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故人相見,可是心緒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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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醒來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抱著自己的母親大哭,隨後好不容易才證實了,自己並未飲用茶水,隻是因果酒醉倒。
    至於中毒一事,禦醫查驗後,發現她袖口上沾染了少許夢曇花粉,應是有人故意撒在她衣袖上,借她醉酒昏睡從而製造中毒假象。
    真相大白,瓷秋被押入地牢嚴刑拷問,蘇折霧則被釋放,繼續當個灑掃婢女。
    走出地牢時,陽光刺目,蘇折霧抬手遮了遮眼。
    她心中一團亂麻。
    心想著換個身份能悠閑一點,沒想到還有事兒找上門。
    真是煩。
    一道身影立在廊下,正是沈扶寂。
    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長袍,墨發用一根玉簪鬆鬆挽起,看上去清風明月,身若謫仙。
    “看來你比我想象的還要聰明。”
    他語氣平淡,聽不出是讚許還是失望。
    蘇折霧上前福身行禮:“多謝大人手下留情。”
    若非他給了幾句還算有用的信息,她也未必能如此順利脫身。
    沈扶寂走近幾步,垂眸看她:“你就不好奇,我為何要這麽做?”
    蘇折霧低頭回道:“大人行事,自有道理。”
    沈扶寂忽然笑了:“這般聽話,最後可別叫我失望。”
    蘇折霧指尖微蜷,沒有接話。
    沈扶寂卻似心情頗好,轉身道:“跟我來。”
    蘇折霧遲疑一瞬,還是跟了上去。
    沈扶寂帶著她穿過回廊,來到一處僻靜院落。
    院中種滿翠竹,風過時沙沙作響,當時綠色一片,看著都叫人心曠神怡。
    “從今日起,你便在我身邊伺候。”
    沈扶寂推開竹屋的門,室內陳設簡單,唯有書卷堆積如山。
    蘇折霧剛想開口:“大人......”
    沈扶寂回頭看她:“怎麽,不願意?”
    蘇折霧垂眸,到底吃人嘴軟拿人手軟,更何況如今自己還受製於人,到底拒絕不了。
    她在心裏權衡一番,到底說:“奴婢不敢。”
    沈扶寂走到書案前,隨手抽了一卷書遞給她:
    “從今日起,你負責整理這些書卷。若有不懂之處,可來問我。”
    蘇折霧接過書卷,恭敬應下。
    接下來的日子,蘇折霧便留在沈扶寂身邊伺候。
    他似乎真的很閑,每日不是看書便是喝茶,偶爾出門赴宴,也總是早早歸來。
    似乎生怕身邊這人偷懶。
    蘇折霧則安靜地做著自己的事,整理書卷,研磨泡茶,仿佛隻是一個普通的婢女。
    但她知道,沈扶寂在觀察她。
    雖不知眼前這人打得什麽心思,但總歸還是小心點好。
    這日午後。
    沈扶寂在竹榻上小憩,蘇折霧坐在窗邊整理書卷。
    陽光透過小窗灑在她身上,暖洋洋的,讓人昏昏欲睡。
    自那日後,沈扶寂待她似乎親近了些。
    沈扶寂會讓她陪他對弈,教她識譜撫琴,甚至偶爾與她談論朝政。
    蘇折霧總是謹慎應對,不敢透露關於重生的秘密。
    眼前這人與宮中那些豺狼虎豹沒什麽區別,也是一不小心就能要他性命的主。
    沈扶寂似是睡醒了,不知什麽時候走到窗前,開始逗弄鳥兒。
    冷不丁的,他道:“準備一下,三日後隨我入宮。”
    蘇折霧手中動作一頓:“入宮?”
