祭天,災難就要結束了啊!”
    “長得一臉狐媚像,皇帝當真被這妖女迷惑了心智!”
    “還是讓她死得太痛快!應當將她淩遲處死才是!”
    是啊,妖妃該死,妖妃終於死了,天罰結束了,百姓的生活可以安樂起來了……
    蘇折霧嘴角勾出一絲笑意,她閉上眼睛,一滴清淚滑過,再無生息。
    大元二十三年,除夕夜,蘇貴妃飲鴆而亡,同日,柳相之女受封,號柔珍皇後。
    ……
    “聽說,這蘇貴妃含冤而亡,死後當晚,還有宮女在瓊華殿中聽到她的慘叫呢!”
    “快別說了,慎得慌。不過這蘇貴妃本身就是妖怪,皇上居然沒有派人鎮壓嗎?別到時候再讓這妖女作祟。”
    陽光暖暖撒下,透過剛剛抽枝的桃樹,割裂地鋪在蘇折霧臉上。
    她拿著掃帚,眯了眯眼,默不作聲地聽著另外兩個小丫頭八卦。
    討論還在繼續,蘇折霧眉毛卻越皺越緊。
    “據說,這蘇貴妃每月必須食用八個童男童女呢!”
    綠色衣衫的姑娘壓低了嗓音:
    “我也聽說了,說是城郊那些不見的孩子,都是被她抓去,活活吃掉!”
    蘇折霧:……
    她終於忍不下去,笑出了聲——
    “照這麽說下去,皇宮裏的人都被這蘇貴妃吃完了吧。”
    綠衣姑娘白了她一眼,一副你是不是傻子的表情道:
    “這怎麽可能,皇宮有我們國師大人坐鎮,妖女再怎麽厲害,也不敢放肆。”
    說罷,她也不願再說,拉著同伴忙活別去了。
    蘇折霧重生了,重生在國師府的雜役丫鬟身上,剛剛接觸到這個信息時,蘇折霧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可是這幾天的日常,讓她不由得相信,自己真的走了狗屎運。
    平日沒事掃掃地,喂喂鳥,不用參與那麽多鉤心鬥角,還有銀錢可以拿,當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除了聽到關於蘇貴妃離譜的謠言時忍不住想反駁,其餘真的無可挑剔。
    “觀霧,你跟我走,今日大人宴請賓客,前麵人手不夠,你來補著。”
    掌事的何姑姑叫住蘇折霧,領著她去準備宴席。
    這副身體的原主人叫觀霧,前個月染上風寒不幸過世,這才給蘇折霧一個重生的機會。
    蘇折霧跟在何姑姑的身後,一路來到了前廳。
    安排了任務後,何姑姑又匆忙地吩咐其他人。蘇折霧剛要動手,一道尖細的女聲猝不及防地在耳邊炸開:
    “喂,那個什麽霧,你過來,把這東西送到茯汀堂去。”
    蘇折霧瞥了一眼那抹粉色身影,選擇無視。
    “喂,跟你說話呢,你聾了嗎?”
    盼霞見眼前的少女如此明目張膽地忽視自己,一時氣不打一出來,正準備伸手掐上去時,卻一趔趄,臉朝下直直摔下去。
    蘇折霧:
    她後退幾步:“盼霞姐姐這是做甚?新年剛過,不必再拜年了!”
    盼霞看著後退的少女,表情氣得扭曲起來:
    “誰給你的膽子暗算我!”
    她們鬧的動靜不算小,一來二去周圍有了不少看熱鬧的下人。
    “盼霞,你自己摔倒,可別賴著我們觀霧啊,大家夥看看,這隔著好幾丈遠呢,分明就是自己不注意啊!”
