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51章 她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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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笑容,如同春風拂來,滿樹花開,是她從未見過的耀眼。
    認識顧於景九年來,她見到他笑的次數寥寥無幾。
    最開始見到他時,他眼中薄涼,冷酷寡言,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他將自己帶回白府後,白老太太先是詫異,而後雙手“阿彌陀佛”地虔誠一拜。
    後來她才知道,顧於景自從受傷後被送回江州白府後,就他斷了與所有人的交流,每日不是呆坐,便是冷漠看人。
    那日,他之所以出門,是因為外祖父白老太爺的忌日到了,他要去墳前上香。剛好在回程時路過那小巷裏,碰見了正被人欺淩的淳靜姝。
    白老太太覺得自己的外孫能夠將淳靜姝帶回來,便是依舊還有惻隱之心,還沒有因為廢手的事,喪失對這個世界的所有感知與希望。
    對於她老人家而已,手廢了可以尋醫治療,治不好也不怕,她白家家底厚,也能夠保外孫衣食無憂,錦衣玉食;但是若是心死了,喪失了對這個世界的向往,那人便是真的毀了。
    作為血脈至親,白老太太並不像其他人那般功利,她不在乎孫子能夠飛的多高,爬得有多快,她隻關心他累不累,是否平安;
    因此,淳靜姝被帶到白府後,白老太太親自過來噓寒問暖,命人好生照料。在白府的三年,淳靜姝給顧於景治手,白老太太也是鼎力支持。
    哪怕最開始顧於景不配合跟淳靜姝,幾番為難,吵得眼睛都紅了,白老太太也幫著淳靜姝。
    那時的顧於景是冷漠的,刁難的,無情的,直到有一天,他在臥房裏偷偷地顫顫巍巍地拿起一根毛筆,超過了三息。
    他瞳孔劇烈收縮,轉過頭來看見淳靜姝,對著她勾了勾嘴角,眼角還帶著淚花。
    這是淳靜姝第一次見到顧於景笑,是絕處逢生的艱難的笑。
    第二次見到顧於景笑,是江州府放榜後,他摘得解元,麵對眾人恭維時,他淡淡地回應,露出微笑,那是苦盡甘來駛離苦海的微笑。
    後來,春風一度時,她也聽到他的笑聲,卻因為視野受限,沒有看到他臉上的模樣。
    第三次,便是今日,此時此刻。
    原來,顧世子笑起來,才是真正的“抹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淳靜姝的雙眼如同被定住一般,深深看著他。
    直到遇初喊自己,她才回過神來。
    “娘親,我渴了。”
    遇初拿出水壺,已經空了。
    她伸手去接,一張指節分明的大手卻先握住了水壺,“我去吧。”
    淳靜姝抬頭,對上顧於景含笑的眸,倏然錯開眼,臉上染上薄紅,就連耳垂也染紅。
    她低頭,沒有應好,也沒有說不好,隻是不敢再看顧於景。
    衣料摩擦的聲音遠去,李夫子調侃聲響起,“淳姑娘,人都已經走遠了,不用害羞啦。”
    “我,我沒有……”
    “老頭子雖然年紀大了,可是眼神還是雪亮的。”
    李夫子說完,又感歎了一句,“還是年輕好,對視一眼,眼神都能拉絲。哪像我家裏那口子,看見我滿眼都是嫌棄,年輕時眼中的那些期期艾艾都沒啦。哎,真是懷念呢,以前她做姑娘時,滿心滿眼都是我呢。”
    淳靜姝臉上都快紅得滴血了。
    “李夫子……”
    “淳姑娘,顧於景這小子平日看起來雖然高冷,其實人不壞。他受過的苦,比我們學宮的這些夫子啊,還要多。你別看他的手現在挺好的……”
    李夫子絮絮叨叨地講以前顧於景手受傷的事情,淳靜姝垂目聽著沒有出聲,倒是小遇初兩隻眼睛亮晶晶地,對顧於景的過去充滿好奇。
    “這小子強脾氣得很,當年他中了解元回到京城後,跟顧侯爺起了衝突,被動了家法鞭,抽得在床上半個月動不了呢。”
    李夫子當年知道這件事情後,還給顧武侯去了信,勸他注意輕重,稷上學宮培養出來的好苗子,可不能被他打廢了。
    遇初聽得眉頭蹙起,那個顧侯爺是壞人,他怎麽能夠打顧叔叔這樣的好人與英雄呢?
    淳靜姝微愣了一會。
    顧於景背上那些傷痕印記是那時留下的嗎?
    他才情俱佳,有功名加持,平常最注重禮法,是什麽讓顧侯爺動了如此大怒呢?
    “李夫子,你又在八卦了?”
    顧於景將水壺打滿,走到幾人跟前,沉聲看向滔滔不絕的李夫子。
    李夫子老臉一紅,“顧於景,你這小子怎麽說話的?一點都沒有尊老愛幼之心,你這樣,讓老夫很沒麵子欸。”
    “愛幼是有,至於尊老嘛……”
    他沒有繼續說,而是將水壺打開,遞到遇初麵前,“遇初,是溫的,慢點喝。”
    帶著一點兒話音,音調溫和得不像話。
    李夫子瞪大了眼睛,顧於景什麽時候脾氣變得這麽好了?
    淳靜姝不可置信地看著顧於景,他竟然如此溫柔?
    旋即心中又多了一絲感歎。
    他在家,也是如此哄他的孩子的吧。
    雖然遇初也是他的孩子,可是從一開始就注定了,遇初不能得到他的父愛。
    遇初有些迷迷糊糊地接過水壺,顧叔叔那樣溫和的喊他,他覺得很開心,嘴裏的那股溫熱隨著血液流動蔓延到心中,渾身都暖洋洋的。
    李夫子看著這副溫馨的場景,忽然心生一個想法。
    “顧於景,你小子既然剛好在這裏,那黃老的書法課,你便代上吧。”
    稷上學宮自古以來便有一個傳統,學宮的夫子每年都會選派一些,去一些偏遠或者一些小地方傳道授業,長則一個月,短則一日。
    今年剛好輪到李夫子與黃夫子,可黃夫子來不了,這先前說好的課程便會耽擱。
    顧於景抿唇想要拒絕。
    “以前,在稷上學宮時,黃老對你照顧有加,經常與那個……”
    李夫子頓了一會,“他經常陪你練字練到淩晨,對你有恩。現在他生病來不了了,你這個得意門生代他上課也是應當的。”
    他輕咳了一聲,剛才差點說漏嘴了。
    顧於景眉頭微微擰起,一來漕運一事還在收尾,二是他並不想教授什麽課程,太過麻煩。
    “顧於景,你的書法課是滿分,這裏都是需要啟蒙的娃娃,你便當作閑時打發時間,教他們識一識字唄。”
    李夫子朝著遇初招了招手,“小遇初,你覺得呢?”
    “哇塞!”
    遇初眼巴巴地地看著顧於景,稚嫩的語氣問道,“顧叔叔,您能教我們嗎?”
    淳靜姝下意識地看著顧於景。
    於她而言,顧於景來上課,意味著自己不可避免地還要與他打交道,她不希望與顧於景還有交集,而且淳啟哲快要回來了,她也擔心自己會露出什麽異常;
    但是對於遇初而言,顧於景的指點比白院書院的先生要強。
    顧於景看了一眼遇初,最終目光落在淳靜姝身上,捕捉到她眼中那一閃而逝的複雜神情後,鬼使神差地點頭,“也未嚐不可。”