    沈扶寂將鳥兒的遞來的信紙投入香爐,看著它化為灰燼:“陛下設宴,為林姑娘壓驚。”
    蘇折霧可不想進宮,垂下眼:“奴婢三日後會生病,要請休。”
    後者聽聞她這胡話,也不惱,隻淡淡喝了口茶:“不批。”
    蘇折霧:……
    好沒人性。
    但她到底咬咬牙,應了。
    再次踏入這座囚禁她半生的牢籠,蘇折霧心情複雜。
    前世自己一條命都搭在這地方,如今再次踏足,倒是讓人唏噓。
    宴會設在水榭,絲竹聲聲,觥籌交錯。
    蘇折霧垂首跟在沈扶寂身後,盡量降低存在感。
    然而,她還是看見了皇位上的男人。
    他瘦了許多,眼下烏青愈發明顯,坐在龍椅上,神情倦怠,與自己記憶中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倒差了很多。
    柳心窈坐在他身側,一襲鳳袍,端莊溫婉。
    酒過三巡,一向端坐在主位沉默的洛燁忽然開口:“沈愛卿,朕聽聞你近日家中瑣事倒是不少。”
    沈扶寂放下酒杯,淡淡道:“不過是些小事,勞陛下掛心。”
    洛燁笑了笑,目光掃過沈扶寂身後的蘇折霧,忽然頓住:“這婢女瞧著有些麵生,似乎不曾見過。”
    沈扶寂道:“新來的。”
    洛燁卻似起了興致,招手道:“正許久未見你帶過新人在身邊,你抬起頭來,讓朕瞧瞧。”
    蘇折霧心中一緊,但天子有靈,她但凡違抗反便是抗旨,隻能緩緩地抬頭。
    四目相對,洛燁瞳孔驟縮,手中酒杯“啪”地落地。
    “你……”
    水榭內霎時靜得落針可聞。
    帝王發怒,幾乎在一瞬間嬉笑聲停止,所有人都惶恐不安。
    洛燁這一聲“霧兒”叫得極輕,一旁柳心窈卻聽著真切,她捏著酒杯的指節驟然發白。
    她麵上卻仍保持著得體微笑:“陛下可是醉了?這婢女瞧著麵生,怎會是貴妃姐姐?”
    蘇折霧心頭劇震,麵上卻不敢顯露分毫,隻將頭埋得更低,聲音怯懦:“奴婢觀霧,參見陛下。”
    沈扶寂適時起身,廣袖微拂,恰好隔斷洛燁的灼灼目光:
    “陛下確是醉了。這是臣府中新來的婢女,膽子小得很,陛下莫要嚇著她。”
    洛燁怔怔地望著那抹身影,眼底猩紅未褪,隻是無力地癱倒下去。
    是啊,他的霧兒已經死了,是他親手賜下的毒酒,是他看著她咽下最後一口氣。
    眼前這人又怎麽會是她?
    “是朕看錯了。”洛燁頹然地坐回龍椅,抬手揉著眉心:“近日總夢見她……”
    柳心窈柔聲勸慰:“陛下思念姐姐,臣妾明白。隻是人死不能複生,陛下當以龍體為重。”
    她說著一邊示意宮人添酒布菜,一邊試圖轉移話題。
    宴席重新熱鬧起來,絲竹聲再起。
    蘇折霧身後被冷汗浸透,時不時有目光探究地打量在她身上,叫她如芒在背。
    沈扶寂這個不省油的燈,卻偏偏在這時吩咐:“觀霧,去為陛下斟酒。”
    蘇折霧指尖微顫,恨不得揚起手上的酒潑在此人臉上。
    但幻想總歸是幻想,現下她也隻能垂首應喏。
    她接過玉壺,緩步走向禦座。
    沈扶寂此人什麽心思,現下她已徹底捉摸不透。
    明知帝王想著貴妃心切,卻偏生還要派她這個方才讓皇上認錯的替身上去。
    沒有挑釁的含義,她是萬萬不信的。
    蘇折霧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洛燁身上濃重的酒氣與壓迫感。
    曾幾何時,這個少年帝王總會埋首她頸間,抱怨朝臣刁難,訴說治國抱負。
    如今倒真是……各有各的路。
    就在她傾身斟酒時,洛燁忽然握住她的手腕:
    “像,真像,尤其是這雙眼睛,”他喃喃道,“像極了她。”
    蘇折霧手中的玉壺險些滑落,但她還是強裝鎮定,嗓音輕柔:“奴婢卑賤之軀,豈敢與先貴妃相比。”
    “陛下。”
    沈扶寂的聲音淡淡傳來,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您嚇著我的人了。”
    他的嗓音著重放在“我的人”身上。
    按理說洛燁是天子,沈扶寂是臣,然而這句話下來卻絲毫沒有尊卑之分,毫無敬意,可謂是挑釁至極。
    蘇折霧眸色一沉。
    這番看來,皇帝的勢力已經被削弱了大半。
    這邊洛燁如夢初醒,鬆開手,苦笑:“是朕失態了。”
    隻是他目光仍流連在蘇折霧麵上:“”你叫觀霧?倒是好名字。霧起觀瀾,渺渺難尋。”
    柳心窈笑意微僵,指甲掐進掌心。
    一個低賤婢女,皇上若是在這般注意下去,恐怕又會招來不少麻煩。
    於是,蘇折霧加快了倒酒的動作,完事兒低低身子幾乎連跑著下去。
    “故人相見,可是心緒難平?”
    身後傳來道嗓音,帶著調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