    盼霞仗著自己親戚在國師府做事,平日囂張慣了,自然有很多人看她不爽。今日她出了糗,幸災樂禍的人可不少。
    盼霞臉漲得通紅,在素來與她交好的丫鬟攙扶下,勉勉強強站起身。
    淡粉的衣裙此時沾滿汙漬,盤好發髻也歪到了一邊,此時盼霞看上去狼狽不堪,偏偏她下巴揚起,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看上去更是滑稽。
    盼霞平複了一會,醞釀好剛要發作,就聽何姑姑不耐煩的聲音喝道:
    “都在這裏偷什麽懶?國師府請你們來不是來供祖宗的!”何姑姑細長的眼睛一掃,指著盼霞道:“讓你做的事情完成沒有?平日耍些小聰明我睜一隻眼就算了,如今什麽場合分不清嗎!”
    何姑姑為人嚴厲不近人情,院子裏的小姑娘都怕她三分,盼霞也不例外,此時,她垂著腦袋,一聲不吭地挨訓,乖巧得像一隻鵪鶉。
    何姑姑冷哼一聲:“明日起,掃灑的苦活一律由盼霞一人負責,幹不好不許吃飯!”
    她嫌棄地看著觀霧:“這副鬼模樣如何送東西?莫要丟人了,還不滾回去收拾!觀霧!你去先把東西送了,耽誤了時辰,無法交差誰負責得起?”
    蘇折霧一聽,笑眯眯地接過托盤,朝著何姑姑福了福身子:“知道了姑姑,這就去!”
    她繞過盼霞時,還十分挑釁地吐吐舌頭,又讓對方恨得一陣牙癢癢。
    重生後的蘇折霧意外發現,自己似乎得到了護佑,凡是想害她的人無一得手,皆是遭到反噬,自食其果。
    “比起先前莫須有的妖妃罪名,這才算是真正的妖怪吧。”
    “有這能力在後宮,不得混得風生水起?”
    自嘲一番,蘇折霧聳聳肩,加快了步子。
    初春的風還沁著幾分寒意,細風掠過懸掛的銅製風鈴時,帶來幾聲清脆聲響,蘇折霧步子輕快,心情奇好。
    茯汀堂何姑姑帶著她去過一次,這國師府上下都有風水考究,地形錯綜複雜,極其容易迷路,但蘇折霧記憶不錯,隻此一遍,她就大概記住了路線。
    看到茯汀堂牌匾時,蘇折霧直了直腰板,斂回表情,剛要叩門,動作卻一僵。
    這地方離府內主廳不算近,平日除了掃灑丫鬟外,鮮少有下人停留。而此時,蘇折霧卻可以清楚地聽到裏麵傳來竊竊私語聲。
    “將這東西放到林家大姑娘的飯菜中,注意一點,不要露出馬腳,不然有你好看!”
    說話的女聲聽起來約莫四十歲左右,氣勢十足,帶著威脅。而回複她的女聲明顯猶豫不決,帶著幾分怯懦。
    “可……”
    “沒有可是!這事情要是辦不成……”那聲音冷哼一聲:“你就等著被主子罰吧。”
    見二人停止交談,蘇折霧利落轉身,躲到院內的假山旁。
    果不其然,不一會,一位中年女子打開屋門,伸頭左顧右盼一番後,帶著另一個丫鬟著裝的女子小心翼翼地離開。
    蘇折霧隱住身形,沒有動。
    隻見那中年婦女換了一條道路,神色緊張地再次繞回來,見沒有異常,這才呼出一口氣,放心離開。
    蘇折霧眸光流轉,她好歹也是後宮殺出來的貴妃,凡事不多留個心眼子,那可是隨時會給對手抓住把柄。
    蘇折霧端好托盤,敲了敲屋門,嗓音清脆道:
    “何姑姑吩咐奴婢來送東西。”
    見無人應答,蘇折霧推開門,將東西放好,規規矩矩地關上屋門,準備離開。
    誰知剛一個轉身,就直直撞上一人。
    “奴婢該死,還請大人恕罪!”
    幾乎一瞬間,蘇折霧已經跪地,速度之快,仿佛這動作已經融入她的血肉之中。
    沈扶寂不知什麽時候立在她的身後,寂靜如深潭般的眼眸,直直的盯著她。
    蘇折霧沉沉地低下頭,一動也不敢動。
    縱使表麵風平浪靜,波瀾不驚,蘇折霧卻忍不住在心底暗戳戳地罵眼前這人是神經病。
    一想到沈扶寂在宮中的所作所為,她真的覺得今天倒了八輩子血黴,惹上這麽一個古怪的主兒。
    在皇宮裏無視規矩就罷了,這私下裏還不知道會怎麽折磨人呢。
    “起來吧。”
    沈扶寂收回目光,坐上檀木小椅,自顧自給自己沏了杯茶。
    “這茶,是蘇貴妃賞給本官的,”淡青色茶盞上畫著一葉竹,與修長的手指交相輝映,十分賞心悅目。
    蘇折霧脊背一僵。
    沈扶寂自顧自繼續道:
    “上好的雨前龍井,供上去時,皇上也不過分之爾。”他輕啜一口茶水:“蘇折霧,你該死。”
    瞳孔倏然放大。
    縱使換了一副皮囊,蘇折霧依舊渾身發冷,眼前的男子仿佛透過她的皮肉瞥見了她的靈魂,這種如同被扒光任人宰割的滋味十分不好受。
    一時間,所有不堪的回憶湧上心頭,關於蘇折霧經曆的一切,猶如走馬燈一般在腦海浮現。毒酒燒心的痛楚,百姓侮辱的謾罵,以及那封後的聖旨…
    蘇折霧不著痕跡地深吸口氣,勉強地擠出一抹微笑:
    “大人,時辰不早,該赴宴了。”
    語氣發顫,蘇折霧強壓下心中的不安,窗外天色漸晚,不遠處依稀可見奔走著點燭的丫鬟。屋內昏暗起來,沒有點燈,光線暗淡,蘇折霧有些看不清沈扶寂的表情。
    “知道了,你退下吧。”
    沈扶寂全身籠罩在陰影之下,沒來由的,蘇折霧冷不丁覺得有幾分孤寂。
    想到這裏,蘇折霧猛地搖搖腦袋,這人過於琢磨不透,手中又掌有權勢,靠近不得。
    趕回宴席時,何姑姑正命人領客入座。
    “死丫頭,跑哪裏去了!”何姑姑焦頭爛額,一看到蘇折霧,也不聽她辯解,急道:“林家大姑娘無人伺候,正在門口等著呢,還愣著幹嘛,快去!”
    蘇折霧應了聲,隨後馬不停蹄地奔向林姑娘。
    那姑娘一席得體的碧色綾羅芙蓉裙,配上桃色繡花錦鯉香囊,烏發挽成規矩的雙蝶髻,簪著幾支白玉發簪,一雙杏眼水靈清澈,她安靜地立在門口,沒有表現出一絲急躁。
    “府上派你來接引我嗎?”林如月開口,帶著親切的笑容道:“辛苦你了,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名觀霧,林姑娘這邊請。”
    林如月拾帕掩唇:“這名字取得不錯,今日你我二人相遇,自是十分有緣呢。”
    林如月表現得天真懵懂,是個十足十不出閨閣的千金小姐,蘇折霧也十分盡責:
    “林姑娘不僅出落的水靈,為人也風趣大方,今日有幸伺候姑娘,是奴婢的榮幸。”
    可不僅僅是有緣呢,這林家大姑娘,可不是茯汀堂那兩人陷害的本人嗎?
    林家世代從商,家財萬貫,雖不至於富可敵國,但要真論起來,全京城竟是無人可敵。
    因此林家,也是朝中各個勢力拉攏的主要對象之一。
    帶著林如月落座後,蘇折霧福了福身子退下,剛行至花園時,一個丫鬟撲到她麵前,死死扯住她的衣袖,眼睛通紅,似是哭過,她情緒激動,卻壓下聲音:
    “你也聽到了,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